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七月末,天氣最熱的時候,郁汀被朋友叫出去打籃球了。
路允對着群裏一個人的頭像狂戳:“你人呢?就差你了。”
郁汀熱得厲害,在一旁的樹蔭下坐着。他今天戴了隐形眼鏡,以表示對這場籃球賽的重視。
其餘兩個人也和曬蔫了的白菜似的,态度悲觀:“不會湊不齊人吧。”
“不會不戰而敗吧。”
“看來是真的了。”
“感覺好丢臉,要不要直接跑路?”
路允聽到這邊的嘀嘀咕咕,語氣堅定地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臨陣逃跑,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從小到大,路允一直和白原不對付,礙于兩人的鄰居關系,家長擡頭不見低頭見,不能打架,只能用別的法子較勁。
這次不知道又為了什麽破事吵了起來,鬧到要在球場上分勝負。之前打過的數次也不少,路允和對面的白原都屬于朋友衆多的類型,總是能拉來人,各有勝負。
郁汀和路允是小學同學,之後關系一直不錯,路允來叫,有空他就來了。
郁汀的籃球水平,只能說還行。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偶爾有空的課外鍛煉就是打籃球了,不算矮,但也不是有優勢的身高,平常打着玩比一般菜鳥強。
此時此刻,郁汀打籃球的心思都歇了,嘆了口氣,十分想回家吃冰棒。
手機震了震,群裏的消息正在刷屏。
沒來的那個人回複:“那我也不是故意鴿你們的。我剛偷偷摸摸把球衣翻出來,我爸不知道怎麽搞的就知道了,說今天親自送我去輔導班,現在正在外面和老師聊天,是兄弟你們有膽子就來救我越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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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裏一片沉默,想起這人親爹的光頭和金鏈子,沒人有那個狗膽。
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路允終于放棄幻想,沉重地說:“好了,現在有一件嚴肅地事,大黃真的來不了了。”
“所以,你們能不能叫個人來,要快。”
離約定的時間只有二十分鐘了,路允頂多能多拖十分鐘。
大熱天的,又是臨時叫人,還要半個小時之內到,困難很大。
郁汀說:“我新認識一個朋友,要叫他過來嗎?”
路允知道郁汀一直很靠譜,還是謹慎地多問了一句:“他多高?”
郁汀熱的興致缺缺:“不知道。”
又想了想,回憶自己仰頭看着烏灼的角度,比了一下:“差不多比我高這麽多。”
路允緊緊握住郁汀的肩膀:“太行了。江湖救急,讓他快過來。”
郁汀搖了下頭,不知道怎麽形容路允,這時候還挑三揀四,抱着能贏的幻想,不過烏灼在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
雖然沒和烏灼一起打過籃球,但郁汀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郁汀發了條消息:“你的手好了嗎?”
每次出門,郁汀都會有意觀察烏灼的右手。他猜應該是好了。準确來說,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過那道傷口,甚至是親手包紮,他都看不出來烏灼受了傷。
對面回複得很快:“沒事。”
“那……現在有空嗎?”
“嗯。”
“籃球四缺一,很急,要不要來?”
那邊三個人均以失敗告終,連路允這樣的交際達人沒辦法讓人在三十分鐘內趕過來,問:“人願意來嗎?”
郁汀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烏灼是十分鐘後到的。
他的身量很高,穿着長袖長褲,單肩背着包,又有一頭白發,出現在視野裏格外引人注目。
他在烈日下行走,卻好像連汗都沒出,很輕松的樣子。
郁汀站起身,準備去接人。
路允也看到了:“卧槽,這人好嚣張啊,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你從哪認識的?”
郁汀想到第一次見到烏灼時的場景:“就那麽認識的。”
他沒和路允再說什麽,小跑到了烏灼面前。
郁汀今天穿了件無袖的球衣,顯得膚色格外白:“來的這麽快。”
烏灼微微低下頭,目光在郁汀的眼瞳處停留了幾秒鐘:“正好在附近。”
郁汀下意識地摸了下眼睛,沒明白過來。
烏灼說:“你戴了隐形眼鏡。”
再一次,郁汀覺得烏灼的觀察能力很吓人。
他們朝樹蔭下走去,在場的幾個人中,除了郁汀,都不認識烏灼,郁汀向大家簡單地介紹:“烏灼,我朋友。”
身為交際花,路允本來是應該上前和人套個近乎的,烏灼卻有所察覺地向他看來,那一眼讓他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覺得危險。
見了鬼了。
烏灼站在郁汀身邊,朝他們點了下頭,沒說話。
*
不太友好的賽前交流後,非正式的男子高中生籃球比賽正式開賽。
開場後的十多分鐘,白原終于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
主要是路允那小子帶來的白毛不對勁。
那白毛的個頭高挑,但體型不算壯,看不出覆蓋在長褲長袖下的肌肉,神情冷淡,看起來不太好惹,但也沒覺得在籃球上有什麽天賦異禀,自己這邊就算靠體重都能把人壓下來。
真正動起來後,白原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這個人的跑動跳躍,以及反應速度,都超乎想象。
但是他一次都沒投過籃,每次截到球,總是會在合适的時機傳給郁汀,讓郁汀投籃。
白原沒見過白毛,但知道郁汀。
隔壁學校年級第一的書呆子,家長老師心目中的完美學生,模樣好看的小白臉,籃球場上湊數的。
郁汀的準頭是不夠高,但在超多投籃機會下,得分還是一騎絕塵了。
而自己這邊只能憋屈的看着,卻無能為力,試了好多次想要逆風翻盤,但完全打不過。
白原慢下腳步,發現對面剩下的三個也都在摸魚,因為搶不到球。但路允還是得意地向白原擠眉弄眼,意思是這次自己贏定了。
至于當事人郁汀,他一開始也沒反應過來,不明所以地投了好幾個,意識到次數太多了,有一會兒接得還不好意思。但是烏灼真的在認真喂球,喂着喂着,郁汀也打上頭了,顧不上那麽多了。
沒有人能拒絕在球場上投籃的機會。郁汀也不例外。
比賽在毫無争議的比分中落下帷幕。
除了郁汀和烏灼,剩下來的八個人都一臉菜色,但隊友好歹是過程略有痛苦,結局歡樂,對面則是純粹的折磨。
路允幾個人和平常一樣,相互擊掌,但沒人敢對一旁的烏灼動手。還是郁汀走到烏灼身邊,擡起了自己的手。
“啪”!
郁汀挑了下眉,眼睛濕漉漉,笑得很開心。
烏灼很輕地勾了下唇角。
勁頭一過,身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郁汀的體力透支,踉跄了一步,走到旁邊喝水去了。
白原忿忿不平,撂挑子不幹了,懷疑地看着烏灼:“你們不會是怕輸找的不認識的外援吧,真玩不起。”
之前就沒見過這人。
路允不樂意了:“有病沒病,當誰都像你這麽不要臉?”
郁汀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他仰頭灌了一大口水,順手撈起放在地上的手機,打開和烏灼的聊天頁面,反手展示在他們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烏灼低下.身,他沒去喝水,甚至看不出打了一整場球的炎熱的疲憊,伸手替郁汀郁汀把消息往上拉,一眼看不到頭,其中還穿插着很多照片。
是上次在航天展覽上拍的。
對面沉默了,對面死寂了。
路允也:“……”
他自認和郁汀的關系挺不錯的,什麽時候兄弟交了個這麽好的朋友,自己竟然一無所知。
白原咬了咬牙,呵,關系還挺好的,有什麽了不起的。也不知道郁汀這個書呆子是怎麽認識的人,等他也去體院拉一個朋友過來,把路允打的丢盔棄甲,開口叫爹。
但現在輸的是自己,白原僵硬地昂着脖子,忍辱負重地對着路允叫了五聲爹,很有義氣地把隊友們的全給替了。
路允得意地接受了,畢竟他只和白原有仇,別人都是附帶的,白原叫他爹可比別人舒坦多了。
叫完爹後,對面五個人落荒而逃。
大獲全勝後當然是要慶功,路允都逃了今天的補習班,準備請朋友們再戰網吧,問:“一起去喝奶茶嗎?正好謝謝烏灼。”
郁汀收回手機,看了烏灼一眼:“你們去吧。我和烏灼去玩別的。”
路允“啧”了一聲,說:“行,那我們先走了。”
雖然直覺郁汀這個朋友很危險,路允倒也不擔心。畢竟剛剛在籃球場上,烏灼給郁汀喂了不知道多少個球。他自認作為郁汀的好朋友,就算有那能力,也不可能做到。
而烏灼就站在離幾人不遠不近的地方,明明才一起打完籃球,本該成為朋友,卻仿佛游離于他們之外。
往外走了幾步,路允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這張嘴,給郁汀發了個條消息,口無遮攔:“你和那個烏灼關系怎麽這麽好,在球場上就算是親哥也做不到這麽喂球吧,只能是老婆,還是正在追的那種!”
郁汀面無表情地看完消息,把礦泉水瓶扔到路允的後背,回複他:“滾。”
那些人都離開了,球場邊只有烏灼和郁汀兩個人了。
郁汀坐了下來,日光很曬,之前劇烈運動流汗太多,他眼睛不是很舒服,所以閉上了眼,對一旁的人說:“下次不叫你了。”
烏灼站在郁汀身前。
郁汀閉着眼,睫毛很長,被風吹得微微顫抖,連語調都是軟綿綿的。
烏灼看了他一小會兒:“為什麽?”
“你不是打的……”郁汀頓了頓,想要盡量描述準确,“不是很舒服。”
烏灼的體力很好,力氣很大,運動神經很強,在場所有人都比不過他。如果他願意,從頭到尾可以讓別人碰不到一次球。照理來說,烏灼應該會在賽場上如魚得水。但郁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但在接過烏灼傳來的球的每個瞬間,他就是覺得,烏灼不太适應這樣的環境,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無論原因是什麽。
那是一種毫無證據,稍縱即逝的感覺。
良久,就在郁汀不會聽到回答時,烏灼說:“有點。不過不想你叫別人爹。”
這個人也會開玩笑嗎?
郁汀沒忍住笑了,睜開眼:“接下來就是高三,我恐怕沒空再打球了。”
他托着下巴,腦袋一點一點地搖晃:“而且也不是每次都會叫我。路允有個朋友打的很厲害,暑假出去參加夏令營了,但是他也不可能這麽……”
郁汀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眼前的一幕打斷。
烏灼背着身,站在中線外,随意一抛,籃球就進了籃筐。
郁汀:“……”
好厲害!
但是不要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表現勝負欲啊!
郁汀覺得這個人可能沒抓住重點,他的意思是再厲害的朋友,都不會像烏灼這樣。
他偏過頭,烏灼正認真地看着自己,好像在等待着什麽。
所以郁汀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比了個大拇指:“好吧,你最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