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他無情的聲音充滿惱意,和上一世的沒個深夜一模一樣。
就仿佛她應該一直待在六安苑裏,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雪禾知道不管她穿成什麽樣子,只要出現在他面前,就是錯的,更何況她穿成這個樣子的原因,還不能說。
她忍住眼中朦胧的淚花,緊抿了唇。
蕭景衍只覺那細軟的後脖在他手中越來越涼,他低頭,對上一雙濕漉漉的淚眼,眼尾一抹緋紅連到鬓角,雲嬌雨怯,楚楚可憐。
他煩躁的磨磨牙。
當年退婚她也是這副模樣,臉上是最軟的表情,說的卻是最絕情的話。
他慢慢哼了一聲,“黎雪禾,你以為朕不敢把你怎麽樣,是吧?”
雪禾薄薄的肩膀顫了顫,臉上的血色盡失。她怎麽會那樣以為?
她知道他會怎麽對她,比誰都清楚。他會用最羞恥的方式對待她,讓她受了屈辱,還沒辦法對別人說。
他平時看着風光霁月,傳聞在戰場上就以兇狠著稱,沒想到私下對她也是如此。
她此刻閉口不言,只是無話可說,說了也沒用。
就在蕭景衍即将失去耐心之時,身後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禦林軍總管謝霖聽到響動,帶着人跑過來,遠遠的下跪請示道,“陛下,可需護駕?”
雪禾瞳孔一震。
她要是落到禦林軍手裏,下場也會很慘,謝指揮使可是出了名的會折磨人。
蕭景衍聞言放開她的脖頸,轉過身,寬而闊的肩正好把她擋在身後,他看着謝霖道,“不是什麽大事,你先帶人下去吧。”
“末将遵命!”謝霖沖後面的人一招手,低着頭退了回去。
蕭景衍轉回身,眉頭一皺,“人呢?”
他的身後已然沒有了雪禾的身影。
大太監錢忠剛也沒注意,慘白着臉搖了搖頭,“奴才也沒看見。”他瞥了一眼拐角的宮道,怯聲,“興許是從那跑了。”
蕭景衍拐過去,黑夜裏也只看到消失的袍角。
*
得益于太監服的利落,雪禾一路跑到六安苑門口才停下。
她抱着門口的石獅子在進院的臺階上坐下來。
手捂着胸口喘氣。
頭上大汗淋漓,像被雨打的嬌花。
又坐了好大一會兒,見蕭景衍沒派人追來,才感覺自己暫時逃過了一劫。
蕭景衍是個稱職的皇帝,心懷天下,日理萬機,只要他今天沒有追上來追究她的責任,日後更不會大動幹戈。
畢竟這件事在他眼裏太小了。
就像當年她主動退婚,所有人都以為他登基後,她就完了。
結果,他登基後的這五年,又是忙着領兵打仗,又是忙着收拾前朝留下來的爛攤子,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只要她不主動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會忘了她這個人。
他很少來後宮,她之後只要稍加留意,應該可以不和他碰面。
思及此,雪禾扶着石獅子站起來,回到院中。
“你是誰?”剛一進院,就聽到聞露一聲猛喝。
雪禾還沒喘勻氣,啞聲道,“是我。”
聞露依然沒有放松警惕,慢慢走近了,還在問,“我就問你是誰?”
雪禾一把拉下帽子,眨眨眼問她,“很難認麽?”蕭景衍可是直接就認出她了。
聞露走近一看才大驚,“姑娘?”
回到屋中,雪禾站在燈光下,戴上帽子讓聞露認,“這樣呢,能看出是我了麽?”
聞露搖頭,“你穿這麽臃腫,還帶着帽子,誰能認出來呀?”
雪禾納悶,聞露和她朝夕相處都認不出來,蕭景衍和她都五年沒見了,怎麽認出她的?
奇怪。
雪禾想了半天沒想明白,決定不管他了,反正以後走路繞着蕭景衍就可以了。
翌日,雪禾讓常福打聽着點摘星閣的消息,她想知道春風道長有沒有吃那些點心,若沒有吃的話,她還得想其他的辦法阻止他開壇祈天。
可是大半天過去了,那邊都沒有傳出一點消息。
雪禾悶悶,她親自體驗過,知道點心裏的藥下的很猛,春風道長如果吃了,肯定會叫太醫。
為何沒有一點動靜呢。
就在她為這件事煩心的時候,常福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她今年的食邑到了。
其實,雪禾還有一層身份,她是一個有五百戶實封的郡主。
大庸自建朝以來,食邑多是虛封,即便蕭見骊這個嫡公主,也不過三百戶虛封,雪禾的五百戶實封,可惹了不少眼。
宮裏人都知道她這個頭銜是當年貴妃仗着受寵,逼皇帝封的,并不把她當郡主尊敬,甚至還在背後說閑言碎語。
雪禾以前為此可沒少生悶氣,甚至一度想還回這個頭銜。
如今卻是想開了,別人承不承認的有什麽關系,實實在在拿在手裏的銀子才最重要。
稍後,兩筐金元寶擡進了六安苑。
這些年,八皇子不受待見,俸銀賞賜被層層盤剝下來,到六安苑就不剩多少了,日常開銷用度全靠雪禾這份稅金。
剩下的她都攢着了,不少一筆錢,如果有一天,她能出宮,這些銀子足夠傍身。
雲霜核對完金元寶數量,喜滋滋的對雪禾道,“姑娘,今年邑戶們又增收了,比去年多十個大元寶。”
雪禾會心一笑,片刻後笑容又消失。
沒記錯的話,後日的“雷打雪”将會帶來大雪和寒潮,屆時邑戶田裏所有的秋苗都會凍死,來年顆粒無收,邑戶們沒有收入,她也就沒有稅金了。
如此一想,她有點坐不住了,想出宮一趟。
只是她既非皇親國戚,又不是朝廷官員,這出宮容易,想再進來就難了。
有什麽辦法呢,她微微蹙眉。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聞露迎出去,見是四公主蕭見姝。
小時候,宮裏的皇子公主喊蕭見姝母親爬床宮女,不和她玩,而雪禾這個外姓女也有同樣的遭遇,因着同病相憐,她經常找雪禾玩。
今日聽說雪禾的食邑來了,她在屋裏坐不住,過來看看。
蕭見姝進門後,看着雪禾身邊兩大筐金元寶,說不嫉妒是假的,但她心裏也算平衡,畢竟蕭見骊這個嫡公主也沒有雪禾這待遇。
看着蕭見姝亮亮的眼睛,雪禾活了兩輩子,哪不知人心,她叫來常福,讓他先把金元寶擡進庫房。
蕭見姝目光追着金元寶到了門外,期期艾艾的問,“你每年都收那麽多金元寶,庫房都擺不下了吧?”
雪禾淡淡一笑,“我們這一大屋子人吃穿用度也費銀子呢。”
聞言蕭見姝心裏舒服t多了,是啊,雪禾雖然有稅金,但是在宮裏沒有月俸啊,非但如此還要管這一院子人,估計每年也落不幾個錢。
哪像她自己,有公主的頭銜,月月有俸祿,逢年過節皇兄還慷慨打賞。
她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反過來勸雪禾,“沒關系,趕明你和皇兄冰釋前嫌,你們六安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不過這只是漂亮的場面話,在她看來皇兄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雪禾的。
當年雪禾主動退婚後,皇兄就像失去了理智,竟不顧廢太子的身份,帶兵圍剿皇宮。
外面都說皇兄登基是太上皇主動退位讓賢,只有他們幾個皇子公主知道,太上皇是被皇兄逼着退位的。
對此,蕭見姝并不覺得惋惜,甚至有大快人心之感,太上皇沉溺聲色,荒淫無度,好好的一個盛世王朝敗在他手中,皇兄正好與之相反,勤政善戰,不近女色,他提前登基是百姓之福。
只是,皇兄做事一向隐忍且有耐心,剛被褫奪了太子之位就起兵造反這件事,怎麽看都有點草率了。
肯定是被雪禾氣的。
雪禾習慣了蕭見姝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沒跟她一般見識,只道,“借公主吉言。”
聞露看着四公主臉上優越的表情,撇了撇嘴,他們六安苑日子好着呢,這兩大筐金元寶随便拿出來兩個,一年都吃不完,皇子公主那點俸祿,才幾個錢?還能跟姑娘的萬貫家財比!
蕭見姝又坐了會,站起身對雪禾道,“不跟你說了,我去壽安宮吃佛豆了。”
一入冬,太皇太後就喜歡叫人撿了佛豆煮來吃,非但如此,每年下第一場雪時,她還會派人在京中施佛豆,煮熟的佛豆頂餓又能祈福,排隊的百姓能綿延數裏。
雪禾起身送她,“公主慢走。”
蕭見姝見她這樣說,目中帶了點憐憫,看來太皇太後沒請她。
其實太皇太後知道雪禾和八皇子不出門,晚些時候會叫人把佛豆送來,每年如此。
這倒是讓雪禾想起一件事,她記得上一世,下雪後因為天氣太冷,排隊領佛豆那天凍死了很多人,為此太皇太後遭到很大的打擊,卧床一病不起。
太皇太後宅心仁厚,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晚膳後,雪禾來到後院的暖房。
大多數人的暖房都用來中名貴的花草,雪禾卻種了很多青蔬,六安苑蔬菜供應幾乎沒有,出去采買也不便,雪禾就把暖房改成了菜園,如此一年四季都青蔬不斷。
她摘了一籃子青蔬讓聞露帶着八皇子送去壽安宮,太皇太後吃齋念佛,送青蔬最合适,而後她教了桦兒一些話,讓他轉告太皇太後。
希望太皇太後聽了桦兒的話,打消今年在街上施佛豆的想法。
桦兒點了點頭,蹦蹦跳跳的跟着聞露走了。
他們走後,雪禾又在菜園子裏忙了一會,天快見黑的時候,聞露和桦兒回來。
聞露讓奶娘把桦兒帶走,悄悄對雪禾說,“聽說康仁宮昨夜出事了,好像和五公主有關,四公主聽了個音,佛豆也不吃,擡腿就走了,奴婢猜她肯定看熱鬧去了。”
雪禾笑笑,“她一向如此。”
正說着,康仁宮突然來人,說黎太後讓雪禾過去一趟,兩人面面相觑,六安苑和她康仁宮好像沒什麽來往。
雪禾帶着滿腹疑惑來到康仁宮,剛走進正殿,就感覺到一股銳利的目光自上首射來,她輕輕擡眼,對上蕭景衍涼涼的目光。
她腿下幾乎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