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寧一汀睜開眼,九點了,鐘徐不在旁邊。他心裏一驚,坐了起來。
他沒意識到自己那個習慣到現在還沒改,他每次醒來,都要去确認旁邊那個應該在的人在不在。
在出租屋醒來的每一個早上,他也是這樣度過的,扭頭總是空蕩蕩,但本應該空蕩蕩,因為他和鐘徐離婚了。
在醫院這段時間,他每天早上醒來,鐘徐都在旁邊,緊緊抱着他。
說不愛簡單,改掉習慣卻很難。
寧一汀扭頭,看見旁邊櫃臺上放了一張紙,是鐘徐的字跡:“醫生讓我再去做個全身檢查,我做完了就馬上回來,你不要亂走,在病房裏等着我。”
他這才松口氣。
拿起手機随便劃了劃,覺得無聊,寧一汀又躺下了,呆呆地扭頭望向窗外。他突然沒由來地感到孤單,這種孤單甚至比那時候他守在空房子裏等待鐘徐還要強烈。
因為他現在已經習慣身邊有一個鐘徐了。
以前鐘徐不會這樣陪着他,所以孤單尚且能夠忍受,但現在,就算他們之間總是寂靜沉默的,鐘徐也會一直抱着他。
吃藥後覺得苦口,吃顆糖糖就會變得無比的甜,但要是在吃藥前先吃了糖,那麽藥也會變得無比的苦了。
鐘徐的陪伴把他的孤單鑿出來,還翻了倍。
寧一汀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終于等到鐘徐了,鐘徐推門進來,身上的衣服甚至還沒來得及換回病服,他笑着沖寧一汀舉舉手裏的袋子。
“寶寶,你想要的糖醋排骨,a大食堂的。”
寧一汀撐起身子的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看着鐘徐:“……a大?”
Advertisement
“嗯,我六點就起了,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呢。”
鐘徐走過去,坐到床邊,把飯盒從袋子裏拿出來放到床頭櫃臺上,打開蓋子,一份滿滿當當的糖醋排骨,香味漫上來,一如記憶裏那樣。
“阿姨竟然還記得我,問我怎麽還特意去學校買糖醋排骨。我說我老婆想吃,他嘴巴挑,就要吃這裏的,昨晚還因為我不記得了生我氣呢。她問我,已經結婚啦?我說,對,和寧一汀結婚了,寧一汀你記得嗎?”
“沒想到,她竟然也記得,她說,我知道,長得特別漂亮眼睛很大的那個是不是?我說是,特別漂亮,現在比以前更漂亮了。”
鐘徐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阿姨說,你真有福氣呀,那麽漂亮都被你拐回家啦。”
寧一汀坐在床上,眼睛盯着鐘徐笑的臉,笑得真切又幸福,總是冷硬的眉眼也生動起來,有種從天之驕子變成普通人的純真感,滑稽卻真實,帶着一種抓揉人心的震懾。
誰會想到,誰會想到鐘徐這樣一個人,有一天會笑得如此不設防,自顧自說了那麽多,卻只是分享了一件很小的事,小的像落葉,不是談成了一筆大生意那樣慶賀,不是完成一個大項目那樣激動。
小得不能再小,三兩句就能講明白的事,不用多加修飾,不用累詞繁瑣。
也不用幼稚地模仿當時的語氣來還原當時的場景。
但鐘徐卻偏偏要一個細節也不落。像是珍視一顆稀有珠寶一樣。
“我也覺得我很有福氣,你不知道,那時候很多人都覺得你很漂亮,說你的眼睛長得最好看,大家都誇你。好可惜,他們只能誇你,只有我能親你。”
鐘徐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十分得意的樣子。
寧一汀眼睛裏又蓄起一片湖。
“你那時候總是偷偷跟着我一起去食堂,有時候跟我排同一條隊,有時候我回頭都看不見你,後來我發現,要是我排了有糖醋排骨那一條,你就會和我一起,要是沒有,你就一個人排在糖醋排骨那一條。”
“所以後來我總是排那一條了。”
“其實我不喜歡糖醋排骨,太甜了。但是你喜歡。”
鐘徐偏身湊過來抱住他,鼻側挨着鼻側一下一下地啄吻他的嘴唇,說:“我想起來了,那天,你排在我後面,最後一份糖醋排骨被我打走了,你特別不開心,站在那裏像個小孩一樣,我心想總不能和小孩搶飯吃,就把那份排骨給你了。”
“但我不是因為我不愛吃才給你,是因為你愛吃才給你。”
寧一汀笑了,但鐘徐看到眼淚從他眼睛裏掉出來,他哽咽着說:“我那時候……喜歡你。”
鐘徐笑着眨眨眼,眼睛也紅了,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是,我也喜歡你,我不知道的是,怎麽去愛一個人。”
“但我現在,都知道了。”
寧一汀不笑了,只是哭,鐘徐不想讓他哭,直起身拆了筷子,端起碗把肉從骨頭上剃下來,再用勺子舀了飯帶着那塊肉喂進寧一汀嘴裏。
寧一汀沒有反應過來,乖乖張嘴吃下後才呆呆地看向他,眼淚還在流,他捏着寧一汀的下巴帶動寧一汀去嚼。
“怎麽樣,好吃嗎?”
寧一汀擡手抹抹眼淚,低低地嗯了一聲,鐘徐說:“別哭了,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哭。阿姨讓我好好對你呢。”
鐘徐又喂了他一勺,他在嚼的時候鐘徐就低頭用筷子去骨,他停下來鐘徐就擡頭喂他下一勺。
吃到飽了不要了,鐘徐就吃他剩下的,他主動趴過去,趴到鐘徐肩上,肩膀貼着鐘徐的背。
那太近了,近得鐘徐害怕自己的心跳聲會傳到寧一汀的身體裏去。
寧一汀眼睛還盯着飯盒,鐘徐又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他搖搖頭說不要,又問鐘徐什麽時候學會做糖醋排骨。
“很快的,我讓老師給我補課。”
寧一汀聽笑了,鐘徐的語氣像一個稚氣未脫的高中生。
“醫生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要親耳聽到醫生說。”
鐘徐笑了聲:“你不信我。”
“我敢信你嗎?你現在張嘴就來,都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難聽的話是假的,說的愛你都是真的。”
寧一汀一頓,下巴縮下去,從他肩上滑到他背上,額頭抵住,鼻尖貼着,一直不說話。他猜寧一汀一定臉紅了,寧一汀很容易臉紅。
“吃飯吧。”
寧一汀聲音細細的。
“不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