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段複延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說不出話,他知道寧一汀現在很需要一個回答,可他努力了很久也發不出聲音。

寧一汀又眨了眨眼,表情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

“段醫生,你為什麽不說話,我錯了嗎?”

他整張臉皺成一團,哭起來,問他:“是我錯了嗎?是我錯了嗎?”

段複延終于走過去,把寧一汀抱到床上,寧一汀窩進他懷裏的時候他驚覺竟然有人這麽輕,這麽瘦。

他不明白。鐘家很缺錢嗎?鐘徐很缺錢嗎?為什麽連一個寧一汀都養不好,怎麽能連一個寧一汀都養不好。

“您現在先冷靜下來,好嗎?等您冷靜了,我再回答你,可以嗎?”

寧一汀現在很虛弱,幾個月前的舊傷本就好得不夠徹底,被标記才沒多久又注射了抑制劑,他的身體不能再承受更多的負面情緒了。

寧一汀似乎很需要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這麽說,寧一汀就乖乖地縮起來不流眼淚了,咬着嘴巴忍住哽咽,眼睛看着他,盯着他,耳朵等待他。

段複延嘆氣,拇指揉了揉食指的關節,很努力才能說出這番話。

“寧先生,雖然我知道這很冒犯,但還是想告訴你,如果這場婚姻讓您很痛苦,您就應該結束這場婚姻的,動物生來就會規避痛苦。”

就像鐘徐不願意承擔你的痛苦一樣。

段複延在心裏輕聲念道,卻不忍心說出來讓寧一汀再次受傷。

“連草履蟲都會躲避有害刺激,您也應該選擇脫離讓自己痛苦的環境。”

寧一汀呆呆地望着他,一種不肯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委屈與怨怼,一種想要繼續沉淪痛苦又本能逃避痛苦的抉擇與猶豫,寧一汀的瞳色很淺,淺得像一池水,卻能裝下那麽那麽多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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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複延捏緊了拳頭,又補上一句:“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一切都看寧先生自己怎麽選擇。”

房間裏安靜很久,段複延覺得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寧一汀終于開口了:“您是說,離婚嗎?”

他咬字很輕,段複延迅速點了點頭,想要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是的。”

寧一汀笑了:“謝謝段醫生,我會好好選的。”

“不用謝謝我,寧先生,您好好睡一覺吧。”

段複延說:“您從來沒做錯什麽。”

——

寧一汀睡了很久很久,睡醒已經是第二天,鐘徐回來過,床頭櫃上水杯裏的水少了一半。

鐘徐回來過,但沒有留下。

他盯着水杯看了很久,在腦子把那兩個字來回倒騰很多遍,他突然很想去公司見見鐘徐,看看鐘徐在做什麽。

打車去了公司,寧一汀才發現自己對這棟大樓陌生得很,畢竟他只來過一次,就那一次,離開得還特別匆忙。

前臺的接待員看了他一會才認出來他是“鐘太太”,拿起電話就要通知鐘徐,他搖頭拒絕,說是不要打擾鐘徐,

“但是,太太,鐘總很忙,如果您直接上去的話,有可能見不到鐘總。”

“沒事,我也可以等等。”

接待員點頭說好,叫了另一個接待員帶他去鐘徐的辦公室。

出了電梯,他沖接待員點頭致謝,沒讓對方再跟着,而是一個人在走廊上慢慢走着,這裏很安靜,沒有人會來打擾,他的腳步聲也顯得突兀。

辦公室的門沒關,寧一汀覺得奇怪,鐘徐應該是讨厭被打擾的人,等走近了,他聽見一道很熟悉的聲音,才知道門為什麽沒關了。

鐘徐不會忘記關門,可別人不一定不會。

林萊,忘記關門了。

寧一汀站在原地,懵懂地睜大雙眼,眼神空洞而迷茫, 在這一瞬間,他連感知痛的能力都在減弱,他流不出眼淚,呆呆得像塊石頭,不知道該前進還是後退。

鐘徐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呢?

鐘徐說的家,難道只是一棟房子嗎?一棟他從白天守到晚上的空房子。鐘徐說的補償,原來真的只是補償,他以為是什麽?是愛嗎?多可笑,他為什麽會以為自己能得到鐘徐的愛。

他有什麽,他什麽也沒有,那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得到鐘徐的愛呢。

可是,可是,鐘徐的愛他得不到,他的愛就活該被踐踏嗎?

寧一汀突然猛吸了口氣,眼睛眨了眨,眼淚就掉下來,他忍不住懷疑猜想,是不是昨天鐘徐說很忙,其實會議之後也能有時間陪伴林萊呢?

後頸的針口開始痛,寧一汀捂住後頸咬住嘴巴,擡起另一只手臂用力抹掉眼淚,轉身狼狽地逃離這裏。

他忍着哽咽請求前臺的接待員不要告訴鐘徐他來過,然後打開手機裏段複延發來的離婚協議書的文檔,眼淚讓他看不清任何一個字,複印店裏的機器吐出輕飄飄的幾張紙,上面印好了那些字,他也還是看不清。

回到那棟名為家的房子裏去,找到一支筆,顫抖着簽下自己的名字,寧,一,汀。

他叫寧一汀,他是寧一汀,是寧先生,他再也不要做鐘太太了。

他已經鸠占鵲巢這麽久,也該懂事點主動離開了。

——

寧一汀窩在沙發裏哭了很久才上樓去收拾行李,到了房間又發現沒有多少東西是真正屬于他的,他帶來的不合身的衣服早已經被丢掉了,只留下一件襯衫,剩下的所有他的東西,其實都不屬于他。

就像鐘徐,标記他,卻不屬于他。

寧一汀站在衣櫃前發着呆,房間門突然被推開,他扭頭一看,是鐘徐。

這個點,鐘徐為什麽會回來?

“你在做什麽?”

鐘徐皺着眉,像是剛經歷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渾身籠罩着一股極強的低氣壓,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寧一汀關上櫃門,搖頭說沒做什麽。

鐘徐不知道寧一汀怎麽了,心裏卻隐隐約約察覺到有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即将要發生,他眉頭皺得更深,卻沒有再多問一句。

氣氛僵持着,寧一汀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為什麽到現在,他還在期待鐘徐會再多問問他,問問他怎麽了。

寧一汀眨眨眼,很慢很輕地說:“我要走了。”

鐘徐心髒猛地漏了兩拍,他不懂寧一汀的意思,只是本能地想要留下寧一汀,他現在需要寧一汀的陪伴,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可是,要怎麽留住寧一汀呢。

“走?除了我這你還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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