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蕭景衍斜倚在椅側的墊子上,一手支頭,一手慢慢摩挲桌上的瓷杯,好像只是不經意一瞥,看到她就收回了目光。

雪禾身上那種沉甸甸的壓迫感輕了些,但心底仍是忐忑,畢竟那天她從他手下逃脫的事,說起來,有點惡劣。

在殿正中站定,她才發現上首除了蕭景衍,還有黎太後。

其實黎太後也是她的姑母。

當年黎家風光,一門兩個皇妃,分別是貴妃和德妃。

誰都沒想到,倍受榮寵的貴妃以“妖妃”之名去世,而一直默默無聞的德妃不但沒受牽連,還晉升成皇後,最後又成了太後。

大概是想和八皇子撇清關系,黎太後對六安苑不聞不問,所以今日雪禾被叫到康仁宮,才覺意外。

心裏雖是頗多疑慮,但她面上仍是安靜恬然的樣子,先給太後施禮,姑侄倆多年不見,太後卻板着臉,一副要問罪的樣子。

她面不改色,又挪步到蕭景衍面前,輕輕福身,蕭景衍漫不經心的道了句,“平身。”

雪禾起身,再一擡頭,感覺空氣變得凝重。

她被安排坐在蕭見姝旁邊,蕭見姝顯然被什麽事情吓住了,小臉慘白,餘光稍了一下雪禾,都不敢和她對眼。

雪禾心裏狐疑,康仁宮到底發生了什麽?

坐定後,黎太後半眯着眼看她,忽而沉聲問,“這是以後都打算出門了?”

雪禾柔聲道,“回太後,以前桦兒年齡小,在院子裏玩方便照看,如今長大,小小的院子已經拘不住他。”

黎太後才不信她這冠冕堂皇的理由,臉色一沉,語氣中帶着質詢,“你這次出門,是不是去見了春虛道長?”

雪禾心裏一咯噔,她不知道太後這樣問是蕭景衍拐彎抹角的審她,還是因別的什麽事情?

想想又覺應該不是蕭景衍,他想做什麽事直接就做了,這天下還沒有需要他拐彎抹角的事。

黎太後難道知道她去了摘星閣?就算如此,他一個道士也用不着太後興師動衆。

“回太後,”她聲音聽起來很誠懇,“沒見過。”她只是見了門口的小道士,并沒有見春虛道長。

黎太後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切齒道,“沒見過?那摘星閣怎麽有你做的菱粉糕?”

雪禾也像是被吓到了,愣了一下才怯聲道,“怎麽會...”

黎太後冷笑,“你是不是故意害骊兒。”

雪禾驚的美目圓睜,“太後娘娘此言何意?”

蕭見姝拉拉她的袖子,轉過臉來對着她的耳朵小聲道,“春虛道長昨晚吃了不知誰給的菱粉糕,中了春.藥,來康仁宮後藥性發作,正好五公主在旁邊,他就...有禽獸之舉,十幾個護衛都拉不住。”

說完蕭見姝臉色更白了。

雪禾聽完,趕緊轉向太後,清水嬌眼周圍一圈自然薄紅,看起來頗為無辜,“太後懷疑春虛道長中毒和我有關?”

黎太後緊咬着牙,雪禾這楚楚動容的模樣讓她想到自己那貴妃妹妹,人間尤物,媚骨天成,毫不費力就勾走了太上皇的心,從此六宮粉黛都成了褪色的花。

貴妃走後,後宮好不容易安靜了,沒想到五年沒見,雪禾這丫頭竟出落的如此标致,尤其那雙水盈盈的勾魂眼,簡直比貴妃還略勝三分。

黎太後默默瞥了眼皇帝,見他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神情,懸着的心落了一半。

皇帝果然跟太上皇不同,心智堅毅,不會為美色所惑。

黎太後心裏有了底,不再咄咄逼人,“道長吃了六安苑的菱粉糕中毒,你能脫得了幹系?

雪禾心裏冷笑,她的這位姑母到底是露餡了,六安苑平時閉門謝客,她怎麽知道六安苑做菱粉糕的?除非她和那無故消失的鄭女史有關系。

她不卑不亢回道,“六安苑的小廚房最近确實做了些菱粉糕,很多人都吃了,就連給八皇子送書的鄭女史也吃了,吃完意猶未盡,還專門跑了一趟學做法,但是這些都不能說明道長吃的菱粉糕就是我們六安苑的。”

今日皇帝來康仁宮看蕭見骊,黎太後本打算好好為女兒讨回公道,可一聽到鄭女史三個字,陡然從憤恨中回過神來,怔了怔,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理直氣壯,一直鐵青的臉擠出些許笑意,“哀家真是被氣糊塗了。”

而後沖身後喝道,“是哪個奴才憑一點蛛絲馬跡就來挑唆哀家?”

呂嬷嬷和黎太後對了個眼神,噗通一聲跪了出來,“老奴該死,都是老奴的錯。”

太後厲聲,“來人,把她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雪禾神色淡淡,太後表演越賣力,證明她越心虛,她從來沒想過,害她的不是別人,竟是她黎家人。

太後懲罰完下人,看着蕭景衍尴尬道,“哀家被骊兒鬧得簡直草木皆兵,讓陛下看笑話了。”

蕭景衍看起來好像并不在意,“這是你們黎家自己人之間的事,與外人無關。”

蕭見姝同情的看了一眼雪禾,皇兄對她可真是冷漠。

雪禾輕輕垂了垂睫,非但不為他的冷漠難受,反倒慶幸今日人多,黎太後又反應激烈,他沒找自己麻煩。

見皇帝置之度外,黎太後心裏一松,對雪禾親切道,“今日讓你受委屈了,你可別怪哀家。”

太後想大事化小,雪禾也沒必要深究下去,鄭女史回鄉生死未知,她沒證據,與其貿然行事,倒不如裝糊塗,免得打草驚蛇,讓他們對自t己有了戒心。

更何況這件事吃虧的是她康仁宮。

她面上毫不介意的一笑,“太後愛子深切,雪禾豈會不理解。”

雪禾識大體,更襯得太後行為唐突,外加上皇帝剛才莫名其妙指出她們都是黎家人,太後不得不演一出姑侄情深。

趕緊命人開庫房,拿出兩張上好的白狐皮,四匹新進貢的雲錦,六對和田籽料玉杯,八只龍鳳金簪送給雪禾。

蕭見姝眼睛都看直了。

雪禾領賞謝恩,而後告辭。

太後賠了夫人又折兵,看着雪禾潇灑離去的背影,心窩子直疼,可又不敢表現出來,含笑對蕭景衍道,“骊兒的事讓陛下操心了。”

蕭景衍語氣淡淡,“朕和公主是一家人,出了事理應同心同力。”

想到自己當年是怎麽上位的,黎太後臉上火辣辣的疼,強撐着笑道,“陛下能這樣想,是骊兒的福氣。”

“不過...”蕭景衍氣息沉了沉,“道士幹政乃前朝餘孽,還望太後少和他們來往。”

前朝宮裏養了很多道士,蕭景衍登基後幾乎全攆走了,顧及太上皇的面子才留了春虛道長他們幾人。

聞言黎太後心裏一慌,“謝皇帝提醒,哀家最近夜裏總做噩夢,這才請道長來房裏看看,別是有什麽髒東西,倒是欠考慮了。”

蕭景衍輕描淡寫道,“接近年尾,後宮事多,太後應該是累着了,朕後面會同太皇太後商議,看有沒有人能替太後分擔。”

黎太後臉色一白,皇帝這是要分她的權?

自己好不容易才熬到這個位置,本想着蕭景衍沒皇後她就會永遠是這後宮之主,這下可如何是好?

等皇帝走後,她伸手掀翻榻上的矮幾,氣的嘴唇直哆嗦,“怎麽她一出門,好好的事情全部亂套了!禍害!跟她那個小姑母一樣,都是禍害!”

“還有!”她指着下人,“快點把太上皇給我請回來。”

過了半個時辰,太上皇氣沖沖的走進正殿,看都沒看一眼門口接駕的太後。

進了屋子,他沒好氣道,“急吼吼的把寡人從柔太妃那叫來,想幹什麽?”

黎太後低垂的眼光一戾,老了還圍着女人轉,也不怪蕭景衍帶着逼宮篡位這麽大一個污點,卻依然比他得人心。

她心裏雖鄙視這個丈夫,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假裝抹抹眼淚道,“你到底管不管我們娘倆了,留下這麽一個爛攤子,是想為難死我麽?”

太上皇漠然,“春虛道長是你請進康仁宮的,關寡人什麽事?”

黎太後咬咬牙,“是,人是我請的,那藥是誰讓下的?”

太上皇氣短,神色緩和道,“好了好了,別哭了,誰也沒想到會這麽巧。”

黎家一貫出美人,他見太後哭的梨花帶雨,別有一番情致,伸手将她拉懷裏就開始滿身的揉。

太後忍着惡心,“我勸你,還是安安閑閑的當你的太上皇,幹嘛非要什麽‘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太上狠狠哼了一聲,他就是皇氣不過,自己兢兢業業掌管大庸三十年,最後落得個昏君的名號,而蕭景衍謀權篡位,大逆不道,所有人卻都說他是明君,他狠狠捏了一下太後,“寡人就是要撕下他清心寡欲的面具,讓他也嘗嘗被叫昏君的滋味。”

太後不屑,“萬一過火了,歷史上弑父的皇帝可不少。”

太上皇臉色漲紅,“蕭景衍殺了我,你有什麽好處?寡人要是死了,你不殉葬也得拔了頭發當姑子。”

太後背後一寒,太上皇這話雖然有聳人聽聞的成分,也是實情,若非太上皇還在宮裏住着,她被趕到行宮都算好的了,哪裏還能像現在一樣掌管後宮。

她聲音軟下來,“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呀,下藥的事,我不是替你瞞下來了麽?那女史也做幹淨了。”

“這就對了。”太上皇輕嗅她的發香,“放心吧,你那侄女絕對不會令人失望的,聽說皇帝明天要去溫泉行宮,寡人正好帶八皇子也去玩玩。”

八皇子去,雪禾肯定也去,溫泉行宮比這裏好行事多了,太上皇得意的笑了。

黎太後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奚落道,“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為了女人,什麽都不管不顧。”

啪,太後臀上重重挨了一下,太上皇冷笑,“你是沒見他當年多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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