第21章 比鬥場

比鬥場

空曠的比鬥場上,站着一位頭戴金冠、身着白羽的道人。衣裳上白色的羽毛在微風吹拂下蓬蓬晃動,露出毛茸茸的質感。

他長的挺拔、俊俏。眉眼清冷中,自帶多情與風流。男生女相,透着一股子妩媚婉轉,單就外表來看,是生的極好的。

他很興奮,也很緊張。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他遇到神劍仙宗的弟子作為敵手,而且,對戰的是有名的弱者。

雖盡力不将愉悅表露的太明顯,但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周圍人的反應也透露出,他撿了大便宜。

“真幸運,遇上神劍仙宗的渣渣,這要是把他打敗,豈不是能進入神劍仙宗?”

“運氣好的人,羨慕不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能踏上仙途之人,哪個沒幾分運氣?翼氅道人這回,算是一飛沖天了。”

“和神劍仙宗正常人鬥法的一個都沒贏,唯一一個軟柿子,被他撿到。”

“神劍仙宗實在太強了些。”

“無數資源堆出來的,你們沒聽說過?普通修士賣兒賣女,才換來的一點資源,連神劍仙宗的外門弟子都瞧不上。說的難聽點,人家扔地上不撿的東西,你碰上了,保不齊得當個鎮宗之寶供起來。”

“嘶,壟斷如此嚴重,也沒人來管管。”

“誰來管?人家仙界那麽多前輩在,當年真仙下凡,親自給他們劃分了勢力和天材地寶。這回翼氅道人算是登天了。”

“這麽多資源堆出來,秦簫就算再不濟,也不至于打不過一個無名小修吧?”有人真誠發問。

“他腦子要是正常,當然打得過。不過我聽說他從不修煉,手上也沒劍。和一個吃了無數天材地寶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無異。”

“我去!這這這,翼氅道人這便宜撿的!”

“秦簫人在哪兒呢?”衆人四下搜尋他的身影。

萬衆期待下,一個灰撲撲的人影慢騰騰走上了比鬥場。

他走的很慢,宛如老農田間散步,一步三回頭,還得看看身邊的糧種長的好不好。手攏在袖子裏,半佝偻着背,臨近走上臺時,還被階梯絆到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神劍仙宗的人不忍直視,紛紛側目,不敢看他丢臉的樣子。

帶隊的長老恨不能把這丢人玩意兒從臺上薅下來,換個人上去,好好揚一揚神劍仙宗的威名。

柯無垢滿臉不屑,“舉止猥瑣,丢盡神劍仙宗的臉面!如此鬥法,我便不看了,省的難堪。”

說完,氣的拂袖而去。

柯無垢是數一數二要面子的人,他素來不喜秦簫,嚴于律己的同時也嚴以待人。似秦簫這般吊兒郎當的存在,簡直令他無法容忍。

神劍仙宗的人接二連三離開,連初來乍到不知緣由的人也開始好奇探究。

問到秦簫的生平後,對劍宗的人表示理解。

有人言,“也就是神劍仙宗如此做派,若是我派,所有弟子都勝了,只一個落敗,又有什麽要緊?”

“那可是神劍仙宗啊!修真界排名第一的宗門,怎麽能允許失敗?!”

“行了,看鬥法吧。沒看見寒劍還好好坐在那兒?我不信神劍仙宗會有廢物,保不齊人家藏拙嘞!”

說回秦簫,他走到比鬥場上,看到布置精巧的場地,頗為感慨。

“老頭,當年我們打架就是打架,拔劍直接開幹,果然如今天道秩序穩定,連打個架都得整個像模像樣的場地。看看這場子,比我當年睡覺的房子都要好。我打架露天席地,身邊加油吶喊的人沒有,準備伺機補刀奪靈石法寶的倒是挺多。現在修士日子過的如此驕奢淫逸,都是我的功勞。”

老頭:“我勸你最好要點臉。”

“你看對面的男修,是不是很有上古遺風?”秦簫斜眼睨人。

老頭順勢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番,“除了模樣長的不錯之外,只是個普通的修士,沒什麽不同。你覺得他哪裏有上古遺風?”且不說上古的修士有沒有遺風這玩意兒,關鍵,這不就是個好看非常普通,扔在人堆裏完全找不到差異的那種美男嗎?修真界遍地一抓一大把。這年頭修仙的男人靠不住,早年他們鉚足了勁修煉,現在他們鉚足了勁收拾自己。

等等,秦簫說的上古遺風,不是指胡子拉碴、衣裳破爛、腳氣嚴重吧?

這……

秦簫點評道,“你看他看我的眼神,和以前那些撿漏的人像不像?是不是也是一副随時準備捅我一刀,連儲物袋帶法器甚至褲衩都不放過,要整個扒拉走的模樣?”

老頭回望一眼,一時無言以對,很像,真的很像。

當秦簫站穩在臺上時,翼氅道人止不住飛揚的嘴角徹底彎出個大大的弧度。

已經不是暗自竊喜了,簡直是在羞辱他。

老頭嘲諷秦簫,“誰讓你以前一點本領都不顯?看看現在,站在臺上自取其辱了吧?”

秦簫沒再搭理老頭,歪着腦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對面,“你認為我是個軟柿子。?”

話都多餘問,翼氅道人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打聽過了,你是神劍仙宗之恥,從不修煉的人。我翼氅道人勤奮刻苦,一刻不曾懈怠,想來,都是為了今日進入神劍仙宗準備。”

“輕敵不好。”秦簫搖搖頭,渾身上下放松極了。

他絲毫沒把對手放在眼裏的姿态徹底激怒翼氅道人,只見他衣裳上的羽毛根根豎起,而後絨毛交纏,化作一根根絲線。遠遠看去,翼氅道人好像被一團雜亂的毛線包裹住了,又好似無數根細密的觸手飛揚,給人毛骨悚然之感。

詭異,且危險。

“多說無益,接招吧。我會用實力證明,我值得進入神劍仙宗。”

秦簫睜大眼睛看他身周的絲線,試圖從雜亂無章中找到某種規律,“神劍仙宗是練劍的,你一看就不是劍修,何必執着進入劍宗?”

“豎子無禮!”翼氅道人怒極,秦簫說的話,落在他耳朵裏全是赤.裸.裸.的炫耀。嘲諷他進不了神劍仙宗,炫耀他身在頂級宗門。

“天下第一大宗,誰人不想進入?你占着神劍仙宗弟子的位子,卻不思進取。你可知外界多少修士,勤懇勉力,只為求你擁有的微不足道的寶材?世道如此,我變不了世道,便要做人上人,進入九大仙門,成為你們當中的一個!你能這麽輕松的和我說話,不過是不曾經歷過我們的痛苦罷了。”

“你可知我的天羽絲線是如何煉成的?我深入仙魔交界處,差一點墜落暗無天日的魔界,才從邊緣深塹搜集到兩界鳥的羽毛。我的血肉被妖魔吞食過,數次,我的筋骨寸斷,如死肉般躺在結界口。我時刻害怕,害怕魔修突然出現,将我元神絞殺。那個時候,連被兩界鳥啄食血肉都不那麽害怕。因為有兩界鳥的地方,魔修不會出現。”

“我費盡心機,九死一生得到的兩界鳥羽毛,卻不過是神劍仙宗外門弟子随手便可遺棄的垃圾。當我在神劍山下看到一堆被人視作敝履白色羽毛時,我就發誓,一定要進神劍仙宗。天可憐見,老天爺不辜負我。我會進入神劍仙宗,我會成為驚世的修士,我會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我會……”

“咳咳,不好意思打斷你一下,”秦簫臉色有點尴尬,指了指還坐在場外的諸位同門,“神劍仙宗弟子千千萬,也不一定人人都厲害。比如你看外頭那幾位,是不是很平平無奇?”

此言一出,瞬間引得諸位同門怒目而視。

寒劍一陣無語,能把話說的這麽難聽,也是絕了。

偏他還沒意識到,下一句直接點燃翼氅的怒火,“你的天賦連神劍仙宗都進不了,就算打敗我鑽個空子進去了,那也是末流弟子,頂多在外門呆着。要是為了更好的修行資源嘛,那确實會比現在好很多。可要是想風光無限,可能性還挺低。”

他很誠懇的說明現實,t說完,翼氅身上的羽針殺機滿滿的沖了過來。

“媽呀!不是說鬥法前還得打個招呼?你為了打敗我,居然搞偷襲,吃相太難看了吧。”

越說,翼氅越氣。

羽針密密麻麻朝秦簫用來,秦簫手指掐訣,手上露出一圈法環,法環光圈擴大,化作堅固的盾牌,将羽針擋在外頭。

鋒利的羽針無法穿透盾,一軟,變為交纏的絲線,團團纏繞秦簫,試圖将他包裹成一個繭子。

秦簫後退一步,輕輕一躍,在結繭之前,躍了出去。

白色的飛羽漫天,如厚重的雪花,鋪滿天際,視線被模糊,他能感覺到身體逐漸沉重。

毛色的羽毛一貼到身上,立刻重若千鈞。

“有點意思,兩界鳥可穿梭兩界,身上的羽毛不止能抵禦結界的壓力,更是能強勢攻擊的法寶。他創造力不錯,要是能有更多的天材地寶,想必定能想出更多有意思的法術。老頭,要不我讓讓他,他贏了算了。”

秦簫游刃有餘的躲閃,讓翼氅心頭驚駭不已,同時湧起一抹深刻的悲涼。

他自認比秦簫更刻苦,但從不修煉的秦簫在他全力攻擊之下,宛若和一個孩童嬉戲。

他拼盡全力努力的結果,不過是別人玩耍的游戲。

“看來翼氅要贏了啊。”

“秦簫果然是神劍仙宗的之恥,連不知從哪個旮旯角裏蹦出來的修士都打不過。”

“翼氅此番,定是要進入神劍仙宗了。”

“一個根本進不了九大仙門的人,一下子進入神劍仙宗,這好事,怎麽輪不到我啊?”

“秦簫要是多比幾場就好了,多給大家幾個機會。”

“……”

圍觀的人看了,翼氅占盡上風。

唯有翼氅本人,心驚肉跳。

不,這場比試中,他根本沒有占上風。他看見秦簫剛才甚至分心,不知出神在想些什麽。

羞辱!

絕對的羞辱!

沒有什麽,比你的對手在你全力進攻時,他卻在分神,更為恥辱的事情!

他好像一個笑話,在整個修真界丢人。

比其他落敗在神劍仙宗之下的人更丢臉,因為他對上的,是神劍仙宗之恥的秦簫啊。

他連劍宗的恥辱都比不過,還有什麽資格修仙?

是資源,一定是缺少資源!

都是因為神劍仙宗的壟斷,才讓他沒有一點機會,才讓他在九大仙門面前,毫無還手之力,猶如稚子,可笑可悲!

識海中陡然出現一道惋惜的聲音,“悲哀啊,你明明足夠拼命,卻怎麽也比不過眼前的吊車尾。神劍仙宗能用無窮資源,堆砌出一個你無法超越的廢物,你不嫉妒嗎?不怨恨嗎?”

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虛無,他能意識到身體在下意識做出攻擊的動作,但感受不到秦簫,也感受不到比鬥場的痕跡。

“你是誰?”他問。

“我是能帶你走上絕對的實力,走上巅峰的人。”

“你是魔。”翼氅認出聲音了。上次在仙魔交界處取兩界鳥的羽毛,他身上沾染上了魔氣。

他害怕起來,入魔……不,不能入魔,一旦入魔,所有修行即将功虧一篑!

“我要出去!”

“你不想出去,”聲音循循善誘,“看看你的手,你打出一掌試試看。”

他擡手,山崩地裂,力量源源不斷的從丹田中湧出。

他愣住了。

“看,這就是魔修的力量。做一個魔,又如何?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誰又敢說,魔修就是錯的?”

翼氅掙紮了,他知道,這不對,但他無法拒絕強悍的力量。

想要贏的念頭,深深紮根在他腦海裏。

魔頭還在柔聲細語的哄騙他,“來到我們的世界,終有一日,我們會再次回到修真界。到時候,這群修真界天真可愛的修士們,才能知道世上的力量,究竟能有多強。我們并非不被天道允許的存在,天道一直知道我們,甚至為我們單獨開辟出界位。我們也是修士,光明正大,得到天道認可的修士。來吧,加入我們。”

是啊,加入他們!

修真界,已經看不到前途,再不見未來了。

秦簫注意到少量的魔氣從翼氅身體溢出,“老頭,他入魔了。”

擡手,張起一層牢固的結界,将外界徹底隔絕。

寒劍“刷”站起來,圍觀的修士竊竊私語,突然看不見鬥法的場面,只覺莫名其妙。唯有寒劍感受到,質樸蒼茫的力量,有一瞬間洩露。

老頭說,“你打算殺了他?”

秦簫臉色很是一言難盡,“老頭,你好歹也是當過道祖的人,怎麽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的?”

“我是道祖,天下的道,都奉我為主。天道萬千,萬道歸宗,身為道祖,不能判斷誰對誰錯。有善良的道,自然就有邪惡的道。萬物皆有對立面,豈能只留一面,對另一面斬盡殺絕?”

“我只是在想,待會兒該怎麽把他弄到魔界去。”畢竟修真界的老道們對魔氣的感知格外敏銳,他能遮掩一點,但魔界之門大開,那鋪天蓋地用來的魔氣可不好遮掩。

純潔無垢的絲線漆黑如墨,磅礴的力量宣洩而出,以摧古拉朽之力朝秦簫襲來。

看着站在風暴中心的秦簫,翼氅心頭松了口氣。

也許,這一次,他能贏吧。

還是錯了。

秦簫的身上發出萬丈金光,黑色的氣息觸碰到金光時,瞬間溶解消散。

他有一種光明的力量,似乎在驅趕晦暗見不得光的濁物。

金色的長鞭揮舞,破風聲灌耳,翼氅知道,大勢已去。

饒是入魔,他也無法打敗秦簫。

他難道,不是個廢物嗎?

這句話,在問秦簫,也在問自己。

長鞭破開黑暗,翼氅忽然感受到一抹很溫暖、很包容的力量,質樸,來自洪荒遠古,慢悠悠的走過歲月,來到他身邊。

但,溫暖的另一側,是刺骨的冰寒。

兩種力量交織,在這之間,站着秦簫。

他大驚失色,“你是誰?!”

“為什麽你會有魔氣?!”

秦簫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從他身上抽出一縷黑氣,淡淡道,“對變強的執念,變成好勝與弑殺,這就是你入魔的原因。”

“來吧,”他張開雙手,“我給你兩個選擇,你可以選擇入魔,也可以選擇回來。通常魔氣入體的人很難重新清醒,但你很幸運,遇見了我。我給你選擇的機會。”

“你想要黑暗,但是強大的力量;還是光明,但藉藉無名的生活?”

翼氅同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睜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也是魔修?!”

“不,我不是。不過我知道,如何成為一個強大的魔修。”

“強大……”他喃喃道,心已經做出了抉擇,“我要變得強大,哪怕是入魔,也無所謂!”

“那就記住此刻心中所想,一刻也不要忘記。這是你成為魔的根本,是你力量的來源。你對強大的渴求越旺盛,你便會越強大。魔修,用的便是人心的力量。你的心,是一切力量的根本。”

世上總要有個陰暗的角落,去放置人心底的不堪。

秦簫并不仇視魔界,也不像其他仙者一般,勢必要将魔道斬殺殆盡。

只要人心不變,世上的魔道将永遠不絕。

除盡魔道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他只想把魔修封閉在他們的世界裏。

像把一群瘋子關在一處,他們自瘋他們的去,不要影響到正常人。

翼氅道人進入魔界的最後一刻,依然不解的看着秦簫。

他不懂,無法理解,為什麽這個被稱為廢物的男人,有這樣的本領。

也許他永遠也無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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