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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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通視頻電話後,對面沒有立刻接起來。

郁汀慢半拍地糾結了起來。

他的心情糟糕,想見自己的男朋友是正當需求,可現在是淩晨兩點多,不應該打擾一個無辜的,缺少睡眠的高三生。

自私的感情與無私的品德之間正在交戰,還沒能打出個結果,視頻接通了。

郁汀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對着鏡頭,愣愣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視頻對面很暗,屏幕的燈光隐約照亮了烏灼的輪廓,郁汀小聲說:“烏灼,我看不清你。”

下一秒,閃光燈開了,照亮了烏灼以及他身邊的一小片範圍。

郁汀看到灰白的牆,垂在一旁的枝條,以及被燈光吸引着轉悠的小飛蟲,很明顯不是在室內。

不是第一次了。

郁汀說:“又抓到你半夜不睡當街溜子了。”

烏灼點了下頭:“嗯。睡不着,有點悶。”

沒接視頻的十幾秒裏,烏灼脫掉了制服外套,摘下面罩了墨鏡,放在了一邊。他穿着工裝褲和高幫靴,靠着研究所的外牆坐着,左腿弓起,手機放在彎曲的膝蓋上。

郁汀看着烏灼的平靜的神情,呼吸有些許加快,他好像能對這個人吐露一切——包括那些他以為不會告訴別人的東西。

郁汀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剛剛醒的時候,我看到媽媽發來的消息,她說自己和爸爸永遠愛我,當時很害怕。”

烏灼認真地看着他,等待郁汀的話說完才開口:“別怕。你打他們的電話了嗎?他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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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汀抱着膝蓋,下巴點了點:“他們說沒事……太好了。”

“但是我真的……”

心髒被吊起,懸在半空中時,人對情緒的感知都變得麻木,直至現在,郁汀才感覺到方才壓抑下的東西,又慢慢湧入心髒中,迫切需要宣洩的出口。

郁汀皮膚很白,眼眶微微泛紅,就會格外明顯。

烏灼又重複了一遍:“他們不會有事的。”

郁汀沒有說話,湊了過來,離鏡頭很近,屏幕上只有他的小半張臉。

他的眼角有一點濕潤的水痕,烏灼想要替郁汀抹去。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觸碰到屏幕,又頓了一下,摘下了手套,碰了碰郁汀的眼角。

很輕。明明隔着幾千公裏的距離,卻好像還是很怕碰傷這雙脆弱的眼睛。

郁汀怔了怔,他意識到什麽,擡起手,狠狠擦了一下眼角,那點水痕就消失了。

太丢臉了……竟然哭了。

郁汀把手機往旁邊推了推,偏着頭,刻意不想去看烏灼,但也沒有挂斷。

過了一會兒,手機裏傳來烏灼的聲音,他問:“要看魔術嗎?”

郁汀略微思索了一秒鐘,就得出了結果。他不是笨蛋,猜到了男朋友應該是想哄自己。

這個人會魔術嗎?不會是剛剛緊急搜索了簡單魔術的表演吧。

他亂七八糟想了一大堆,鼻音有點沙啞,“嗯”了一聲。

郁汀嘀嘀咕咕:“你出門閑逛還帶撲克牌嗎?”

“怎麽辦,鏡頭好小,看不太清楚。”

“要不要開個電腦……”

烏灼每一句都聽得很認真:“不是撲克牌。”

他在脫下的外套上摸索了一小會兒,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幾年前,正式加入防治所時,後勤部門需要為烏灼量身定制幾套制服。白鐵森認為烏灼是防治中心的王牌,應該打扮得俊一些,出席重要場合時才不算丢了他們總部的臉——一個科學家出身的所長還會有這樣的虛榮心。後勤部門不是不能答應,但預算就這麽多,頂多能在裁剪上多下點功夫,別的沒可能。

得到這樣的回複後,白所長只好自掏腰包,大出血了一番,私人出資,在烏灼的制服上增加了一些昂貴的裝飾品。當然,因為烏灼還在長身體,每年更換制服時,這些裝飾品也要重新縫到新制服上。

烏灼胸前挂着的鏈子上鑲嵌有幾顆鑽石,袖扣是藍寶石的。

他拽下了一顆鑽石,從背包中取出手電筒,放在草叢間。燈光穿過細密茂盛的夏草,照亮了這荒野的隐秘一角。

烏灼的手掌攤平,掌心放着那枚鑽石,懸在那一束光的上空。

他半垂着眼,唇角繃緊,低聲叫了郁汀的名字:“郁汀。”

好像和平時沒什麽區別,但郁汀似乎能察覺到那隐藏在平靜之下的濃烈情緒。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看到烏灼的手掌翻轉向下,那顆鑽石也往下落。

郁汀的心髒驟然緊縮,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一瞬間,鑽石崩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粒,爆炸開來,每一粒都閃爍着璀璨的光芒,亮到近乎灼傷人眼,絢爛至極。它們那麽渺小,墜落得那麽快,在燈光下轉瞬即逝,像是一閃而過的火花,美麗而耀眼,但火光不會有這樣冷調的藍。

烏灼的聲音自畫面外傳來,他問:“好看嗎?”

郁汀回過神,揉了一下眼睛,簡直以為自己剛剛看到的是幻覺……就算是魔術,怎樣的材質才能散發出那樣的亮度?

郁汀“哇”了一聲,又追問了很多,想要知道其中的秘密。

很少見的,烏灼拒絕回答:“告訴你原理,就不叫魔術了。”

【“崩壞”:所有巨大的毀滅,都源自一個渺小的點。找到它,或者制造它。

編號11967可以将概念上認為的完整個體分裂為所有點的碎片,限制條件不明,使用條件不明,僅在觀察中出現過一次,破壞了整個實驗室。極度危險。】

這是一個烏灼幾乎沒有使用過的能力。烏灼的絕大多數能力都是以傷害為目的,像瞬移這類的功能性能力很少,用于殺死污染物的手段太多,這樣的能力有很多替代,不是不可或缺。烏灼不是非要弄明白一種能力的限制以及使用方法。

即使這個是被實驗室認定為危險級別最高的能力之一。

郁汀倒沒有失望:“好吧,你說的也對。”

又興致勃勃地問:“我完全看不出破綻,你怎麽從來沒告訴我,還會這樣的魔術?”

烏灼坦誠地說:“之前沒做過,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想讓你開心點。”

在超能力的使用上,烏灼很少做沒有把握的事,今天之前,他不能确定能否使用“崩壞”,或者使用後有怎樣的結果。而在做出想要轉移郁汀注意力,讓他高興的決定的一瞬間,烏灼忽然有了極其肯定的預感,自己可以做到。

“好厲害。”郁汀的眼神躲閃,多少有點遮掩不住的羞怯,“下次再表演給我看吧。我很開心,現在好想親你。”

這一次,怔住的人是烏灼。

人類的超能力有很多種不同種類,有些是為了戰鬥,有些是為了便捷,有些不那麽有用,卻很有趣,還有一些是傷害自己,保護別人。

與一般人類的超能力不同,烏灼的所有能力都源于污染物,而污染物自誕生起,就是為了殺戮和互相吞食。

烏灼的能力是傷害。但是在這一個夜晚,那樣危險的能力,用于毀滅的力量也讓另一個人——烏灼所在乎的人露出了笑容。

“要再看一次嗎?”烏灼問。

郁汀有點累了,他本來就是半夜驚醒,又經歷了父母的意外,現在放松下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說着些沒有條理的瑣碎的話。

漸漸的,說話聲也消失了,只有郁汀綿長的呼吸聲。

烏灼聽着郁汀的呼吸,将白眉研究所周圍檢查了一遍,直至天光未亮,負責後續處理的人趕了過來。

他的心也變的柔軟,想要做的事是保護。

回到防治中心後,烏灼需要向白鐵森提交報告,畢竟這一次是跨區出勤,有些書面上的工作需要交接。

白鐵森做了一整晚的實驗,精神不大好,閉着眼睛簽文件。

突然,他眼尖地看到烏灼手臂間挂着的制服上少了東西——價格昂貴的鑽石沒了。

白鐵森忽然精神百倍:“你昨晚去了哪些地方,快回去找!”

烏灼順着他的視線看到缺了鑽石的鏈子,有片刻的遲疑:“我花掉了。”

白鐵森絕不相信:“你又不是沒錢,要用鑽石抵債?”

烏灼不是很想再解釋下去,迅速地說:“修複制服的錢從我工資裏扣。”

得知烏灼自願填補這個虧空後,白鐵森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八卦:“昨晚天音區的防治所都已經出動了,你怎麽還去了?出這趟差都沒加班費。”

“郁汀的父母在。”

白鐵森将簽好的文件往烏灼那邊推了推,感嘆了一句:“這麽講義氣,對朋友真是肝膽相照。”

要說對烏灼交朋友的事完全不知情,那是假話。烏灼是很重要的,他做出改變,忽然要去上學,作為烏灼的監管人,白鐵森需要對防治中心負責,所以自然也知道郁汀的大致情況。

他看過郁汀的照片,長得好看,又文靜,成績又好的一個孩子。

烏灼摘下手套,拿起筆:“不是朋友。”

白鐵森笑了,大概是在笑烏灼的嘴硬,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種假話。

烏灼在文件的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随意地說:“郁汀是我的男朋友。”

簽完後,烏灼将文件放回袋子裏,封存好。又微擡着下颌,對坐在辦公桌另一邊,陷入呆滞的白鐵森說:“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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