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長蒿裏
長蒿裏
碧綠的長蒿草被兵器齊齊砍斷出大片位置, 只剩淺淺一層。有點像剛被收割過的稻谷，地裏毛刺刺的。
陣營明顯被劃分成二，一邊人手衆多, 一邊不過區區二人，有一個甚至孩童打扮。
樂火肴傳音給二人問道，“那孩童是年紀小，還是單純喜歡做孩子打扮？只聽說把自己捯拾的英武俊朗, 沒見誰這麽執着要變年輕。可如是孩子年紀尚小, 便已踏入仙途, 此子天賦未免太過驚人。”
他表現出第一次見到這些人的樣子，但秦簫總感覺他話裏話外, 透着點諷刺。
大多時候，是樂火肴解釋給秦簫聽，華萃沉開口給樂火肴解釋，讓秦簫有些意外。
而且他是一臉無語的解釋, 不像是解釋給樂火肴聽，他特意對着秦簫說, “他們是藥王谷的人, 青年名喚王不留行，孩童名喚蛇含。蛇含修煉功法特殊, 讓他難以長大, 永遠維持在十三歲的少年模樣。蛇含的外表無法更改, 在修真界不是秘密。”
樂火肴驚詫, “他們就是藥王谷的蛇含和王不留行？！”
這大呼小叫的樣子, 表演的太過浮誇。
秦簫順勢問道, “二人有何過人之處？”
樂火肴道，“藥王谷有能讓修士提升境界的靈丹妙藥, 蛇含和王不留行他們所煉的提靈丹，乃是獨一無二能提升一個大境界的丹藥。普通丹藥只能作為助力，或是一個小境界一個小境界往上提，提靈丹是一個大境界一個大境界往上，服一顆藥升一次，還沒次數限制。若非提靈丹煉的艱難，只怕整個修真界再無人願意修煉。”
“如此說來，對面的人是來打劫的。”秦簫判斷。
樂火肴道，“必是如此，提靈丹珍貴無比，想來是有人打聽到蛇含二人離開了藥王谷，這才圍追堵截。”
“既是一場大是非，我們當速速離去，莫給自己找麻煩。”秦簫果斷道。
樂火肴臉上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雙方實力看起來甚是懸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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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劫的那夥人四溢的靈氣能引起空間輕微扭曲，看起來很是強悍。手上的法器也多以長武器為主、霸氣側漏。滿臉寫着兇狠，他們攜帶的最短的一把刀，都快比秦簫人還高。手起刀落，但凡刀刃鋒利點，随手砍個頭不成問題。
再看藥王谷二人，煉丹的丹修是十足的脆皮法師，生的仙氣飄飄，一襲白衣染血，帶着破碎的美感。他們眉心的朱砂痣，嘴角微微滲出的一抹紅，耀眼的勾人射魄。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起來不禁打。
白色的蒿草給人的感覺是蒼茫遼遠，青翠欲滴的蒿草卻唯有詭異。野草仿佛綠色的猛獸，猙獰的爪牙藏在望不見盡頭的綠意下，透露出原始野蠻的兇殘感。好似下個瞬間，草木會露出鋒利的牙齒，把人嚼入口中，嘎嘎作響。
它們在獰笑。
劫匪嚣張的在此二人的背簍裏挑揀，主人戰敗，儲物法器禁制也被破，好不容易采集的靈藥被肆意糟蹋。
蛇含一臉怒意，“我們與器宗的空眷道人一同前來問心秘境，你們等着，等空眷道友歸來，定要你們好看！”
劫匪聞言哈哈大笑，秦簫聽了也想發笑。
人家都動手了，還坐等你援軍到來被反殺？自然是盡快拿到想要的，然後跑路。
“把提靈丹交出來，我可以放你一馬。”
王不留行冷笑，“誰不知黑市的邪修不講道義，交出提靈丹，只怕我們二人無法活着走出長蒿裏。”
一尖嘴猴腮的男修啞着嗓子，“我們不殺人，殺一個修士和販賣一個修士對比，還是把你們賣了，更劃算。”
他伸出五根手指，“知道嗎？若把你二人賣到黑市兔爺館裏，一人至少能賣到五十萬靈石。”
說完，他舔了舔嘴角，遺憾道，“早知道藥王谷的修士這麽值錢，我何苦抓其他人？哼，省一筆買丹藥的靈石，還能把你們賣上一大筆錢，無本的買賣，唯你藥王谷這一家最好掙。”
兔爺館三個字一說出口，蛇含與王不留行二人齊齊露出憎惡的神色。
黑市是修真界一切惡意彙聚之處，在那裏，只要你出得起價錢，就能得到一切。
修真界亦有許多凡人，凡人和低階修士中不乏有富裕者。他們仰仗家族中高階修士得到權勢，卻常年被壓迫，于是試圖于黑市中找到欺壓高階修士的快感。
兔爺館便是一販賣男修的罪惡之地。
去裏面尋歡作樂的有男有女，為滿足不同需求，兔爺館內的男修風格各異。據說館主曾放言，任何人來到館內，都能得到他心中所想所念之人。
于恩客而言，那是一個造夢的地方；于被囚禁在館的男修而言，無異于人間煉獄。
一旦神魂被種下禁制，只能由館主親自解禁。
哪怕是把館主殺了，限制修為的烙印依然會深深刻在神魂裏，此生無法突破，心魔橫生。
“到底是九大仙門的人，我不信兔爺館裏能有多少你們這等的人物。提靈丹煉丹士，藥王谷嫡傳弟子，五十萬靈石的價碼，恐怕還能再往上漲一漲。畢竟你們，”他眼露貪婪，“是可遇不可求之人。”
“我對你們沒興趣，可惜世上多的是對你們感興趣之人。怪就怪你們生在仙門裏，搶了那麽多修士的資源，斷了那麽多人的仙路，遭報應也是活該。”
蛇含二人早已被氣的渾身發抖，同時倍感焦急。對面的劫匪不是說說而已，想把活人處理得不留痕跡，除了兔爺館以外，還真沒更好的選擇。
想到他們和藥王谷即将遭受的羞辱，便難以忍受。
“若我師父知曉此事，定會将你們抽魂煉魄，永世不得超生。”
“尋跡符一出，你們一個都逃不掉。”王不留行冷眼看着他們每一個人，将每個t人的臉，牢牢記住。
“哈哈哈，記住我，死死的記住我。修真界很大，你找不到我。”尖嘴男修将手中的刀刃壓到王不留行的脖子上。
“黑市存在數萬年，修真界早有傳言，此乃天道不佑之地。進入黑市，修真界一切規則化作虛無。黑市裏的規矩，誰都不能破。藥王谷也不行。在裏面，我是人獵，你是奴隸，任你在外如何清高的身份，去了裏面，依然不值一提。我在裏面做正經買賣，藥王谷還敢對我惡意報複？”
秦簫看的津津有味，忽聞華萃沉道，“救他們。我認識他們，要救。”
樂火肴瞬間眉毛鼻子擰到了一起，臉色難看，“他們算不得好人，非救不可？”他想跑路的模樣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
華萃沉神色果決，“救，不過言語之争，豈能見死不救。”
樂火肴表情掙紮，“須得知道，今日若是你我與他們互換處境，只怕他們不會相救。如此，還要救嗎？”
華萃沉道，“他們不救是他們的事，我不救是我的事。不救他們，不符合我的道。”
他信天下有公理正義，信修者該鋤強扶弱，信天理昭昭，想還天地一片清氣，這就是他的道。
言罷，樂火肴認命地嘆了口氣，三人窸窸窣窣從草地裏鑽出來。
突然蹦出來三名男修，把劫匪一行吓了一大跳。
但等了半天，只看到三個男修，心下稍定。
“華萃沉？！”
“華萃沉？！”
蛇含與王不留行齊齊驚呼出聲。
秦簫發現，樂火肴對此二人似乎頗有成見，一點耐心都無。
只見他翻了個白眼，“是啊是啊，是我們。想不到吧，最後只有我們能來救你們。”
蛇含嘴硬道，“誰要你們兩個廢物來救？”
“呵，說錯了，三個廢物。還有個神劍仙宗大名鼎鼎的廢物，秦簫。”
秦簫：……他明明誰都沒有招惹。
樂火肴“嘁”了一聲，轉頭對華萃沉說，“他們都不要我們救，我們還是走吧。”
王不留行嘴巴裏說出的話同樣讓人惱火，“簡直蠢貨一群！連我們都打不過的修士，你們三個廢物蹿出來有什麽用？但凡長點腦子，都知道該遞消息出去找人支援。”
樂火肴氣道，“閉嘴吧你！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你要是不想我們救你們，我們轉頭就走，任你們自生自滅。還等傳消息到外頭，怎麽，指望藥王谷的人趕過來救你們？哼哼，指望他們，那倒不如不要來這裏，直接去兔爺館更實際些。”
“你！”蛇含一雙好看的眸子差點噴出火。
秦簫看出來了，他們很不對付。
尖嘴男修打斷了他們吵架，冷笑道，“既然知道是廢物，多三個正好一起賣到兔爺館，多掙一筆靈石。”
“蠢貨！”蛇含冷冷罵華萃沉。
他只掃了華萃沉一眼，便移開視線，再不肯多分一個眼神給他。
“趁着你們還有力氣，快走吧。我是藥王谷的嫡傳弟子，再不濟，也用不着一個被趕出藥王谷的廢物來救。”
“若是為讨好我，大可不必。我不會因你救我一次，便重新帶你回藥王谷。藥王谷不留廢人。”
“咦？華道友曾是藥王谷的修士？”秦簫一下抓住重點。
樂火肴暗暗給他傳音，有些話不好當面在人前說，顯得紮心。
“華道友曾是藥王谷的人，不過他喜歡研究毒藥，不會救人，加上性子孤僻，就被排擠趕出谷外。”
“藥王谷不是丹修聚集地，號稱沒有他們醫不活的人？”秦簫道。
樂火肴沉默半晌，方緩緩道，“所以你知道他為何會被趕出來了吧。”
秦簫：……
以華萃沉當初醫治商萬金，差點沒把人直接送走的架勢，确實不符藥王谷在外的盛名。
“僅僅因此，便将同門驅逐，是否太過分了些。”秦簫道。
樂火肴無奈，“秦道友，你難道在神劍仙宗裏遭受的排擠少嗎？都是九大仙門的人，必是很能感同身受。”
不錯。神劍仙宗內強者為尊，其他幾大宗門必定亦然。
加之修真界如此時刻透露出強者為尊，毫不講理的架勢，弱小，便意味着任人可欺，意味着錯誤與潛藏于人後的罪惡。
他不知華萃沉遭受了什麽，但以他個人而言，若非他是道祖，而是當年那個一步步向上修行的小修士，在神劍仙宗裏，恐怕也會心靈扭曲。
“滾吧，廢物到哪裏都是廢物。”蛇含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冷冷掃了華萃沉一眼。
“嘴巴這麽毒，專戳人傷疤，真不想救他。”樂火肴忿忿抱怨。
“黑市販賣修士的人獵與邪修無異，既然遇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今日無論遇到的是誰，我都會出手相救。并非特地救你們，只是剛好路過，剛好遇見。”
“愚不可及！”蛇含冷斥一句，“天下永遠不會如人所願，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華萃沉神色平靜，“今日我并不想與你讨論這些。當初我離谷，便是為了追求我的道。我想淬煉何種丹藥，便淬煉何種丹藥。丹修，修的也是逍遙一道。人人都煉的丹藥我知道怎麽煉，但我不會煉。哪怕無法飛升，只能做一平平無奇的散修，将歲月消耗到毫無意義的盡頭，我也不願煉那些丹藥。若修仙再無正道，我做一次傻瓜，修最難的那條路，又有何妨？”
“同門的情誼敘完了嗎？說完該老子說了吧？”尖嘴男修咧嘴一笑，臉上盡是嘲諷，“都這地步了，還在讨論天道正途，你們仙門的人是腦子不好使？”
“想拖延時間的話，我勸你們還是省省吧。”他似乎很肯定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方才聽說，與你們二人同行的還有一位空眷道人。”秦簫想到了什麽，瞬間明了。
“他怕是不會出手相救了，說不定，還和對面這夥人是一起的。”他摸摸下巴，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既是同行，為何長時間不出現？
而且還有誰，能比身邊的夥伴更了解他們的軌跡。
提靈丹整個修真界都在搶，神劍仙宗有敗類，煉器宗同樣也會有。
輪不到自己的提靈丹，總能想點法子，搶到手上。
黑市說是天道不佑之地，但能在修真界存在數萬年，卻無一大宗出手将其連根拔起。與其說天道不佑，不如說這些大宗，也在背地裏分了黑市的一杯羹，彼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道祖都換了，天道下的這點事還是沒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