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禍生
人禍生
缃缃自己則還是按照原計劃,先行去了最近的一個園子。這處是世家的地方,騰地方給百姓之前,将貴重物品都挪走,還送來了不少吃食和被褥等用物。
不過一進園子,還是聞到了撲面而來的異味。人一多,吃喝拉撒都在一處,難免髒污,銀杏都有些受不了,鼻子皺到了一處,恨不得拿了帕子将自己的鼻子嘴巴都捂起來。可她卻看着自家殿下,一身清泠絲毫無異常反應的往裏走。
園子裏頭但凡有個遮擋的地方,就是假石山洞裏都擠滿了人。
百姓一見到貌美如神女,帶着一身瓷釉之光出現的缃缃,雖不敢近前,但眼神中透露着感激。他們都知道,之所以眼下還能有個庇護之所,都是安寧公主和璟王的功勞。
是以有膽子大點的,就跪在地上給缃缃磕頭。
“多謝公主!”
“公主是在世菩薩!”
類似言語此起彼伏,缃缃面色不改,朗聲道:“本宮今日來,是想告訴大家,此行治水朝廷定當全力以赴。你們無需惶恐,在水勢未完全褪下之前,一應日常的用度,朝廷都會負責。”
“待屋舍浮出水面,也将盡力為你們修繕房屋。”
此話一出,就有了哭聲。
“眼下雨已經停了,想來受苦的日子也不會太久。”缃缃聲音柔了一些,可惜她還是不擅長面對煽情場景,略一現身便走了,後續一些安撫則讓了府兵去做。
轉了三處園子,就已臨近黃昏,默夭匆匆而來,帶來了個壞消息。陳文不知道從何處得了信兒,今日一早在璟王跟前露了個面兒,就不見了。此還不算多緊急,但璟王也不見了,說是太傅氣得怒火攻心也躺下了。
随後木荷又到,說是太守府邸裏頭小妾和兩個兒子都不見了,只剩下原配和其女兒在府裏。
缃缃顯些被氣笑:“璟王想必與陳文一處,想看管,陳文甩不開,只能将璟王一道帶走。陳文與那群水上流匪怕本就是一路,璟王安危暫時無需擔心,二百多人的流寇不敢對璟王做什麽。”
“封了各處水路,山路,港口碼頭,無論可疑與否,一一查探了。逼到一定份上,這幫子人自己會出來。”
随行兵将領命趕緊去辦了。
缃缃開始頭疼,指甲掐了虎口處繼續道:“還有和陳文往來密切的商戶世家,也都封了仔細查探府上人員。如有違抗,殺無赦。”
這話一出,銀杏在一旁一哆嗦,木荷勸道:“殿下,是否太過激進,世家大族不少人,眼下人手不足怕要生亂。”
“敢生亂的就是心虛,死不足惜。先回府,去看看太傅。”
孫太傅是皇帝的老師,也是璟王和缃缃的老師,這麽大年紀還願前來災區治水,真出了岔子,缃缃覺得自己都可以自刎在河前不用回上京了。
好在老頭子身子骨硬朗,聽了缃缃安排以後雖還是擔心,但心裏也有了數。
當晚,先到的卻不是慕容沇,而是秦顧之。得了拜訪缃缃略驚奇,看向木荷,木荷也一臉莫名。
等人到了廳內,聊了幾句才發現秦顧之成了姚石新派的太守,缃缃心裏松了口氣。她已經懶得回想上輩子秦顧之這個年紀是在幹嘛了,姚石一團亂,璟王還沒下落,他來了總歸只好不壞。
秦顧之一身寶藍色長袍,發髻用了綸巾,一股書生氣,坐在下手,面上難掩關心:“公主清瘦了些。”
“本宮無礙,還好秦大人來得及時,解了燃眉之急。”
秦顧之剛想說話,在外奔波尋人的默夭都顧不上禮節,直接飛身進來。
缃缃急切道:“是璟王有下落了嗎?”
默夭點了點頭,缃缃當即就準備随默夭一同出府,秦顧之長臂一伸将其攔住:“你先換身方便些的衣裳,府兵可在,我去點兵與你一同。”
缃缃皺着眉點了點頭,她是太慌了。
戌時兩刻,由默夭帶頭,一行人出府。
行了不過半個時辰,前頭就是一處山頭。
“将火把滅了,不要打草驚蛇把山圍了。”
秦顧之說完這話,驅馬到了缃缃身側:“我來之前看了姚石的地形圖,此山名為半水山,一面臨官道,一面山腳臨湖,如果他們要逃肯定是走水路,差一隊回去喊了擅水的兵将将另一處也圍了才是。”
缃缃點點頭,手下人則去辦了。
山上的人還不知曉已經是大難臨頭,只管在一處山洞裏喝酒吃肉。這幫人都是刀口上舔生活,和陳文勾結多年,斂財不少,胃口被養得越來越大。這回水患,朝廷先行批下來的那撥銀兩就是被陳文吞了,這般還嫌不夠,此次在水患裏落難的商戶,世家的財産也悉數落入其口袋。
匪徒原是靠着陳文吃飯,如今陳文遭了難,本想投靠這幫子江湖人,沒想到人一碰頭就被捆了起來。此刻就被關在籠子裏,身旁是他那兩個兒子,至于他的妾室李氏,已成了流匪頭頭的暖床人。
“陳大人,也不是老子難為你,你只要說你這些年斂的財都放哪了,就放你走。”頭子說着笑出聲:“這樣陳大人帶着皇帝老兒的兒子回去,說不定還能将功補過留條命吶。”
流匪頭子不但不莽,還很是識時務,将蕭綏和貼身伺候的兩個随從關到了一處。不但沒将人綁了,還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說抓他是迫不得已,到了合适的時候,自然會乖乖将其放了。
蕭綏端坐在鐵門之後的岩石上,聽着陳文與流匪頭子的話,面上兒瞧不出什麽神情。
身旁伺候的鶴一與素魄悄聲道:“殿下,這幫匪徒水上功夫了得,出入水上水下如無人之境。且那個頭子,聽說能在水下閉氣長達兩刻鐘,這樣的人不正是咱們要找的。”
“嗯,不急,還不是時候。”
蕭綏開始閉目養神。他算着日子,上京派下來的新任姚石太守該到了,而随着陳文失蹤,自己被抓,阿姐必然動怒,這樣姚石原本阻擋治水,一些蟬聯的勢力應該都會冒頭。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算是幫了新任太守一把,将地頭蛇清理了一波助力其官位坐穩。
那些隐于暗處使了絆子的人,抄家株連,不知道那時收上來的銀兩能有多少。
蕭綏摸摸鼻子,覺得還好這回被一道捉了,否則還不知道這山體裏藏了幾座金佛,原本發愁的銀兩問題迎刃而解。這幫流匪也算治水人才,又解決了一問題。
所以他這會兒心情還挺好的。
就是有點擔心阿姐。
這些打算都是暗裏計劃着的,也不知阿姐會被這一團事兒氣到什麽程度。蕭綏覺着自己還沒見過阿姐着急發脾氣的樣子,覺得挺有意思,不自覺彎了唇角。
鶴一與素魄從小伺候在蕭綏身側,可以說是最了解他的人。從一開始被捉開始,他倆就知道自家主子沒憋好屁,眼下注意到蕭綏的笑,明明是溫潤,卻怎麽都覺得後面要生了事端。
那頭流匪頭子還在沖着陳文道:“老子不想和你動粗,天亮再不說,就宰了你兒子再宰了你老娘。”
那兩個小孩兒聞言躲在陳文懷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另一處被鏈條拴着的李氏也在叫:“郎君就說了吧,不然咱們的兒子怎麽辦啊!”
這出戲碼着實呱噪。
陳文只好哆哆嗦嗦道:“此山下去,北邊三裏地的一顆歪脖子樹下的水底,有五箱金子。”
蕭綏聞言睜了眼。
鶴一道:“這幫人得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別他娘的放屁,老子就不信你當太守這麽多年,就五箱金子。還有房産商鋪呢?”
蕭綏此刻才反應過來,這幾座金佛估摸是陳文的財産而不是流匪的。
“沒有了,真沒有了啊!”
“天一亮就宰你兒子。”頭子說完這句話,拎着壺酒水到了鐵門前,隔着幾根鐵柱子将一壺酒遞了過去。
蕭綏接了。
“小璟王,老子可先說好昂,等把銀子榨出來,這罪人就交給你,放你們走。我們這幫子也會離開姚石,我們可沒得罪皇族昂。”
蕭綏聲音也溫潤:“如果你們願意投誠,助孤處理水患,陳文的財産便是你們的。孤也不會為難你們衆人。”
“可诓小兒吧,我們身上都不知道背了多少罪名,沒有回頭路。”
“其他人或許給不了你們回頭路,但孤可以。”蕭綏說罷,飲了口酒:“你可考慮考慮。”
頭子眯着眼盯着鐵門之後的十四歲少年,白嫩得跟個大蔥似得,卻敢只身到姚石這亂地方來治理水患。被捉了也不慌,給東西就吃,給酒就喝。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世道想得太容易,那臉上的笑怎麽瞧怎麽溫和。
是個單純人。
“小璟王,你還小吶,可別吹牛皮了。”
蕭綏挑眉,沒說什麽,又聽到林間動靜,他看着被驚到的頭子,低頭摸了摸鼻子:“你這會兒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否則阿姐到了,孤想救你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