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宮女們望着夏爾的背影,乖乖的收拾了起來,待夏爾進去把門一關,宮女們立即就變了臉色,交頭接耳,小聲的嘀咕了起來:
“待裏頭的主子啥時候咽氣了,還有得你威風可耍,不過也是同我們一般,是個伺候人的奴婢罷了。”
“就是就是。”
“說起來是公主,又有幾個人真正把主子當公主對待,又為何困在這破落的潇湘苑裏頭呢,哪裏比得上嫡公主的派頭。”
“就是,我們怎麽就攤上這麽個主子,到底是我們的命不好。”
宮女們也不敢多說,只碎碎了幾句便禁聲打掃了起來。
夏爾一進屋,便将透涼風的窗戶給拉了下來關好,屋內點上安神的香,把熬好的藥湯碗放在床邊幾上,細心的為楚瑤整了整被褥,試探性的摸了摸她泛白的額心,這才放心的坐在床邊。
柔聲:
“主子,該喝藥了。”
楚瑤別過臉去:
“別管我了,讓我就這麽随着母妃去,挺好的,外頭她們說的,我都聽見了。”
“左右我就是個廢物,還顧着生死做甚。”
夏爾勸道:“身子是自己的,主子也不要太過于悲傷,潇妃娘娘也不想你這樣。”
“奴婢是孤兒,不到十歲便跟在主子身邊,從前也伺候過大主子,還是在主子身邊心情最為松快,主子也是真心待我,看主子如此放棄自己,奴婢很是難受,奴婢不想失去主子,日日夜夜盼着主子能好起來。”
“就像從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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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她的話戳中了楚瑤的心,楚瑤的眼裏蓄着淚,卻看不出一絲希望:
“怎麽可能回到從前……”
屋內沒有一盞燈,安靜且昏暗,亦烘托出無限的哀寂,她将視線移到窗棂之上。
良久,只聽得楚瑤細沉的聲音:
“母妃種的杏樹,結果了嗎?”
夏爾擦了擦眼淚,
“快了,已經露了骨朵兒。”
“讓我看看。”
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楚瑤剛側起身,靠在枕上,夏爾便将藥碗遞向她:
“先喝藥。”
聞到藥味,楚瑤低咳了幾聲,推搡了幾下,還是鼓起勇氣将藥給喝了下去。
夏爾這才起身把窗戶打開,一股微涼的風撲面而來,床簾上系着的鈴铛叮當作響。
無神的楚瑤盯着窗外的杏樹發呆。
高過院牆的杏樹,長得十分茂密,上頭零零星星的黃果朵兒,若隐若現。
她仿佛看見了母妃年輕時坐在樹下洗杏果的景象,她則坐在一旁小凳上,一口一個杏果的吃着,手裏還拿着一個小風筝。
這是母妃種的樹,也是整個院子裏,她認為最寶貴的東西。
“夏爾,我變成了孤兒。”
楚瑤沮喪着說道,眼角劃過一滴淚。
夏爾用娟帕為她擦拭淚珠,相對無言。
“我倦了。”
楚瑤緩緩躺下,不忍再去看杏樹。
夏爾會意,把窗戶關好,床簾拉下,靜悄悄的走了出去,無聲的嘆了嘆氣。
……
肖若瑜昨夜回得晚,今晨又要趕早入宮上朝,眼皮略有沉重。
硯星一早便捧着朝服進了屋,伺候他更衣。
官朝加身,即便是未束冠帶,發髻淩亂,也難掩他劍眉星眸之上的矜貴氣質。
他将雙手張開,硯星正為他束着腰帶,邊指着旁桌之上放了一夜的花籃,小聲道:
“主子,那芙蓉花籃是玉公主差人特意送來的,上頭還有一個荷包,玉公主的人特意說了,荷包裏面是公主寫給将軍的書信。”
“将軍看看再走也不遲。”
肖若瑜輕撫衣袖,走到桌前,凝視着裝有芙蓉花的竹籃,那粉嫩的顏色令他心頭略過一絲不悅,再看桌面上一個粉色荷包,更是令他感到窒息。
輕手一揮,再不将視線放在上頭,淡淡:
“公主好意,心領了,這禮物太貴重,我受不起。”
“硯星,差人送回宮去,就說微臣收受不起,請公主見諒。”
“啊?”
硯星驚訝的看着他,又瞅了瞅桌上的花籃,裏頭的芙蓉花因放了一夜無人看顧,明顯蔫了些許,也不若剛送來時,盛開得漂亮。
這可是楚國第一美女,楚玉公主送的啊,多少王孫貴族想同公主說上一句話都難比登天,如今公主派人送這些,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公主這是看上了他們家将軍。
可偏偏這樣,他家将軍竟還要回拒公主,這可把公主的顏面置于何地。
論才貌,眼觀楚國上下,也只有肖将軍與楚玉公主最是般配,這花籃送來,硯星倒是沒有多大意外,意外的是将軍的态度。
硯星無奈搖頭,這要是被那些公主的追求者知道了,不定是會如何的酸斥他,說他不知好歹。
“将軍,這不好吧,東西既然已經送來了,又退回去,豈不是公然薄了公主的面子,傷了公主的心。”
“這荷包,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呢。”
肖若瑜扣上最後一粒袖扣,側目瞪了他一眼,擡步走出去時說了句:
“你若喜歡,拿去用也無妨。”
硯星聽後,身子一個哆嗦,垂頭小聲嘀咕:
“屬下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拿公主的物什,再說,公主中意的也是不是我。”
“主子說送回去,那便送回去吧!”
……
一月有餘,國喪期滿,宮中恢複正常秩序。
潇湘苑中的杏樹果實長得越漸飽滿,一顆顆黃橙橙的挂在樹上,遠觀賞心悅目。
夏爾曬完衣裳後便迫不及待的跑到屋內:“公主,杏果成熟了,我摘了幾顆,酸甜适宜,若是再過些日子,便甜的很了。”
“公主嘗嘗。”
楚瑤這些日子以來渾渾噩噩,食不知味,若不是她年輕,還有夏爾這般忠心的人陪在身旁,只怕自己早就去見了母妃。
瞧着夏爾捧着幾顆杏果來到她的面前,她仿佛聞到了果香,不禁咽了咽口水。
“自家樹上結的?”
楚瑤欣然的望着屋外,那碩果累累的杏樹,果然長勢可人。
夏爾點點頭:“主子日日這般躺着也不是個辦法,起來活動活動吧,莫要把自己給悶壞了,有些事,還是得自己想明白。”
“過去了,便讓它過去吧!”
楚瑤早已心靜若水,莞爾一笑,很自然的從她的手中拿了一顆杏果,咬了一小口,個頭剛剛好,水分也很足,吃下去十分潤口。
不知不覺便将夏爾手裏的杏子給吃光了,肚子便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不僅潤口,還很……提食欲。
楚瑤尴尬的笑了笑。
“奴婢這就去準備膳食。”夏爾會意,粉頰上笑出了兩個酒窩,然後開心的跑了出去。
楚瑤摸了摸自己這不争氣的肚子,倒是方才的杏果讓她開了食欲,不知不覺望向屋外的杏樹,若有所思。
昨夜她夢到母妃心疼的望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她的額頭,溫柔的喊着她的乳名,眼裏透着不舍:
“阿瑤,替母妃好好活下去,找到你的皇兄,替我看看他,看他過的好不好。”
這個夢如此的真實,又如此短暫,一醒來床邊仍舊是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但是她不知何時淚濕了眼眶。
她長嘆了口氣,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杏樹。
或許,她不該這般作賤自己。
想來,她并非一無所有,她還有那只見過兩面,時時暗中接濟她們母女,關切她們母女,偶爾也會寄托書信來的皇兄。
她的皇兄,在她的印象裏是及好的,每每看其寄來的書信,字體正整,字裏行間皆是溫暖,與對她們早日團圓的期盼。
恰出神時,夏爾端來熱騰騰的飯菜,她眼皮子一動,緩緩回過神來,掀開被褥剛想下床,卻感覺腿軟無力,只得扶靠在床邊。
“公主小心,”
夏爾放下托盤,扶着她一步一步坐靠在貴妃椅上,身後墊了兩個枕頭:“公主別動,讓奴婢來伺候。”
楚瑤擡了擡手,竟發現自己已經虛得連筷子都拿不起了,臉色也白得難看,仿佛一片即将凋零的葉子。
像個孩童一般,被夏爾用湯勺一勺又一勺的投喂着,起初餓得有些發昏,吃得碗盤裏快見底了,這才緩了過來,臉上稍有些許氣色。
“主子就該如此,何必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楚瑤斜靠在這老舊的貴妃椅上,當夏爾收拾碗筷之際,突然啞聲問:
“夏爾,皇兄是同太子一起出征的麽,為何那日靈堂之中不見他身影,難道另有隐情,你這些日子你可有聽到些什麽?”
夏爾手裏的動作突然就停滞了,半響也沒回答她的話,只搖搖頭,怯生生的語氣仿佛在刻意回避什麽:
“沒,沒聽見什麽,我整天都在這院子裏,對外面的事……不怎麽上心。”
“主子就別瞎猜了,二皇子他吉人自有天相,或許這段日子比較忙,抽不開身。”
聽她磕磕絆絆的語氣,很快就被楚瑤看出不對勁來,就要追問下去,誰知夏爾端着托盤忙不疊的跑了。
“主子好生歇息,別的就莫要去想了,待身子好些再操心別的事吧。”
楚瑤剛擡起的手尴尬的又放了下來,眉頭緊蹙:“這丫頭,膽子是越發的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