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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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悄然無聲。
楚雲的眼眸之中深邃不見底,別了一眼手邊被折斷的筆,冷哼一聲,目光游轉在名冊封面之上,若有所思:
“肖若瑜……”
……
一路上,肖若瑜一直在回憶着那本名冊,和楚雲方才對他說過的話,似乎話裏有話,口蜜腹劍。
雖說肖若瑜曾經從不過問朝政,但他自小便是及其聰慧的,朝廷內外,文官武官,認識他的和不認識他的,他都認識。
這些人的底細,他早已讓人秘密調查,再回禀給他,十年如一日的這般暗訪下去,縱使是素未蒙面的官員,他一看名字便已經對他有所了解,已然做到心中有數。
可方才在尚天殿中皇上給他看的那本名冊,他确實是沒有見過,裏頭的名字他更是一個也沒有印象。
乍一看有些熟識,卻也只不過是同音字而已,反複閱之才發現生疏得很。
于是他便斷定,那本名冊是假的,那裏頭寫的名單也都是皇上為了試探他而杜撰出來的,皇上想同他說的,并非名冊,而是之後的那幾句話。
他一直都在軍中,未入過朝,這點,皇上不會不知。
肖若瑜想,定然是皇上對他起了疑心,将他當做了一個威脅。
畢竟他手握重兵,大半個江山的兵權都在他的手上,若是他存了異心,那便是一個最大的隐患。
新皇登基,最是看不得那些有着豐功偉績,卻又不得不用之人。
亦有不少将軍篡位,倒戈相向之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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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疑心也在常理之中。
故他便想借用肖若瑜不識朝野的弱處,看看肖若瑜對那些親楚易一派之人,是何看法。
同時也試探試探肖若瑜的忠心。
很顯然,楚雲這遭,什麽也沒獲得,到底是連肖若瑜的心思,都難以摸透。
不過,這回令楚雲更加堅定的是,肖若瑜并非楚易的人。
肖若瑜走到宮門外,上了馬車,緊繃的神經終于是松了松開,沉悶的馬車內只剩下他微重的呼吸聲。
皇上仍舊是不信他,他的每一步棋,都走得險之又險。
清透的陽光從窗外蔓入,楚瑤正看着書,無意間聽見屋外頭的鳥兒叽叽喳喳的叫着,生趣得很。
她便合上書本,走到窗前,尋覓那聲音從何處來,卻久久找不到出處,反而是不經意間偷聽了坐在門前的春蘭和秋月的對話。
春蘭和秋月正在洗衣裳。兩人并排坐着,閑來無事,便嚼起了舌根子。
“公主前幾日還是病怏怏的,怎麽說好這就好了呢?”
“太醫說,公主這病,少說也得上月才可恢複吧,看來太醫的話也不能都信。”
春蘭邊捶打衣裳,邊沒好氣的說:“好了那又能怎樣,還不是個閑主子,一點油水都沒有,活個什麽勁。”
“春蘭姐姐,可別這麽說,有易皇子在,主子日後過的不會太差,從前……我就見過易皇子經常徘徊在潇湘苑外。”
“請他進來,他卻只是搖了搖頭,待了一會便走了,這說明,易皇子的心裏頭,還是有我們潇湘苑的。”
春蘭揚起手,輕輕拍了秋月的腦袋:“你還是絲毫沒有長進啊,平日裏讓你多出去走走,就是不聽,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今時今日,大不相同了。”
随即,春蘭便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的說:
“你可不知,這易皇子啊,在這次戰役之中,被敵軍俘虜了,據說皇上還下了聖旨,說他被俘虜之後被林國公主給看上了,做了敵國的驸馬。”
“還曾帶兵攻打我楚國呢,于是皇上便把易皇子從皇族族譜之上給除了名。”
“此事,滿朝皆知,就你這種整日混吃等死之人,還想着前些年的事。”
“你說,我家這個無權無勢的主子,還有什麽盼頭。”
春蘭是個大嗓門,無論她說什麽,聲音壓得再低,也還是能比常人的嗓門子大。
楚瑤站在窗前,自然是将他們的對話給聽得一清二楚。
頓時,楚瑤便恍如失了魂魄一般,扶窗的手頓時沒了力氣,整個身子順着窗牆滑坐在地上,雙瞳失了神韻,空空洞洞的。
仿佛天塌了一般。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等到皇兄來看她,想不到,竟已發生了如此多的事。
楚瑤自責,她早就應該想到的,靈堂之內沒有楚易的身影,夜宴之上也未曾見到他,更是沒有聽人提起過皇兄何在。
就連夏爾在回她話時,也是支支吾吾的,刻意隐瞞。
好消息是,皇兄還活着,無論他做了什麽,她都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如若有機會,她一定會去見皇兄,将母妃的思念一一帶到,自己也便無遺憾了。
今日難得不用上朝,肖若瑜便準備抽空将擴充軍備,招兵買馬,且招募武狀元的文書寫出來,好早日呈給皇上,早日開啓招募。
硯星在一旁研磨,見肖若瑜今日心情尚可,臉色也還好,硯星便開了口:
“将軍,這上門攀親的,都快把将軍府的大門給踩塌了,那送來的小姐畫像,數都數不清,個個都貌美如花。”
“将軍要不要過目一番,也許裏頭就有中意的,那麽,這諾大的将軍府裏,便有了夫人。”
“上上下下,也多了個主子過問事由,府上也熱鬧些。”
肖若瑜提起毛筆,往硯臺中央沾了點墨水,擡頭掃了硯星一眼,收回目光落筆之際,淡淡一句:
“都退了去,我已有心儀人選,再有上門提親的,也一并勸退了去。”
硯星盯着肖若瑜如墨般飄逸的長發,愣了一會,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欣喜的問道:
“将軍相中的,是哪家小姐?”
不問還好,這一問倒是直接得到了肖若瑜一個冷不丁的白眼:“好生研磨。”
“是。”
硯星瞬間收回笑意,即便是再好奇,也不敢問了。
上回玉公主主動向他獻殷勤都被他給拒絕了,這回,是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還有比玉公主更好的女子嗎?
正當他困惑之際,肖若瑜不知想起什麽來,定了定神,将筆放下:
“府上可還有人參鹿茸?”
硯星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庫房裏頭還有幾支,将軍身子骨強壯,從未用過,所以便擱在庫房了,不過,東西無疑是好東西,都是皇上賞賜的。”
“那便都取出來吧,替我送去潇湘苑。”
自從上回楚瑤落水之後,聽聞她病了幾日,前日裏他誤打誤撞去了潇湘苑,近距離看她是,她的臉色也是難看得很,仿佛一片紙人,身子骨弱得很。
也不知太醫給她開了什麽藥,看着一點起色也沒有。
畢竟将來是将軍夫人,怎麽着,也不能如此病怏怏的吧,暫時先送些補品去,将她的身子養養好。
若是總虛着,今後還得他來伺候她,興許,連孩子都難懷上。
硯星驚訝:“潇湘苑裏頭住着的,是傳聞中的瑤公主,将軍可是要送給她?”
肖若瑜低沉的嗯了一聲,瞧硯星一副呆滞模樣,不滿道:“還愣着幹嘛,還不趕快去。”
硯星這才恍過神來,點了點頭,興興的往庫房跑去。
原來,主子屬意,是在潇湘苑。
面對肖若瑜的吩咐,硯星不敢怠慢。
府上的人參還有三根,鹿茸只有兩個,他将藥品放在一個大盒子裏,這盒子乃紅檀木打造,也是上回皇上賞的。
一是不放心交給別人做,二是,他也想看看這楚瑤公主是何模樣,如何能拿下他家将軍的。
于是他将東西備好之後,便拿着肖若瑜給的令牌,帶了兩個侍從一同入宮。
好在一路問來,終于是找到了潇湘苑的位置。
令他意外的是,潇湘苑竟如此破舊。
剛到門口,便看見一宮女正在院子裏頭曬衣裳,宮女夏爾将衣服曬好之後轉眼便看見了硯星等人。
硯星抽步往裏走,兩人相視一笑,互相行了個禮,他自報來路:
“我乃肖将軍府上的,特命将軍之意,為楚瑤公主送補品來的。”
“煩勞通報一聲,将軍吩咐了,務必送到公主的手中。”
夏爾滿臉驚異,确認自己沒有聽錯之後,點了點頭:“稍等。”
夏爾進裏屋,楚瑤正在看書。
“主子,外頭來了人,說是肖将軍府上的,要給主子送補品。”
楚瑤握書的手一顫,書便滑落在了桌上,擡眸問:“肖将軍可來?”
夏爾搖頭:“沒,不過看那人的裝束,是一等侍衛的派頭,那定然是肖将軍眼前的紅人。”
“不過,肖将軍他為何會突然……”
夏爾撓了撓頭,發覺自己怎麽也想不通。
楚瑤倒是一臉平靜,只是聽聞肖若瑜沒來,心中有些失望,也不知他的承諾是否作數。
今日派人來,是想安她的心吧,不過說到底,也還沒忘記她,在這一點上,她是欣慰的。
于是楚瑤便走了出去,見到一行三人,後頭的兩人各自抱着一個箱子。
前面朝她躬身行禮的,衣着光鮮,面容幹淨,再看他腰間的令牌,确實是肖将軍府上來的人無疑。
“屬下參見公主,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