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母後,你怎麽了?”

楚玉焦急的跪扶上前,碎碎叨叨的哭了起來。

幾個宮人和宮女們連忙攙擡着太後出殿,坐上了回福壽宮的鸾轎。

楚玉則跪在蒲團上不停的抹着眼淚,也不知她在哭誰。

不過,楚玉這張臉真真是生得好,說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是不為過的。

楚瑤則自愧不如的低下了頭。

半個時辰之後,殿內的妃嫔們也都哭累了,聲音逐漸變小,慢慢的也安靜了許多。

“你就是楚瑤?”

楚瑤擡眸,也不知楚玉是何時注意到她的,一雙水眸正盯着她的臉,咕嚕着看她出神:

“潇湘苑的妹妹?”

楚瑤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畢恭畢敬:

“三公主。”

“今兒倒是真見到了,從前我也想去看看妹妹的,奈何我宮中都是些金銀細軟那些個俗物,又想到妹妹從不出門,要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然那潇湘苑又與我芙蓉宮相隔甚遠,便未曾去見過妹妹,都說潇妃曾寵冠後宮,姿色不凡,這般看來,妹妹長得确實不俗。”

“我一眼便知你是楚瑤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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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意中不乏冷嘲熱諷,楚玉臉上的笑容亦真亦假,才不過一會,臉上哭過的痕跡就消散盡了。

“怕不是這回出門,是妹妹第一次吧,這場面也是第一回見着?”

楚玉邊說邊掩嘴輕笑,故做親近般往楚瑤邊上靠了靠,嘆道:

“還是妹妹好,落得清淨,不像我,身為嫡公主,時長都得出入各種宴會,也是心煩得很。”

楚瑤垂眸,心裏頭頓時掠過一陣莫名的酸澀,尴尬的擠出了一抹笑色,努力維持着面上的得體,趁機找了個淨手的由頭,離開了靈堂。

夏爾見她沉着一張臉走了出來,也不敢詢問緣由,只急急的跟在她身後,好容易趕上了她的步伐,便将披風耷在她的肩頭,一邊走着一邊耐心的替她系好;

“主子慢些走,暮色初降,天尚淺,當心路滑。”

雖說楚瑤沒怎麽出過門,可她的記性确是及好的,來時七拐八拐的小廊道,回去時确是熟識得很,很快便繞到了側門口,走向轎門:

“禮數已盡,我們先回吧。”

也許,今日她本就不該來,楚國正統的公主從來就不是她,即便是走個過場,她也是那個多餘之人。

何必留在那兒如坐針氈,任人貶夷。

夏爾眼疾手快的将車簾子掀開,伺候她入轎:

“公主辛苦,這都好幾個時辰了,應得回去吃吃東西,好生歇歇。”

旁邊便是楚玉的轎子,相較起來,楚玉的轎子則更加的華貴,雖然纏上了白綢喪花,也不難看出它本來模樣。

一上轎,楚瑤便頓感疲憊,全身上下酸痛得很,眼皮子更是緊得很,靠着轎身便磕下了眼簾。

回到潇湘苑,便聽聞宮中來了三五個太監,現如今正在潇妃的房中宣讀聖旨。

夏爾忙将楚瑤喚醒。

“秋公公,是帶着聖旨和白绫來的,就在不遠處,停着收屍的棺材,說是要将娘娘的遺體擡去……為先皇陪葬。”

潇湘苑門前來迎楚瑤的宮女,叭嗒一下跪在了轎前,哆哆嗦嗦的說着,看似是受了驚吓般,手腳都在發抖。

尚昏昏欲睡的楚瑤一聽這話便恍若晴天霹靂,瞳孔一震,掀車簾的手顫抖得厲害,夏爾連忙扶住她:

“主子小心。”

楚瑤褪去披風,牽起裙角,焦急的往潇湘苑裏頭跑去,心裏頭則不停的打着鼓。

夏爾往左側宮牆不遠處望了望,那兒果然停放着一口棺材,還有太監把手。

頓時,一陣涼意襲來,她亦焦急的跟在楚瑤的身後。

潇湘寝宮的門是大開着的,楚瑤剛進去便看見裏頭圍着好幾個太監,門前兩旁候着的都是一些有經驗的嬷嬷們。

寝床之上的潇妃脖子上系着一根粗粗的白绫,床邊上的兩個太監一人握着白绫一邊,死死的往兩邊拉扯,皆是滿頭大汗。

待楚瑤進來,太監們也都松了手,床榻之上的人兒也安靜了下來,身子僵直,臉色慘白,怒目圓瞪,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溢出了血色。

“公主,快出去,這不是你該看的。”

一位老嬷嬷見她進來,連忙上前勸阻。

可楚瑤卻是清清楚楚的見着了,自己的母妃慘死在面前,一時間仿佛天崩地塌了一般,身子輕飄飄軟趴趴的倒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母妃——”

她用力的爬向床榻,想最後看一眼母妃,卻被太監嬷嬷們阻攔住。

“你們,還我母妃,母妃——”

她掙紮着,卻無濟于事。

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母妃被擡出去,即便是跟着跑,扯着嗓子哭喊,也徒勞無功。

夏爾邊抹眼淚邊扶起跌倒的楚瑤,目送潇妃的棺木消失在長長的宮廊盡頭。

撲通,夏爾重重的跪了下來,淚如雨下。

身邊的楚瑤則因傷心過度,心口一陣刺痛,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不止是潇湘苑,被選中的還有其餘八宮中的妃子,當夜的後宮可謂是一場無聲的屠殺,棺木一口接着一口的往皇陵中擡。

那些曾寵冠後宮,紅及一時,又或者是失寵多時,不争不搶的妃子們,等待她們的最終是悲慘。

今夜的雨細密,風卻格外的大,穿過宮牆時,風聲鶴唳,聲聲恍若女子的哀嚎,不絕于耳。

天色也較往常更早的暗了下來,後宮之中從未如此安靜,安靜得令人頭骨發麻。

……

暮色連天,尚天殿外,跪滿了一衆大臣,紛紛舉奏上書,太監将奏折不斷的送往殿內,目光緊促。

然而此時尚天殿門依舊緊閉,裏頭燈火微光,只映得一抹纖長的身影,正襟危坐在案前。

楚雲眉頭深皺,眸光冷冷打在桌前層層疊疊的奏折之上,手邊上還有幾封已閱過的,裏頭的字眼無一不令他感到刺灼。

看來看去,裏頭無非就是為二皇子楚易求情的字眼,暗責他身為皇上,卻不作為。

外頭久跪的那些朝員們,這是在逼他。

自小,楚易便比他更加的出類拔碎,不僅深得父皇喜愛,還得不少大臣尊敬,受百姓愛戴,是人人心中的新皇不二人選,口口皆碑,也是唯一能夠威脅到他地位之人。

憑什麽,一個棄妃之子,也配與他争奪皇位。

此次出征,在玉溪山上與林國交戰,便是此行最為兇險一戰,也正在那日,楚易為救楚雲,主動做誘餌,引敵軍入霧林,不幸被敵軍俘虜。

在場三萬将士,無一不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在之後的戰役中,林國以楚易為要挾讓他投降,他自是不肯,眼睜睜看着楚易在兩軍之中受盡折磨,依然無動于衷。

更是當衆辱罵楚易,乃棄妃之子,血統不正,與之斷絕關系。

當着楚易的面斬殺了楚易最衷心的部下,以示軍威,引得楚易當場吐血暈厥。

伏兵趁敵軍不備,這才守住城池,驅退敵軍,楚雲沾沾自喜,飲酒擺宴。

待他大勝,奪回疆土班師回朝之時,耳邊不乏人雲亦雲,礙于他在軍中的殘暴行為,曾擁護支持楚易一派,也是默不作聲了。

如今這一沓又一沓的奏折,雖未明說,可字裏行間不正是在逼迫他同林國交涉,将楚易接回來麽。

楚雲嗤笑,明黃的龍袍之上是一張嗜血的神情:

總有一些不要命的,在試探朕的底線。

簡直是癡人說夢。

殿內寬寂,燈火昏黃,一旁伺候的太監默不作聲,神經緊張。

楚雲思索半響,翻開聖旨卷軸,揮筆成書,蓋印,連着另一個卷軸一同交給禦前太監,戴着玉龍扳指的手輕輕一揮:

“朕不喜歡熱鬧,去宣讀聖旨吧!”

太監跪着接過了聖旨,起身退了出去。

片刻,殿外安靜得只剩下太監宣讀聖旨的聲音,所有的大臣皆屏住呼吸,聚精會神。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二皇子為敵軍俘虜,朕深感沉痛,意欲将二皇子接回宮中,封號加爵,朕凱旋歸來之日便請使者到訪林國,卻不曾想收到二皇子降于林國,且做了林國驸馬,幫襯林國攻打我軍。”

“回朕使節一封書信,确是二皇子所書,便已作罷,從今往後,撤楚易二皇子身份,貶為庶民,終身不允入楚國。”

欽此——

衆大臣聽聞,紛紛擾擾的議論了起來,皆是滿臉的質疑與不信。

直到太監将另一卷軸打開,上面赫然一封斷絕書,上頭寫着的正是楚易如何投降林國,如何厭惡楚國,甚至辱罵先皇,為自己的母妃抱不平,字字句句皆可以死刑定罪。

且上頭的字跡,就算是使官來辨,也篤信乃楚易真跡。

一時間滿場唏噓,大臣們紛紛搖頭嘆息,縱使再難以置信,這白紙黑字,豈能有假:

“皇上英明。”

群臣們在殿外磕了幾個響頭後便各自回府去了。

楚雲起身,由于坐得久了,龍袍稍有褶皺,太監宮女們紛紛上前為其整理。

他得意的笑着,負手在背。

這還真得感謝那民間仿術,那術士收了金子,僞造二皇子真跡,也算是沒白活,留他全屍也當是恩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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