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4
40-44
秋試的成績是在八月最後一天出來的。
成績一出來, 邸報便跟着四面八方的傳了開來。
因着成績走得官方渠道,比起在後頭趕路的趙護他們要快上幾日。
趙老爺子今日起床,還與趙老太說:“昨晚夢到咱家二虎落榜了。”
老太太呸呸呸了幾口, “你是老糊塗了吧, 昨日聽了大媳婦胡亂說了幾句, 你就當真了,別成日的聽風就是雨。”
沒錯兒, 自打五月進城之後,趙大嫂就沒再回來過。
這段時間正好秋收完了,她回來看看收成, 再順便一哭二鬧地跟兩老口告個狀。
不管目的能不能達成, 她心裏不痛快, 誰也別想好過。
她前頭一心想着把大丫、二丫嫁給施員外, 一躍成為有錢人。
給媒婆和中間人的錢都使了好幾兩銀子了,可誰料到, 人家施員外親事已經定了, 九月十九成親。
那姑娘據說是府城的鐘家。
是他親大哥搭的線,那姑娘今年二十三了。
先前訂過一門親事, 不料快要成親了, 那男方染了風寒沒能挺過來,姑娘成了望門寡, 許多講究的人家自然不樂意與她結親。
想與她結親的,鐘家二老又瞧不上。
再加上,這中間她祖母和祖父先後沒了,這姑娘便耽擱到現在了。
Advertisement
成了妥妥的老姑娘, 如今想嫁人只能給人當續弦。
施員外今年去府城找親哥時恰巧碰到了鐘家大爺,施員外雖說已經三十五了, 但生得高大威猛,少時也讀過不少書,只不過沒哥哥學業好,但多少也是過了府試的童生。
鐘家大爺知道他如今即沒妻子,也沒兒女,一問才知道也是在婚姻一事上多有不順。
因為這個施員外這些年來沒少做善事。
給善堂捐款捐物,縣學、府學的困難生員,每年也能收到他不少物資。
鐘家大爺打聽出這些事之後,便與施舉人通了氣,雙方算是一拍即合,餘下的事情算是水到渠成了。
施員外也與鐘姑娘見過兩次面。
雙方對彼此都算滿意,親事定了之後,施員外便将家裏的幾個妾全給打發了。
施家開始張燈結彩,置辦各種婚慶物品,趙大嫂才知道自己被人給騙了。
她尋了那媒婆兩次,讓對方退錢,結果媒婆還倒打一耙,告訴她:“你們家二叔倒是與施員外關系不錯,你怎麽不說他去,反而來找我?”
“指不定這事,就是你們家那位二叔搗得鬼。”
“誰不想娶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鐘家那位可是背着克夫的名聲的。”
媒婆的嘴騙人的鬼。
趙大嫂就這麽被她一忽悠,便殺氣騰騰t的回來了。
好幾個月不露面的大兒媳婦一進門,即不問家裏情況,也不尋自家的兩個女兒,哭着喊着說自己被趙護給坑了。
趙護還不如一個外人雲雲,就是見不得他們大房過得比他好。
趙老爺子一聽因為這事,氣得拿起椅子要砸她。
趙大嫂忙爬了起來躲得遠了一些。
趙老爺子道:“你倒是會颠倒黑白,被人賣了還數錢,你家孩子幾歲了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大丫今年才十三,二丫不過十二,你以為人家施員外有什麽大病,會再等幾年?”
趙大嫂也自知理虧,可依舊不服氣,哼哼兩聲。
又把話題繞到了秋闱一事上。
說她住的離縣學近,還聽元哥兒提起今年的秋試成績出來了,已經開始報喜了,這趙護至今沒消息,那鐵定是沒戲了。
趙護今年也二十三了,又是三個孩子的爹,別成天花那些冤枉錢,她們前頭養了二房這些年,供了他讀書這些年,這會兒也該他回報的時候了。
說來說去,就是讓趙護別繼續讀了,好好賺錢養家供他孩子讀書,報答哥嫂這些年的栽培之恩。
前兩年趙大嫂每次拿這些說事,趙老爺子都沒理會她。
因為他年紀大了,除了種地也幹不了別的,家裏的重擔确實落在了大兒子一家的頭上。
趙護夫妻兩人确實沒一個是能賺錢的。
不過家裏的一日三餐全是貞娘在操持,前兩年也有些積蓄,倒不真至于讓大兒子各種貼補兄弟,饒是如此,趙老爺子也是對大兒心懷愧疚的。
大兒媳婦各種吵吵,他也不怎麽搭理。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兩人已分家,家裏十畝地,分家時只給了趙護兩畝,就連目前的三進大宅子也分給了大房。
可以說大房在分家時占盡了便宜。
本來已經說好了,他們老兩口也跟着大兒子生活,可這幾個月來怎麽樣?
大兒媳帶着孫子走了,把大兒子也喊走了,一家三口四五個月未曾露過一次面,就連收秋、種麥這等事,大兒嫂也是直接交給了娘家的兄弟來辦。
地裏的東西,那是一粒種都沒往回見,而這幾個月,他們老夫妻,甚至包括大房的兩個女兒,隔三差五的被二兒子一家喊過去吃飯。
二兒子給自家孩子做冬衣的時候,也得拉上兩個侄女,前些日子,一家人都開開心心地量了尺寸。
這會兒大兒媳再各種挑拔,老爺子就忍不了了。
直接将人給罵了出去。
不過“趙護沒中”這幾個字就跟在他腦子生了根一樣,一晚上反反複複的出現。
趙護也因為沒能考中,一氣之下尋了短見。
他是又氣又急。
起床後便與老太婆念叨了兩句。
兩人正說着話,外頭就響起了敲鑼打鼓的喜報聲。
趙老爺子穿趿着鞋因為腳軟好幾次都差點摔倒,直到聽到報喜官差喊了一句“趙護鄉試第二名。”
趙老爺子這才穩住了心神,當聲罵了一句,“我就知道那姓文的不安好心。”
邊罵大兒媳邊讓趙老太給賞錢。
知道八月底出成績,趙家這邊其實早就有所準備,只等着報喜官上門,但希望其實報得不大,畢竟趙護先前那幾年連個生員都混不上。
貞娘出來後打賞了一波紅包,大丫和陳大嫂回去将準備好的糖果拿出來給來湊熱鬧、道喜的鄰居分了下去。
直到報喜官要走時,貞娘笑着問了一句:“敢問官爺,咱們縣裏還有誰中了?”
貞娘問這話的時候,趙桐剛好被大丫抱了出來。
他靠在姐姐的懷裏,撲扇着點漆的眸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看見了人群中的貞娘,一看他娘滿臉笑容,就知道他爹這是真中了。
他從此以後就是舉人的崽了。
哦耶!
出生不到半歲,社會地位就提高了一級。
趙桐喜滋滋地拍了拍小胖手。
還艱難地比劃了個“耶”字形。
官差笑道:“南王洞的鄭雲鄭舉人,城南秋家的秋旭秋舉人、小平莊的許科許舉人和劉家村的劉院劉舉人。”
“咱們縣裏今年可算是大豐收了,足足有五位舉人老人,這其中尤以趙舉人和鄭舉人為首,兩人均是經魁。”
衆人也不知道經魁是什麽意思,只笑着跟官差道喜。
趙護成績最好,他們便先來的趙家報喜,這會兒得去鄭家了。
今年一共錄了五十四人,鄭雲十三名,秋旭三十二名,許科三十四名,劉院五十四名。
還有五人上了副榜,其中就有兩人是貞娘識得的,李子元和溫學福。
看來,趙護這幾個飯搭子都收獲頗豐。
趙桐這才知道他爹這麽牛逼,居然全省第二名,還得了個經魁。
好吧,他也不懂經魁是幾個意思?
不過不防礙他喜滋滋地憧憬自己美好的未來,一般秋試的前幾名過會試的機會都很大,尤其是第一、第二,那有時候只是一念之差的排名。
所以,他爹還是有機會競争一下會元啊,狀元這些的。
要是他爹得了狀元,那他就是狀元的崽。
以後出門“我爹是狀元”多威風,多拉了不起。
家裏有了這麽大的喜事,來道喜的人那是絡繹不絕。
除了本村認識的,還有許多先前從未見過面,甚至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
趙老爺子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
趙桐這個還不會坐的小崽子,也被來送賀禮之人給誇出了花來。
一連忙了五六日,直到過了重陽節,趙護一行人從敘州回來。
做為新科舉子,趙護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了縣太爺的帖子。
到了晚飯時間,陸陸續續接了七八家,除了施員外是打過交道的,餘下的從未有過往來,倒是趙老爺子道:“這個李家我倒是記得,他們家前兩日送了賀禮,順嘴提了一下,自家小孫子的抓周。”
這不剛要碰到他回來了,便來讨個彩頭。
鄉試的第二名,雖沒頭名名氣大,但也是成千上萬人裏頭殺出來的佼佼者,而且還是本縣的第一名,算是縣狀元級別的。
趙護看了幾家,有些日期着實靠後,他想了一下,便給推了。
他這次回來只在家待半個月,便與鄭雲和秋旭一道進京趕考,三人也是糾結了幾日要不要回來。
畢竟這一來一回又要花上小半個月的時間。
可若不回來,又着實有些想念家人,而且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還家。
便與李子元和溫學成一道又回來了。
趙護說完,對方也表示理解。
打發走了送帖子的人,趙護才與家人說了自己的想法,此去京都若是明年過了會試,那麽貞娘便帶着孩子們進京。
到時候一家人租個便宜點的宅子。
畢竟兒女都大了,正是需要讀書的時候,到那邊找塾館更好一些。
平日裏由他在家把把關,孩子們的功課定是不能落下了。
若是會試沒中,他便立馬返回來,在縣裏先找個事做,三年後再去趕考。
趙桐是真沒想到,他爹來如影去如風。
這才回來又要走。
趙護瞧着三個多月沒見的小兒子,如今越發圓潤、精神,伸手将他撈進懷裏,不禁和貞娘感慨了一番,“這小子又沉了不少,比起咱家大黃都重了吧。”
大黃是趙護走之前,自己找上門來的小黃狗,對方來了之後怎麽趕也趕不走了。
趙護便笑着将狗給留了下來,即可以看家護院,又可以陪着孩子玩。
貞娘白愣了他一眼,“你現在去瞧瞧大黃多大了。”
狗可比孩子長得快多了!
趙桐:“……”
我家父母不幹人事。
哪有把孩子和狗比的。
趙護往院裏一瞧,好家夥,三個月不見,當時還沒小板凳高的大黃,這會兒已經比趙桦都高了。
看到他嗷嗷地跑了過來,扒啦着爪子想讓他抱抱。
趙護伸手一撈,單手差點沒撈起來,果然還是大黃長得快,起碼頂趙桐兩個。
趙護、鄭雲、秋旭三人均是新鮮出爐的舉人老爺,知道三人過幾日便要進京趕考,縣裏的商賈個一商量,也不單獨請了,由商會出現設了席面,請幾位新科舉人一道慶賀。
這次除了他們之外,縣裏的正印官和佐貳官均有出席。
不管有多少人請趙護,他這次回頭的第二天,一日便提着備好的禮品上了宋教授t的門。
宋教授望着由自己舉薦入縣學的學生,一時間也是頗為感慨。
大家都說他慧眼識珠。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趙護是考了幾次都沒能進入甲等,被巡考官員刷下來的學生,不過這孩子拿着文章求到門上,他便給了對方一個機會,原先就與趙護說好了。
只給他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內若是沒過鄉試,下次不止不會舉薦他,也不會讓他留在縣學讀書。
趙護不止沒讓他失望,還給他狠狠地長了臉。
宋教授拍拍他的肩,笑道:“不錯,不錯,你這次答卷的文章老夫也瞧過了,比你平日拿來交課業的還要好上幾分。”
趙護笑道:“都是先生教導有方,才能讓我的文章每次都有進步。”
宋教授知道他要進京趕考,也沒阻止,反而鼓勵道:“和該出去多走走看看,感受一下京都的氛圍,對你的學業極有幫助。”
趙護明白,臨走時從宋教授這裏要了一份書單,打算接下來的幾個月好好讀讀書。
宋教授還讓他走時幫忙給在翰林院做五經博士的弟弟捎封信,再帶點老家的吃食什麽的。
趙護都一一應了一下來。
趙護原先是不想在家裏辦席的,可先前許多人送了禮過來。
他若不回來還好說,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一家人商量過後,抽出一天時間辦了個流水席,知道他要辦宴,有關系的沒關系的都來湊個熱鬧。
知道趙桐三人是趙護的孩子。
就連長得最醜,最近頻繁流口水的趙桐也被誇出朵花來了。
秋旭幾人家裏也設了席面,大家均是時間特別緊的。
都沒互相捧場,倒是劉氏在家裏擺完席後與董氏抽出時間過來了一趟。
一是看看屏風繡得如何了,二是問問貞娘接下來如何打算。
看她明年要不要去京都,鄭雲想讓她待過了會試再考慮進京。
若是董氏和貞娘都不去,她獨自一人帶孩子過去,路途如此遙遠總有些膽怯,便想着不如這會兒與鄭雲幾人一道走。
貞娘笑道:“相公也是說讓我春試之後再過去,若是他能過了春試,我們一家人便進京,若過不了他便打道回府了,到時候在縣裏尋個活計。”
這年頭進京趕考确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們這邊又不比江南水路方便,想要坐船還得趕到敘州才行,像如今過了汛期,天氣又一天天的轉涼,商船再過段時間就該停運了。
是以,趙護幾人才急着想在天冷之前趕到京都。
劉氏道:“這樣我便放心了,到時候咱們一道過去,路上也不必太過着急,帶着孩子多走走看看,也讓他們長長見識。”
貞娘應了一聲好。
在心裏已經盤算起了這一趟的花銷。
其實趙護讓她現在走,她也舍不得走。
她從八月忙活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眼看就要繡完一面屏風了,再努力一個多月,錢就到手了,她可舍不得放棄這二十五兩銀子。
現在不比夏天了,六、七、八月,這三個月,還有別的收益。
如今就指望這點兒了,前頭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二十兩銀子,這會兒趙護進京,得全給他帶上。
貞娘總感覺,像他們這種小打小鬧根本成不了氣侯。
一年到頭攢下的錢,也不過分分鐘鐘就花出去了。
董氏倒是無所謂。
秋旭在三人裏頭成績是墊底的。
說實話能過得了秋試,已算是秋家這些年來的頭一份了。
自打秋家那位老太爺中了舉人謀了官之後,秋家的孩子是一代不如一代。
若不是還有些賺錢的本事,這些年秋家早就沒落了。
現今秋旭中舉,秋家再次榮光了一回,光是秋家就足足擺了三天的席面,以前不怎麽與他們來往的人家,這次也均又修複上了。
秋旭現在在秋家的地位是水漲船高。
老太太更是闊氣,在秋旭到家那一日,便召集衆人宣布了一件事。
秋旭若要在京中讀書,便在京買套小宅子由董氏帶着孩子過去陪他。
若能一舉過了會試,家裏的産業,他們有瞧上哪兩處便劃拉到他們名下。
以後,這些産業所出,便供他們一家人花銷。
董氏着實沒想到老太太如此大方,好在家裏人也都知道秋旭這次确實是長了臉,以後他們這些人也得靠着秋旭這一房。
倒是沒人反對。
可董氏和秋旭這對小夫妻卻知道,秋旭這次能中,無全是因為運氣好,據秋旭說在開考前的這段時間,他們幾人經常混一起。
除了各自出題之外,還尋思着押題。
五經裏頭他選的是《禮》。
中間有幾道題他們這幾個小團體裏頭都讨論過,他這次答題的思路就是當時趙護提供的,他就結合着自己的想法與趙護一合,倒還真是中了。
因着趙護選的是《書》,兩人倒沒什麽沖突。
李子元和溫學福選的是《詩》,兩人雖沒他這麽幸運,但也穩穩上了副榜。
副榜的名額也是蠻值錢的,當場就有人問他們去不去國子監,若是不去便買他們的名額,兩人一合計就給賣了,各人到手了五十兩。
也是小有收獲。
否則他平日的成績,想過了鄉試機率非常渺茫。
秋旭知道自己的斤兩,此次進京也就是長長見識,過了會試他便回來。
董氏自然沒想那麽遠,今日她過來,其實是想和貞娘商量個事。
他們家老太太給秋五妹的孩子準備的賀禮已經差不多了,上次貞娘幾人繡的小桌屏老太太也是親眼瞧見了。
現在知道是貞娘的手藝。
便想着讓董氏來問問,她樂不樂意接百福被。
價格方面自是好說的,且這被子也不需要雙面繡,技藝要求并沒有多高。
秋五妹的孩子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出生,并不影響貞娘入京。
貞娘笑道:“若是老太太不嫌棄,我便接下來了。”
自打她開始繡屏風,趙家老兩口就幫着她帶孩子,先前她是只做半天,如今是全天侯的,所以這才一個月便繡完了一扇。
到了十月是旬另一扇也就繡完了。
餘下來的時間,足夠繡成這百福被了。
董氏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你這邊繡完之後,我便将材料送過來。”
貞娘應了一聲好,随後道:“你對花樣可有什麽要求?”
“老太太倒沒提這個,你這邊若有花樣讓我帶回去兩張,讓她選一個也是可以的。”
貞娘明白了,将趙珠最近畫的花樣拿了出來。
趙護臨走時,教了趙珠素描。
這種叫法貞娘以前沒聽說過,不過經趙護一解釋,也就與平日畫的花樣差不多,趙珠這幾個月每日都對着東西畫或是臨摹。
如今已經有模有樣了。
上次瞧見了劉氏畫的屏風,和趙護畫的影壁圖稿。
便自己也跟着畫了起來,她年紀小又沒見過許多世面,腦中的東西少的可憐,貞娘便給她瞧了一些花樣。
小姑娘便每日畫上幾幅,練練手兒。
如今已經集了一個小本子了。
裏頭有她照着衣裳上的花樣畫的,也有照着小被子上的畫樣畫的,林林總總,尋常能瞧得見的東西,她都有上手。
趙護回來時翻了翻笑道:“她這聰明勁兒是随了我,這才學了多久,就畫得似模似樣了。”
貞娘一言難盡道:“以後你出去可別這麽說,免得讓人笑話了去。”
趙護倒是無所謂,“我閨女畫得這般好,才學了這麽短的時間能畫成這樣,難道不該誇誇她嗎?更何況她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
大概被趙護說多了,貞娘現在也有些沒臉沒皮了,便将女兒圖畫本給拿了出來。
其中有兩幅是趙護教她的。
是一整面的福字打底。
簡潔明了,若是用金線繡到紅底上,确實又富貴又吉祥,也不會讓人覺得眼花缭亂。
另一幅則是趙護教她如何将吉祥話給拼起來,簡單的小楷偶爾配上行楷、草書,再加上點線條和印章打底,趙護覺得非常适合作為點心的包裝紙。
自家夫君怎麽想的,她不知道,反正教孩子的東西有時候挺天馬行空的。
董氏道:“這兩幅都好。”
劉氏還是頭一次見如此搭配,笑道:“這應該是你家趙舉人教的吧。”
貞娘朝她豎了個大拇指,“還真是他這幾日閑來無事教t孩子畫的。”
劉氏笑道:“這可得好好瞧瞧,你家趙舉人的心思,旁人可以是猜不到的。”
趙護當時瞧見貞娘她們繡的屏風時,就覺得這風格有點眼熟。
後來貞娘說是請劉氏畫的。
人家羅舉人就是想要他給施員外畫的影壁那種感覺,趙護看了好一會,末了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這是獨門生意,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替代品了。”
現在瞧劉氏拿着花樣比董氏瞧得還仔細,貞娘心頭有犯突。
別她這百福被還沒繡出來,替代品已經滿大街了。
呔!
董氏拿着東西回去了,說是讓老太太看看,她這還沒開始,要是老太太什麽喜歡的花樣,也可以拿過來讓貞娘按着繡。
送走了兩人,貞娘才繼續回來繡花。
趙護回來時聽說貞娘又接了個活。
給秋家五姑娘未出世的孩子繡兩床百福被,倒也沒發表什麽意見。
晚上孩子都睡着後,他才開口:“我瞧着你那繡活确實賺錢,可這種東西太費眼睛,待這兩床百福被完工之後,別接活了,我還能養得起你們。”
他今日見到了李先生。
李先生知道他要去京都,便開開心心地說要與同行。
李先生還是先前的意識,等到了京都他先把名氣打出去,然後再找他畫影壁。
他若是時間緊可以把圖稿畫好,到時候他再找人照着畫,價格是絕對不會少了他的,而且京都都是達官貴人,想來一幅上好的風水影壁,起碼在上百兩以上,到時候這銀子六四分。
也就是一百兩,趙護能拿四十兩。
一年不多幹,兩塊影壁就足夠他們一家生活了。
趙護挺心動。
李先生還告訴他,他已經與孫老板搭上線了。
孫老板便是先前買趙護畫的那位東家,施員外還是他給趙護介紹的。
兩人能搭上線也不足為奇。
孫老板在京都也有生意,先前向趙護要畫稿,都是事先約好的,這次卻不一樣了,既然有風水影壁,那風水屏風、風水書畫定是也能有的。
家裏的一切都能與風水扯上關系。
孫老板和李先生是一拍即合,而趙護給施家畫的那幅仙氣飄飄的影壁給兩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畫稿什麽的必須由趙護來。
其餘人他們瞧不上,到時候兩人攬生意,趙護提供畫稿。
價格與影壁一樣,三三四分。
所謂三三四,就是孫老板和李先生各三,趙護依舊拿四。
就問你心動不心動?
京都都是什麽人?
升官發財死老婆,那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欲望和野心那是無止境的,所以說,只要有人能借着這事升一級,那麽他們的生意就打開了一道口,銀錢便如滔滔洪水綿延不絕。
施員外這影壁落成之後,李先生的名氣是大漲了。
沒辦法,施員外現身說法了,新宅被李先生擺弄之後,又添了這道影壁,在影壁落成之日他談了一筆生意。
半個月後,他與府城的鐘家結了親。
若明年他能再得個一兒半女,李先生和趙護就可以封神了。
只可惜施員外也就在本地有些影響,再遠也就是府城了,關系影響不到京都。
李先生決定先去京都闖蕩一番。
趙護也不管他這靠不靠譜,只與貞娘道:“先前我與秋旭聊過番茄魚的事,明年咱們若全進京了,這邊的番茄和青瓜便讓大哥來種吧,咱們只抽二成便成。”
若是我沒能過會試,這事你便先不與他們提了,待咱們走時再與他們說。
還有一點,秋旭這貨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想磨着他家老太太把店開到京都去,到時候在京效租一塊地,種上番茄、辣椒、青瓜,光是番茄魚,在京都都能賺翻天。
依舊與老家一樣,配方算他的,菜也是他的,不過這些都不算錢,最後直接給分紅,比老家時提高了一成。
所以趙護不太想讓貞娘繡花。
能賺錢是好事,可眼睛這麽寶貴的東西,若是壞了多不好。
貞娘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便輕輕點了下頭。
趙護道:“所以,明年不管我能否留在京都,咱們家的收入也會越來越多。”
這關鍵就看秋旭怎麽說通他們家老太太了。
這貨除了想在京都賣番茄魚之外,還想在江南也賣。
趙護給貞娘說了一個來時辰。
貞娘那顆緊張的想要時刻賺錢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就像趙護說的,她若喜歡繡花,以後有錢了可以開個鋪子,找幾個繡娘幫着繡,沒必自己把眼睛給熬壞了。
貞娘靠在他的肩頭,輕笑道:“那我等你拿錢給我開鋪子。”
回來這段時間,趙護每日都早出晚歸。
出發前兩日,他才不用出門了。
貞娘找裁縫裁的棉衣也在這一日送了過來。
今年的棉花是用得幹幹淨淨,剩下的那麽一兩斤,她索性讓人給幾個孩子各做了一雙棉鞋。
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湊在一塊試新衣。
知道衣裳送來了,趙桦也被陳大嫂早早給領了過來。
這幾個月他被陳老太喂得又黑又壯,好在他模樣生得好,就算是黑壯些也不醜,反倒讓人覺得健康活潑。
再過三四個月他就要滿三歲了。
這段時間成日的騎着小三輪在村裏四處亂竄,能吃能睡的,個頭也竄了一截。
裁的冬衣明明放寬放大了一寸,這會兒穿上也不顯得多突兀,反而還挺合身的,不像趙桐,個子不長,只往圓潤的發。
這會兒棉衣套在身上,跟個蠶蛹似的,在床上撲通。
已經利索的翻身,這會兒愣是翻不過去了。
趙桐急得直吭吭,兩只小手不停地想要把身上的衣裳扯下來。
啊啊啊地大喊:影響發揮,影響發揮!
引得衆人一陣哈哈大笑。
早上試完了冬衣,并沒什麽不合适的,貞娘便将衣裳給收了起來。
唯有趙護的棉衣和新裁的幾件外裳給裝了進來。
如今他身份不同了,先前那些洗得泛白的衣裳,自然不能出門穿了。
趙護沒管她,反而是看着自家閨女玩了幾個月的自行車,笑道:“這顏色也快退完了,今日我有時間,咱們一起把你車子再裝飾一下吧。”
趙珠雙眼亮晶晶地,“怎麽裝飾?”
“你不是學了素描嗎?你現在仔細想想,你這上頭想要畫什麽樣的圖案?”
“小柿子,一串一串的小柿子。”
她最喜歡吃家裏種的小柿子了,酸酸甜甜的特別可口,而且小巧玲珑的又特別招人喜歡。
趙護讓她把想畫的東西畫到紙上,一會他再幫忙修改。
趙珠立馬跑去書房起草稿了。
趙護則開始配起了顏料,四個多月的趙桐,也挺好奇,他爹又要搞什麽鬼,讓村裏的孩子們羨慕嫉妒恨。
趙珠畫了一樹小柿子,拿給趙護瞧。
趙護笑道:“這裏填只鳥,或者貓吧!”
趙護刷刷幾筆,貓啊鳥啊就成了,配合着趙珠的小柿子,頗為生動。
見他收了筆,蹲在旁邊歪着頭,等着自己也能入畫的大黃不樂意了,汪汪地叫了幾聲,示意他繼續畫。
趙護秒懂,順手給大黃畫了一張。
不過這張沒與趙珠的融在一起,反而順手搭在了趙桐的小推車上。
“怎麽樣?滿意嗎?”
大黃嗷嗷叫了兩聲,又歡快地搖搖尾巴。
趙護道:“行了,出去玩吧,別在這裏搗亂。”
趙護領着趙珠忙活了一個下午,将家裏的兩輛車都給畫上了漂亮的圖案。
趙桐年紀小,但小推車卻是最大的,不過考慮到他年紀小,怕他誤食,圖案并非在正面,反而在側面他看不到的地方,一邊一只大黃,看起來威風凜凜的。
趙珠的自行車上貓、鳥、小番茄連成一幅畫,非常的小清新。
底色還被打成了姜黃色,遠遠看去像是一幅水墨畫。
趙桦的車子被他騎得都快面目全非了。
趙護索性去找趙三爺讓他再幫忙打一輛,比上次的三輪要高一些,方便趙桦繼續造。
完事後告訴趙珠,趙桦的車子就由你來繪制了。
趙珠剛要點頭,趙桦忙擠過來,表示拒絕,“我要自己畫,我明年就三歲了,肯定能自己畫。”
“行吧,你個顯眼包。”
趙護原先與陳老太說等他老完了鄉試再教陳家兩孩子讀書。
如今看來是不可能親自上手了,前幾日去縣學時,便與李子雲問了一聲,他們家兩孩子在哪個塾館讀書。
李子元帶着他t去了一趟。
趙護瞧着還不錯,這位南先生還是位秀才公。
只不過巡考時成績不理想,一直在二等和三等徘徊,後來一次倒是考了個甲等,有了去鄉試的資格,哪料他到了敘州水土不服,上吐下洩,差點丢了半條命。
也正因為那一次,南先生是真正看開了。
時也,命也。
便安安心心做起了教書先生。
趙護原先是想去鄭雲的老丈人家讀書,不過劉先生前段時間閉館了。
他要去府城找兒子,在那邊教導兩位孫子讀書。
大概是因為鄭雲今年考中了,老爺子覺得自家再不努力一把實在有點掉份。
趙護在陳大嫂走之前,與她說了一聲,明日一早便帶兩個孩子過去。
這次他中舉,大家送來的賀禮裏頭有不少筆墨紙硯,便給兩孩子每人帶了一套。
趙桦急道:“我呢?我呢?”
趙護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你還小,再過兩年去了一樣的,讓你表哥先去給你探探底。”
“不行,不行!”
做為一個已經背完了《論語》《孟子》的小丁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兩位表哥一道去上學,畢竟兩位表哥的書還是他教的。
趙護無語道:“行吧,不過你年紀小,可別學寫字明白嗎?”
趙桦應了一聲好,開開心心地找出了自己的包,裝了一套文房四寶,然後放到了小三輪的後頭,拉着陳大嫂要回去。
坐在小推車上的趙桐,看得真咧嘴。
啊啊地罵了一句:“傻子。”
等你上學就知道不好玩了,累不死你。
真是該享受的年紀不懂享受,一個勁往大人的世界裏鑽。
趙桐十分看不上自家使勁卷的哥哥。
你再這樣破壞規則,以後他長大了要怎麽得了?
難不成得讓他穿着尿布濕去讀書?
第二日,趙護天不亮就爬了起來,收拾好後去了陳家。
他與大家商量好了,九月二十出發,也就是明日。
不過九月十九這一日還得去施員外家吃頓喜酒。
他便趁着去施家之前,安頓好陳家小哥倆。
前幾日已經去過了,這次再見面,南先生便直接領着兩個孩子去了書房。
先考一下他們讀過什麽書,再安排兩人進什麽班。
哪料,身後跟着一個連門檻都不怎麽好邁得過的小豆丁。
南先生摸完陳家哥倆的底,正要帶兩人去班級時,趙桦忙跳了起來,大聲道:“先生,還有我。”
南先生望着還沒桌子高的奶娃娃,笑道:“行呀,你告訴先生,你都讀過什麽書?”
這是趙·顯眼包·桦最喜歡的互動環節。
挺頭、挺胸将自己會背的書一一報了名,聽得南先生直點頭,“嗯,了不得,了不得,這麽小小年紀就背了這麽多書了,先生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說話不利索呢。”
趙桦小胸脯挺得更高了,“那先生,我要分到哪個班呀?”
南先生笑道:“你既然和你兩位哥哥背的書一樣,自然是與他們同一個班了,都是乙班。”
“好!”
趙桦就這麽跟着南先生去了乙班。
南先生原先也就是逗逗他,哪知他還真還了東西,坐到了兩位表哥的中間。
安頓好了學生,南先生對趙護笑道:“趙舉家這位小公子可真了不得,小小年紀就讀了這麽多的書。”
趙護不好意思道:“先生讓他在這裏先讀幾日,想來他小孩心性,過幾日便不想來了,束脩旁人多少,他便多少。”
南先生:“……”
不是,你還真打算讓你家沒斷奶的過來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