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公主,莫要聽他們胡謅,我相信,将軍絕對不會是那樣的人。”
夏爾嗤道,邊迅速将車窗關好,唯恐再聽見什麽閑言碎語,擾了耳根子。
可轉頭瞬間,她便看見楚瑤的臉上露出不妙的神情來,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
突然,楚瑤的臉色陰沉着,笑聲冷冷的,且帶着幾分自嘲,一番笑聲過後,胸口便覺生悶得很,不由得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頃刻間,從楚瑤的嘴裏噴出一口鮮血來,濺在車內,帶出一股腥味,混在喉間。
“公主,你怎麽了?”夏爾見到那攤血,頭皮發麻,連忙為她順了順呼吸,正欲出去喊人,卻被楚瑤用手給擋了下來。
此時,楚瑤的眼裏浸着一層隐忍的淚花,喃喃:“看來,我是活不到出城關的那一天了。”
雖說方才衛兵所說不可全信,可楚瑤也不是傻子,她明白,她這一去,便意味着楚國已經向林國低頭。
可楚雲是何許人也,他高高在上,心狠手辣,步步為營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又怎麽會任由他人牽制,和親降不下他的尊嚴。
所以,楚雲他想扭轉局勢,反敗為勝。
只要殺了她,一切便可颠倒,楚國方可化被動為主動。
然而,這件事也只有交給肖若瑜來做,楚雲才能放心。
那可是未來的驸馬,楚雲不信他,還能信誰。
如此想來,衛兵的話也并非不可信。
畢竟沒有空穴來風之事,上次她被人暗殺,事後肖若瑜将消息封鎖得密不透風,也僅僅只有幾個親信知曉。
聽聞方才衛兵之間的談話便可知,他們定然也是知情人。
Advertisement
此事若是要順連起來,在楚瑤看來并不難。
只是她沒想到,昔日裏曾說過要娶她的少年英雄,如今竟想要殺了她,豈不令她寒心。
“公主瞎說,那并非将軍本意,許是,許是有其他緣由,公主何不親口問問将軍。”
夏爾用絹帕為楚瑤擦拭嘴邊血跡,聽聞楚瑤不住的咳嗽着,心中甚是擔憂。
突然,楚瑤感到腹中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越加的令她忍受不了,支撐不住的倒在夏爾的懷中低吟着,渾身上下不住的顫抖着,臉色發白,表情很是痛苦。
夏爾慌神,也顧不得許多,掀開車簾便朝外頭呼喊:“肖将軍,公主出事了——來人啊——”
剛包紮好傷口的肖若瑜立即便警覺了起來,迅速朝馬車方向跑去,進入車廂。
只見楚瑤捧着肚子不停的哀嚎着,車廂裏頭遍布是血,楚瑤的裙擺之上不知何時亦湧出許多鮮血來,身下仿佛撕裂那般疼痛。
她有氣無力的哀叫着,身子逐漸疲軟。
經過詢問得知,這都是楚瑤方才吐的血,突然間肚子就痛了起來。
至于方才衛兵在轎子下頭說的那些話,夏爾一句也沒敢說。
“來人,喚軍醫——”
“将軍,随行的軍醫在方才的打鬥中,被刺死了。”
硯星無奈的說着,轉念一想,定睛道:“前方不遠處有村莊,村內或許有老郎中,我們何不去那裏碰碰運氣。”
見楚瑤疼痛難忍,肖若瑜亦心急如焚,軍醫已死,看來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他坐在馬車前頭,拒絕了一同上車的硯星:“你且在此,後頭還有不少負傷的衛兵,你們随後跟來。”
硯星點了點頭,很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拱手:“将軍小心,硯星随後便到。”
而後,随着一道馬蹄聲響起,馬車起步,在硯星的視線之中越走越遠,只留下一地的輕灰模糊了雙眼。
前方不遠之處,确實有個小村,幸運的是,村裏的郎中就住在村口。
老郎中見有人前來求醫問藥,又是外地人打扮,起初還猶豫着不願出診。
可那女子看上去十分痛苦,周邊又無其他醫館,要是耽誤了病情,豈不是罪過。
于是便收了這個病人。
楚瑤躺在老郎中家中卧榻之上,郎中正聚精會神的為她把着脈,號完脈後,老郎中嘆了嘆氣,朝着肖若瑜投去異樣的神情,搖了搖頭:
“這位夫人是公子的內人吧,真可惜。”
“她腹中的胎兒,已經不保了,你也不必過于傷心,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她的身子養好,老夫去抓幾服藥。”
“胎兒?”肖若瑜震驚,“郎中,你是說,她腹中曾有胎兒?”
夏爾手中的帕子剎那間脫手落地,亦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老郎中确定般點頭:“老夫看診這麽多年,是絕對不會看錯的,她已有身孕快一月,胎兒尚小,反應也沒有那麽重,自然也就不會在意,更別提去看大夫了。”
“正是這種疏忽,才導致她粗心大意,落了胎,見她面色慘白,身子疲憊虛弱得很,又嘔吐酸水,再加上怒火攻心,酸水之中又帶血漬,是急症。”
“她萬萬不可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說完,老郎中便遺憾的搖了搖頭,從屋內走了出去。
一時間,屋內幾人皆愣了神。
楚瑤咳疾複發,邊咳邊流着淚:“我……落胎了?”
她不敢置信的低眸望向自己的肚子,用手輕輕去觸碰,從未想過,這不到一個月的時光,裏頭竟然住着小小一個人兒。
她竟是不自知,就這麽毫無預兆的走了。
“公主,你何時?”夏爾撲在床邊,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瑤,瞳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顫顫巍巍的小心着問道:“這個孩子,是……是誰的?”
楚瑤幽幽的望向肖若瑜。
除了那夜,她何曾接近過其他男子。
她的眼神充滿着悔恨,就像刀子一般,冷冷的打在他的身上,他頓感五髒六腑就要被她的眼神攪碎,一記拳頭往桌上重重錘去,內心無比愧疚。
他的不負責任,竟然造就了這樣的結果。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面前,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吧!
他看向她,淚水劃過臉龐,一句阿瑤尚未來得及叫出口,便被她冷冷的目光怵到什麽也不敢說。
她冷然,有氣無力:“我不想見到你,你出去——”
他心下一沉,便走了出去,站在門前,他終究是崩潰了,無力般坐在廊木之上,眼神空洞。
阿瑤,我真該死。
阿瑤,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緊緊抓住你。
阿瑤,可是那都是如果。
可是再也沒有如果了。
“公主,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告訴我呢,你可真傻。”
夏爾早已是淚流滿面,心疼的看着慘白如紙的這張臉。
“夏爾,”楚瑤握着她的手臂,自眼角兩旁落下淚痕,怔怔的望着床頂,悲恸:“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那時,他曾說過會娶我。”
“我沒想過會有孩子,這樣也好,我們之間,也算是真正的結束了。”
“我與他,再無瓜葛。”
夏爾淚語:“我的好主子,你的膽子可真大,如今你都這樣了,可還怎麽去和親,就算是去了林國,遲早會被發現你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
“林君,又如何能放過你。”
“公主,你這是在浴火自焚,有去無回啊!”
楚瑤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她這樣的命,還不如死了幹脆,無需他人放過,因為她自己也不忍再看見,這副殘破不堪的身軀。
既然是去赴死,便帶不得其他人,尤其是夏爾,她還這麽美好,至少比自己要幹淨許多,
“夏爾,你不必再跟着我了。”
“公主別說胡話,我們不去林國了,不去了。”
楚瑤不願再說話,嗓子裏頭一股子腥味,說起話來着實費勁,每說一句話便要咳上幾下,連帶着燒心的疼痛感,環繞在胸前。
實在是難受。
她卷縮起身子,靠在床榻最裏端,用被褥做避風港,将自己牢牢的包裹着。
不一會兒,夏爾便聽見她低聲吟泣之聲從被褥之中傳出,身子亦是顫抖得厲害。
轉眼間卻看見肖若瑜站在門前,目光停滞在楚瑤的身上,夏爾擦幹眼淚,默默的從屋內走了出去,為他們騰地方。
房間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肖若瑜由于良久,終于是鼓起勇氣走到床邊,輕輕的坐下,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于是他便想伸手去撫摸她,安撫她,可就在他手停在被褥之上時,身下之人突然悲泣道:
“肖若瑜,我恨你——”
他的手緩緩收起,心口處猛然間一個抽痛,擊潰了他所有的驕傲。
他無話可說,他成了她最恨的人,是他将她一步步推向了死路,他又有什麽資格來撫慰她,對她來說,他便是她人生之中,最錯誤的相遇。
阿瑤,你當真那麽恨我麽?
如今這種情況,你不可再去和親了,我即便是冒死,我要保住你性命。
放你去飛,離開這肮髒的世道吧。
而我,還得在這沼澤之中艱難爬行,因為我的身上還背負着血海深仇。
就不能同阿瑤一起了。
見她絕望之下磕上了雙眼,他還是輕輕撫了撫她的發絲,有氣無力的走了出去,将門輕輕帶上。
獨自坐在院內,坐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夜幕降臨,也不曾前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