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勝仗歸

勝仗歸

蕭錦宜,乳名阿如,及笄之後被封昌平公主。阿如出生之時,其母趙婕妤難産而死。曹麗華憐惜,便抱在椒房殿養着,年歲要比缃缃小個五歲。上輩子對這個妹妹缃缃并無什麽惡感或好感,偶爾阿如有所求,缃缃舉手之勞便也就幫了。本是無甚恩怨,阿如卻在亡國之後成了慕容沇的美人。

若說女子身不由己,缃缃并未怪罪她,只可惜圈禁之時她才發覺,阿如一直想殺了她。

上輩子自焚的那場火,若不是順水推舟借了阿如的手,怕是沒那麽容易死。

“阿如呢?”缃缃問。

“被太傅留堂了,還在抄寫。”

缃缃嗯了一聲:“她若是想,你就帶着一起來瞧瞧便是。”

知女莫若母,曹麗華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性子,她住的幽若宮除了自己和她父王,旁的人想進去瞧瞧都得看她臉色。便是對着親弟弟缃缃也甚少讓其踏入幽若宮內,更別說不是一個肚子裏出來的阿如了。今日倒稀奇,難不成這及笄之後當真溫和了些?

曹麗華如此想便也就如此問了:“轉性兒了?”

缃缃沒接這話,只說是餓了,等吩咐了小廚房做了吃食,阿如也被宮人領了回來。

阿如一進椒房殿,見着缃缃也在,原本有些跳脫的動作拘謹了不少。先是上前行了禮,這才小聲開了口喊了聲阿姐。

不過十歲的年紀,卻有了些少女的姿态。她五官随其母趙婕妤,如出一轍的柔弱嬌媚。不同于缃缃一雙透着冷淡的桃花眼,阿如長着一雙含水含霧的丹鳳眼,鼻子小巧,粉嫩的月牙唇,楚楚可憐,似是天生需要人護着的弱者。

缃缃看着俨然還是個孩童的阿如,倒想起她作美人時候的溫婉模樣,比之此刻瞧着還要更好欺負些。誰又能猜到這麽一副玉面菩薩的皮子底下會蘊藏着對自己近乎病态的嫉妒和殺意。

說實話,缃缃不大明白。

而阿如見着缃缃不言語,她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只身子不自覺往蕭綏旁偏了些。

缃缃瞥見這細微動作,扯了嘴角露了幾分笑意。

待用過晚飯,缃缃起身要回自己在宮中的住處幽若宮,她前腳一走,還留在後頭的阿如神色一松。曹麗華注意到,笑她:“你就這麽怕安寧不成?”

阿如搖搖頭:“我心裏頭對阿姐不是怕,是敬畏。”

“怎麽個說法?”

阿如小大人似地放下了筷子:“于功課上,我不如阿姐十分之一;于儀态上,阿姐更是勝我許多;于長相上,阿姐盛名早傳四海;更不說阿姐一流的箭術與騎術了,我每每瞧見阿姐總是自慚形穢。”

蕭綏摸了摸阿如的腦袋:“等過幾日考完,同太傅告假,你我一同去公主府,阿姐已經允了。到時候你可以同阿姐說說,讓她教你。”

阿如沒見多高興:“其實多少還是有些怕的。”

孩子到底還是孩子,曹麗華被阿如這最後一句逗笑:“安寧性子并非不近人情,你膽子大些,多與其相處相處便明白了。”

缃缃對椒房殿內于自己的談論并不知曉,她走在宮道上往幽若宮去。這本是她未出宮之前的習慣,往返于椒房殿與幽若宮之間,她總喜歡走走而非步辇。

入夜的皇城靜谧,四處懸挂的宮燈所透出的昏黃之光,倒将威嚴的氣氛照微了一些,顯了沉靜。銀杏與木荷跟在其後,留了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好讓貴人靜思。

缃缃雙手摸過宮牆,又繞道在禦花園停留片刻,才轉了方向去了幽若宮。

幽若宮是她從小到大的寝宮,也是圈禁她到死的囚籠。缃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感念慕容沇仁慈,沒有将她丢進冷宮,而是錦衣玉食的将她養在了她打小住着的宮殿。

缃缃站定在幽若宮前,擡頭見這三字牌匾,立了許多都未動。

久得銀杏都懷疑是不是她眼花,才會覺着剛才殿下身子是在發抖。又過了一會兒,銀杏伺候着缃缃一如往常先是去了淨室沐浴、又去墨韻齋伺候了筆墨、最後放下床幔,才确定剛才自己确實是眼花。

等月上中天,缃缃無酒難以入眠,她卻并不打算繼續被圈禁時候的惡習,出聲喊道:“将銀月弓取來。”

打着盹兒的銀杏醒了醒腦子,取了銀月弓,陪着不知道想什麽的公主殿下,射了半宿的箭。

直到天色微亮,銀杏得了寬宥換了木荷伺候,缃缃還是沒睡。

木荷看着額角脖頸已然都是汗的缃缃,不得不出聲道:“殿下,不能再練了。再練下去,身子熬不住啊,而且估摸着今日午時大司馬就該到了皇城,晚些還有宮宴,殿下...”

一聽大司馬三字,缃缃手中箭羽飛出,直接射穿了靶子。她又取一箭,狀似調侃道:“木荷你說,本宮今日若于驚月樓上,一箭射穿慕容沇的腦袋,父王會不會殺了本宮?”

這話驚得木荷心頭一跳,她腦子裏霎時想了許多。一來是殿下為何有此驚悚之言,二來是殿下連夜練箭難不成就是為了射殺大司馬的獨子?三來她知道缃缃性子,對世家朝臣子弟并不關注,怎麽就特說了大司馬的獨子名諱?四來...殿下并不喜開玩笑。

木荷環顧四周,見還沒宮人起來,這才噗通一聲跪下:“殿下慎言!大司馬為南朝奪回九州軍功顯赫,其公子此次也立下了汗馬功勞,便是私下玩笑,這話也不能說啊。”

“慌什麽。”缃缃手中箭羽飛出,劈開了前一箭身,她身子放松深吸一口氣又吐出,才将手中弓箭丢給木荷:“伺候沐浴。”

“是。”

等沐浴好又用了些清粥小食,缃缃才累得睡着。

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辰時三刻便醒了。

銀杏與木荷眼下一片烏青,伺候着缃缃梳洗,又喚了楓葉與梧桐來給缃缃梳頭更衣。四個貼身大宮女,看着缃缃在鏡中的面容,如上等的冷玉般瓷白,絲毫瞧不出熬了一宿的疲态。這幅好面容好精氣神兒,真是教人連個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來,只能豔羨。

收拾停當缃缃直接去了椒房殿。她還是想與母親多待在一處。

聽着宮人遞得消息,大司馬這會兒已經進了京城,說是百姓歡送好一個盛況空前。缃缃坐在曹麗華身側,對這消息并無多大反應,倒是曹麗華,高興得賞了不少給傳消息的宮人。

“母後,父王這回打算如何封賞大司馬?”

“慕容一族多為武将,旁的支系在朝中也未有多大的體面。大司馬已是封無可封,許是要在其獨子和族人的封賞上給些尊榮。”

“虎符呢?”

曹麗華聞言側頭去看缃缃:“本宮知曉你意思,不過後宮不得幹政,你父王并不與本宮說多少政事。”

“安寧逾越了。”

“雖說你父王寵你,但你平日裏也少些議論政事,省得惹你父王不快。”

“是。”缃缃嘴巴上這麽說,心裏卻并不這麽想。

她父王蕭全治理天下,雖擔不得昏聩二字,但無能絕對是沒冤枉了她父王的。連個守成之君都差了些意思,別說去應付朝堂裏一個又一個人精。上輩子蕭綏還在的時候父王對這天下也算費盡心血鞠躬盡瘁,蕭綏死後,力不從心,天災接着人禍百姓怨聲載道,否則慕容沇名不正言不順哪裏就能那麽快颠覆南朝。

缃缃被圈禁之時無心過問外事,但從阿如口中也知慕容沇皇位之穩。既有帝王之能,哪會心甘情願屈居人下。且他慕容一族,常年手握兵權,慶幸是只有大司馬這一系出息些,丞相也還活得好好的牽制着。

不過既然已是重來一世,缃缃在睜眼的那一刻就沒打算留慕容一族性命。

慕容沇得死,其族人更不能留。

缃缃想及此,朝着曹麗華道:“母後,弟弟呢?”

“該是等着下課之後去未央宮前殿迎大司馬回朝。”

“大司馬獨子十六已能立下軍功,弟弟十三還若小兒,安寧覺着母後和父王還是別太寵着他,早早封王放出去立府才是。二皇子不就是十四立的府。”

這話曹麗華倒是聽進去了,思索一會兒才道:“你覺得你父王能允嗎?”

“父王待母後與安寧一向疼寵。”缃缃此話發自內心,她父王不算個好皇帝,卻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後宮一直不算充裕,便是寵了哪個妃子,也從未越過皇後;教導一衆皇子公主,除了缃缃之外,沒瞧出特偏心誰。

缃缃對蕭綏立府之事倒是不急,見母後聽進去了話便沒再多說。又聊了會兒其他的,後頭道也想去瞧瞧大司馬風采,才出了椒房殿。

木荷見着缃缃行得方向是朝着驚月樓去,心下又開始嘀咕。要不是銀月弓這會兒正在幽若宮裏放着,木荷真覺得缃缃動了殺心。

驚月樓高聳,本是作瞭望之用。缃缃屏退當值的宮人,站在最高處,望着一大隊将士入了皇城。

直到一行人馬走到未央宮前,缃缃才看到慕容沇的身影。

許是錯覺,她覺着慕容沇也朝自己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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