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省身

自省身

魔界之門大開，這樣的大事是無法隐瞞的。修真界瞬間察覺，小小的比鬥場上彙聚無數大能。翼氅消失不見，唯剩秦簫還在。

詢問的雜亂過程暫且不提，這一次仙盟大比在諸位修士一一排查仙魔結界中結束。

神劍仙宗還是排第一，地位超然，屹立不倒。

鞏固和修複結界的事情鬧得轟轟烈烈，秦簫獨自回到神劍仙宗，回到他的小院裏，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雲海很久。

有些事情需要他思考，但他懶得動腦子，于是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簡單的發呆。

翼氅道人絕望又決然的神情歷歷在目，他試圖忘記不去想，但時不時又在他腦海中跳出來，讓秦簫頗感無力。

他該做點什麽嗎？

好像是該他去做，也是能做的事，到底是什麽事呢？

他坐在雲下，仔仔細細的思考，終于思考出了點頭緒。

老頭的願望貌似在一步步達成，糟老頭子說一套做一套，慣是擅長讓人放下戒心去達成他的願望。

秦簫終于回憶起他曾經付出的代價了。

意識到代價之後，他首先思考的，是他現在是個怎樣的人。

任性放縱。

他不愛修煉，深知自己會成為道祖，不對，他已經是道祖了，重入輪回，依然是道祖。

游離人群。

和別人格格不入這一點，在神劍仙宗表現的尤其明顯。畢竟是個人人喊打的存在，誰看見他少則皺眉多則動手。沒看見他的都得吐他兩口唾沫t。不讨厭他都顯得不合群。

還有呢？

他還喜歡鬥雞走狗，

喜歡到處挑事，

喜歡和朋友一起，躺在月光下的草地上，左手烤魚，右手烤雞，一壺濁酒，然後計劃着明天該幹點什麽能讓人跳腳的小意外。

是啊，他還喜歡他的朋友。

可他沒有朋友了。

一個不愛管事的人，被迫擔起整個天道。

他付出的代價，是他所有的自由和所有的熱鬧。

他并不任性放縱，只是已經走過了這一段路，重來一回太過無趣而已。

他也不游離人群，只是單純年紀太大，沒心思繼續社交。

當一個人身邊所有的朋友全部以慘烈的狀态離開之後，确實很難再開啓一段新的友誼。

他見過很多種人，雖然現在看見人的時候，依然覺得他們有趣，但再不像曾經，會願意走進那個世界裏。

要問他經歷過的事情啊……

他曾見過萬界隕落的狀态，遇到過一劍便足以摧毀一界的強大劍修；

他見過萬物生長，重煥生機的蓬勃；

更見過萬界重開，天地裂變，界位緩緩升起，逐漸相隔。

他遇到過從頭到尾的惡人，死的最後一刻，也要拼盡全力拉無數人陪葬；

遇到過願意為了毫不相幹的人奉獻生命的爛好人；

也遇到過敢于直面內心最深刻的恐懼的強者。

過往一切的歡喜、率真、灑脫、拼搏與向往，在歲月的沖洗下，被砸碎、重塑，捏成遺憾、無畏、茫然、和間歇性無法克制的絕望，最後造就了現在的秦簫。

“老頭，我一直知道你要什麽。”他目光清明的看向遠方，眼中透露出看透一切的清醒。

老頭沒有回答他。

不，你不知道我要什麽。

實力最強的你，心，卻不夠強大。

心不夠強大的人，不能做萬界的道祖。

人會自我保護，記憶也會不動聲色的掩蓋最痛苦的一部分。

秦簫總在遺忘、忽略掉一些至關重要的犧牲，用渾渾噩噩嘻嘻哈哈的姿态，去抵抗悲劇的外殼。

他是個愛看熱鬧不愛管事的人，從頭到尾都是。

正因從頭到尾性格不變，才奇怪。

他想要刻意抹去那段沉痛的過往，假裝一切如舊，老頭要做的事情，是把他培養成一個永遠以悲憫之心愛護世人的道祖。

他強硬蠻橫的靠實力走上道祖的位置，卻從不知道祖該做些什麽。

萬界複蘇，神魔大戰之後，仙界、修真界、凡人界，早就失去了自由。

他被有意無意的束在高閣之上，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

曾經無數人好不容易打破的壁壘，不知不覺間再次摞起，他卻毫無知覺。

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只讓一切如舊，當年的付出，又算得了什麽？

唯有讓他離開那裏，魚入水中，才能再次感知溫度。

被修真世家壟斷的資源，終要再次分給所有散修。

老頭的心越發沉重，卻見秦簫已經半眯起眼睛，化作尋常舒服的發呆的姿态。

他又忘記了……

老頭提醒他，“你死了之後……”我出現帶你看清萬界。

不過秦簫沒給他說完話的機會，此刻的秦簫，是個跳脫混不吝的毛頭小子，“能不能不要再說你死了之後？”

聽着夠讓人發毛的。

“不行，我們的羁絆是從你死了之後開始的。萬事萬物，追根溯源，身為道祖，本該如此。”老頭一板一眼。

秦簫心頭一嘆，這羁絆，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