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鐘徐說的下次,寧一汀總也等不到。
鐘徐太忙了,忙到明明住在一棟房子裏睡在一張床上,寧一汀也見不到他。
寧一汀覺得自己像一塊河邊呆了很久的石頭,總在等一條魚,一直等一直等,白天的時候魚在河的上游,可他是塊石頭,沒辦法像魚一樣游過去,他只能停留在原地沒日沒夜地等待。但那條魚總是在晚上才來到他身邊,晚上太暗了,他看不見。
石頭也要睡覺的,那條魚為什麽白天不能來看看他呢。
寧一汀盯着碗裏的勺子,那裏映出他的臉,一張慘白而憔悴的臉,悲戚的表情看一眼就不願意再繼續分去視線。
小魚怎麽會願意和石頭一起玩呢,晚上太暗了,小魚看不清石頭的樣子,這樣才願意來到石頭的身邊,裝作石頭是一株漂亮的小花,在石頭旁邊待一會,天亮了再游走,不會回頭。
小魚會遇到另一條小魚,一只紅色的漂亮的小魚,可以一起游來游去的漂亮小魚。
總之,一顆呆笨的只會待在原地的石頭,是沒辦法得到小魚的陪伴的。
寧一汀笑起來,眼淚掉進碗裏,他又想起那晚不合胃口的牛排。
能和鐘徐一起坐在西餐廳的是林萊,而他只是蹲在路邊不舍地咬下最後一口面包的寧一汀。
面包店和西餐廳只隔了一條馬路,那麽那麽近,又那麽那麽遠,像隔了一整條銀河,隔着無法跨越的距離。
——
寧一汀上樓的時候腳步發虛,本來以為是舊傷又複發,躺到床上的時候腺體開始發熱,一股一股地湧出信息素,他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發*期到了。
水仙花的味道逐漸彌漫整個房間,寧一汀眼睛重重紅了一圈,渾身燙得像是一場突襲的高燒,連嗓子都灼燒起來。
他細細地喘着氣,想去拿櫃子裏的抑制劑,手指觸碰到櫃臺的時候又下意識拿起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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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一汀想給鐘徐打電話。
如果他可以幫鐘徐度過易感期,那鐘徐可不可以幫他度過發*期呢。
寧一汀睜大了眼睛摁下一個一個爛熟于心的數字,摁完最後一個數字卻又猶豫起來,他後悔了,不再想打了,身體突地湧上熱流,停留在屏幕前的手指一抖,電話撥通了。
鐘徐隔了很久才接。
“喂,寧一汀?”
噢,原來鐘徐有存他的電話嗎?
寧一汀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鐘徐,你能,回來一趟嗎?”
鐘徐猶豫了一會,沒有回答,他眼淚流出來,還好他哭沒有聲音,隔着屏幕鐘徐不會知道,不然又要嫌他哭起來很難看。
“鐘總,這裏有份文件需要您簽字,對了,待會您還有酒局,是和林總的合作。”
聽筒裏傳來別人的聲音,寧一汀發現自己竟然能在大腦如此混亂的時候準确從聲音分辨出這人是誰,他記得,他見過,是鐘徐的秘書,一個裝成beta的Omega。
鐘徐沒有發現,寧一汀卻在偶然一面中看穿了他的把戲。
為了留在鐘徐的身邊,他僞裝成beta,做了鐘徐的秘書,和鐘徐說很多話。
好像每個人都能見到鐘徐很多面,除了寧一汀,他這個假太太。
“鐘徐……”
鐘徐,你說好,可以嗎?你回來吧。
“抱歉,我有點忙。”
又是意料之內的回答,又是拒絕,可他不能清空聊天記錄了,耳朵聽見了,腦子就記住了,記住的東西,要怎麽去忘記呢。
“你有什麽事嗎?如果身體不舒服,我讓段醫生過去看看你。”
“不用了。”
寧一汀用力擦着眼淚,他慶幸自己現在還能維持正常的聲音,就像嗆到了憋住咳嗽一樣簡單,并不難,并不難。
“我沒事,你忙吧。”
在鐘徐說出好之前,挂斷電話,他想聽的好不是在這個時候,他想要的永遠與他得到的完全相反。
寧一汀從抽屜裏拿出抑制劑,左手摸着腺體,右手拿起抑制劑,像自虐一樣紮進去,拇指用最大的力氣把藥水迅速推進腺體。腺體有最強大的感痛能力,這實在很痛,痛得他從床上滾下去,跪在地上腰弓起來,額頭貼着木質地板,眼淚在上面彙聚成一條細細的河。
可鐘徐标記他的時候,遠比這痛多了。
很久之後段複延來了,推開房間的門,寧一汀還維持着那個姿勢,沒有動過,像一只被人痛擊過柔軟小腹的刺猬,蜷縮起身子豎起每一根刺,好規避接下來所有無法預知的傷害。
可寧一汀身上沒有刺,寧一汀甚至沒有脾氣,對任何人都造成不了威脅,寧一汀唯一的武器就是眼淚,是他像雨滴一樣鋒利冰刀一樣柔軟的,從身體裏奔湧而出的痛苦。
段複延甚至害怕自己的腳步聲也會傷害到寧一汀,害怕自己開口詢問也會傷害到寧一汀,他突然明白為什麽之前鐘徐會默默站在門口不肯進去,不去靠近寧一汀。
因為那太痛苦了,寧一汀像個傷痕累累的困獸,也許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讓寧一汀再流出更多血,來人必須小心翼翼,否則一定會感同寧一汀的痛苦,可這風險實在太大了,為了自保,就只能全身而退。
沒人願意承擔這份痛苦,鐘徐也是。
可鐘徐本應該承擔的,全身而退的人裏面,最不應該出現鐘徐。
不然為什麽要結婚?為什麽要标記?為什麽強制寧一汀受孕?
鐘徐沒有承擔寧一汀的痛苦,甚至加重了寧一汀的痛苦。
段複延深吸一口氣,盡量放輕自己的聲音:“寧先生,您還好嗎?可以正常呼吸嗎?您現在平緩一下自己的情緒,放松下來,我扶您躺到床上,好嗎?”
寧一汀一動不動,像是沒聽見。
“您現在有哪裏不舒服嗎?被标記後不應該再繼續使用抑制劑了,這樣對您傷害很大,您有和鐘總說過嗎?他應該回來安撫您,陪您度過您的特殊時期。”
還是沉默,過了好一會,寧一汀才像從睡夢中蘇醒,肩膀抖了抖,扭過頭看他,臉頰濕得像海,笑了一聲,說:“對啊,他應該回來的。”
段複延沒有說話。
“可他沒有回來。”
寧一汀眨眨眼,眼神茫然失措:“我問他能不能回來,我沒有說我發*期到了,可我是他的伴侶,就算我沒有任何理由,我讓他回來,他也應該回來的。”
“你說對不對,段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