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于對古琴同為妖怪的尊重,一直到孫荥離開,顧風商都沒當着他的面打開琴盒。

別墅裏,陸威、許助理都分別确定好房間,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一樓的兩個卧室,二樓的所有空間都留給了顧風商和林響。

至此,飛了兩個小時的四人才歇下來。

許助理拿出手機,點了四人份的外賣,打開微博,半小時前她才在機場用顧風商的微博發了條落地的微博,還沒有多少評論和轉發,倒是一條艾特這個賬號的微博吸引了許助理的助理。

林林林琳:今天在機場遇見了@顧風商,不小心撞到了商商的古琴,商商的古琴有三百七十多年的歷史,聽到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吓壞了QAQ,不過商商卻只是很溫柔地叮囑我以後走路要小心。啊啊啊啊,商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QAQ @顧風商。

許助理看了一下這個林林林琳的微博,這是倒數第二條,倒數第一條是“商商好帥,商商加油,我要做商商的腦殘粉兒!”連微博都變成了顧風商的擇離定妝照。

許助理捂着心髒的位置,發自內心地感慨道:“這瞬息萬變的粉絲圈啊。”

不過這個林林林琳畢竟是少數,許助理點進了這兩條微博裏,這個粉絲原本在許安榮的粉絲裏也算是小有名氣的腦殘鐵粉,昨天還帶着人黑了顧風商,第二天就整個人都拐了一百八十度彎。

許安榮的粉絲們在确認了微博沒有被盜號以後,這位林林林琳簡直是激起衆怒,許安榮粉絲們怒不可遏地攻占了這兩條微博,罵的話連許助理都看不下去了。

不過這位林林林琳能在許安榮的粉絲圈裏都小有名氣,也不是易相與之人,在自己的微博下面舌戰群儒絲毫不懼,半個小時戰力不僅不減,反而有愈戰愈勇之勢,許助理一路翻下來,都忍不住為林林林琳鼓掌。

許助理将這個事跟陸威說了一下,只回複了林林林琳那條對不起的微博。

孫荥在車庫裏留了車,吃過飯幾人開車去了《歷史長河》的節目組,因為之前沒有與節目組通過氣要自己帶樂器,所以顧風商幹脆把那把古琴也帶上了,節目組同意就用,不同意就當帶古琴來見見京城大都市吧。

《歷史長河》的導演并不是普通的娛樂圈導演,他自己出身世家,一輩子就喜歡研究自己國家的古文化,到了五十多歲把生意扔給了兒子,辦了《歷史長河》這檔節目,并且受到了國家的大力支持。

導演姓白,身上一股舊社會的書卷香清高氣,圈裏圈外的人都稱一句白先生。

令幾人出乎意料的,就是這位白先生竟然親自出來接人了。

雖然他第一目标明顯不是顧風商,而是落後一步的林響懷裏抱着的那個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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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生:“當真是有三百七十年?”

顧風商點頭,白先生笑得合不攏嘴,幾次伸手想摸又控制住自己,最後竟然拉起顧風商的手,激動地說道:“好啊,好啊!”

托了古琴的福,顧風商一行人被白先生座上賓一般被白先生迎接進去。

幾人坐了一桌,陸威咳了咳嗓子:“白先生,我們是不是先把合同簽了?”

“簽合同?”白先生橫眉一豎:“你去找副導演簽去。”然而轉個臉,對顧風商宛若春風:“可否打開一觀?”

顧風商點頭,親自打開琴盒,古琴顯然對于白先生的激動十分自豪,開盒便發出一聲琴音。

“果然是好琴!”白先生眼睛一亮,拍了一把大腿:“我這有琴桌!”

古琴上了琴桌,琴身長三尺六寸五、寬六寸、厚二寸的古琴,上有梅花斷紋。

白先生只是輕微一碰琴弦,琴音一出,白先生臉上又是驚喜又是陶醉。

“琴音透澈悠遠,宛若鳳鳴之聲。”

白先生的話被堵在嘴裏,瞪向自顧自開門進來的一名老人,老人發須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目光也和白先生最開始一般,直接落在了古琴上。

作為真正的主角,顧風商被冷落了也沒不自在,反倒惬意地坐在一邊喝茶,不看他那張過分好看的臉,單論氣質絕對是完美地融入了屋內的兩名老頭之中。

白先生被新來的老頭搶了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彈你的琵琶去。”

“你這話說的,難道我就不會彈古琴?”老頭快走幾步,搶先坐在了琴凳上,看向老神在在的顧風商:“小友,我可以彈一曲嗎?”

白先生在旁邊吹胡子。

顧風商沒意見,老頭笑了笑:“那就獻醜了。”

老頭雙手落在琴上,只剛彈了兩下,白先生便聽出了他要彈的是哪一首,當即也站起來,随着琴音吟唱起來:“世事奔忙,誰弱誰強,行我疏狂狂醉狂。”

許助理和林響被這一嗓子吓了一跳,一臉茫然,怎麽突然就唱起來了。

顧風商小聲在林響耳邊說道:“酒狂。”

白先生贊賞地看了他一眼,踏出一步,繼續唱道:“百年呵三萬六千場。浩歌呵天地何鴻荒。”

《酒狂》按照現在的說法是古琴四級曲,要學會并不難,要彈出琴意卻不簡單。它是三國時期阮籍所作,阮籍生在魏晉初期,魏明帝時候,朝廷動蕩,政局險惡,阮籍一腔報複無處施展。

《酒狂》難便難在這借着酒意佯狂抒發心中憤懑的琴意上。

無論是門內的林響和許助理,還是去簽合同折返的陸威,随着老人的琴音、白先生的吟唱,心內激蕩,有萬般豪情和悲戚同時糾纏在一起。

顧風商看着屋內不論彈琴的唱詞的還是聽着的,都是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樣,然而自己卻并未有那種意難平的感覺。甚至還有空想着,如果他還記得以前的事情,或許也還會為小時候和尚廟的事情難受吧。

《酒狂》并不長,随着白先生一句“此心不服開公管”結束。

許助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鼓掌,她下意識舉起手,卻又覺得鼓掌實在太俗,不僅配不上這首琴曲,還會打破這難得的意境。

一時間,滿室只餘幾人的呼吸聲。

彈琴的老人突然笑了起來:“真是好啊。”

白先生似也從那種不可名狀的意境中驚醒,眼眶微紅,看向大笑的老人:“你這彈琵琶小曲的,也就會首酒狂了。”

老人也不和白先生犟,右手握了握,咂舌道:“這時候要是手邊有杯美酒就好了。”

白先生:“等着。”

說完白先生就離開了屋內。

老人在白先生離開後,笑嘻嘻地說道:“白老頭離不開酒,明天一拍沒準就是一天,他絕對在這裏藏了美酒。”

顧風商看向他:“您彈得琴很不錯。”

老人這才發覺顧風商似乎一點也沒被琴曲影響,看向他的目光就帶上了幾分疑惑:“看上去并不入小友的耳。”

顧風商沒有解釋,向老人問道:“請問您怎麽稱呼?”

老人臉上頓了一下,疑惑之色更重了:“我先前沒有說嗎?”

顧風商:……

“人老了,記性就是不好了。”老人拍了拍腦門:“老夫姓蕭,名風,字雲起。”

顧風商:“蕭先生。”

“先生就太生分了,好歹我也彈了你的琴,叫我一聲蕭爺爺吧。”蕭雲起對古琴戀戀不舍:“雖然古琴難得,但老夫也曾彈過幾床,不說三百年,五百年,七百年,哪怕現在國家博物館裏放着的那把千年古琴,也摸過一回。”

蕭雲起看向顧風商:“卻都不如你這床琴啊,那些終究死物,但我彈這琴時竟有一種它是活物,與其說是我彈琴,不如說是它想唱了,是它在拉着我。”

顧風商:……

大概這就是大師的境界吧,不過顧風商也不能真的對蕭雲起說:你感覺的不錯,這不僅是個活物,還是個三百多年的妖怪。

不過蕭雲起說着說着自己都笑了,換了個話題:“不知是哪位大師的作品?”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問這個問題了,然而顧風商還是搖頭,依舊是那個借口,是別人送的他不知道。

陸威這會也進來了,隐晦地看了一眼蕭雲起。

陸威:“合同簽完了。”

顧風商:“好的。”

蕭雲起這才想起最開始自己來的原因,他有個小輩之前給他看過一段視頻,就是先前劇組爆出的顧風商彈琴的一段,後來聽白先生說起這一期的節目請了個會彈古琴的演員,原本還以為是個會撥兩下弦就敢說會彈的小明星,結果白老頭一說名字他就想起來了。

到今天,蕭雲起那個小輩又一臉激動地捧着手機說顧風商手上有一床三百七十年的古琴,蕭雲起心念一動,就過來了,結果真的遇上了顧風商來簽合同。

他從琴凳上站起來,拉着顧風商坐下:“來來,風商,你也彈一段。”

“不急,先喝一杯。”白先生拎着一個高頸銀瓶,後面還跟了一名和他長相五六分相似的女子,女子穿着純白的長裙,溫婉大方,相貌端正,手若柔夷,緩緩打開了手中的盒子,盒子是一整套白瓷酒杯。

女子放下酒杯既不說話也不離開,只在桌邊找了個空位坐下。

白先生打開銀瓶,一股酒香立時彌漫出來:“青絲銀瓶送美酒,赤欄畫橋橫釣舟。雖然這裏沒有赤欄畫橋也沒有小舟,但至少有酒。”

那女子淺笑,手上比劃着,竟然是手語,林響幾人都有些詫異地看向她。

白先生将衆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林響三人雖然詫異流露出些許同情但并沒有異樣的眼神,顧風商連詫異都沒有,就像用着手語的女子只是個與其他人無異的普通人一樣。

白先生憐愛地拍了拍女子的肩膀:“這是我孫女兒白鵲。”

蕭雲起嫌白先生動作太慢,搶過銀瓶挨個酒杯倒上酒:“小鵲兒說這是她爺爺才拿到手的美酒,藏了七八十年的。”

蕭雲起一口美酒入肚,突然拍掌對顧風商說道:“小鵲兒可是花雨杯最年輕的得主,風商,不如彈一段潇湘水雲,讓小鵲兒伴舞。”

白先生十分驕傲的模樣,他也的确有這個資格驕傲,花雨杯是國內舞臺表演藝術的最高政府獎。

白鵲看向蕭雲起,似乎是在思考,又比了幾個手勢。

白先生對顧風商說道:“鵲兒說看你的意願。”

顧風商并沒有意見。

《潇湘水雲》想比之前蕭雲起彈奏的《酒狂》,同樣是抒發抑郁之情,但是潇湘飄逸的泛音使人進入的一種碧波蕩漾、煙霧缭繞的意境。

白鵲也應聲起舞,舞姿輕盈,仿佛飛天的仙子,眉眼忽而愁郁忽而剛毅,剛柔并濟,與琴曲相融相合。

陸威看着看着,突然又低頭看看手裏的合同,他們不就是來簽個合同嗎?怎麽就這麽又喝又唱又彈又跳起來的呢?

許助理看着看着,偷摸把陸威面前的酒杯摸過來一口喝了,這酒真香!

而林響看着看着,心裏卻突然一陣酸味泛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林響:想學跳舞。

這一章的靈感和蕭雲起這個人物都來自于看過的一段視頻,方錦龍老師彈奏的古琴曲《酒狂》,同時安利方獨秀的琵琶曲《十面埋伏》,兩個視頻b站都可以搜索到!

《酒狂》和《潇湘雲水》都是現實存在的古琴曲,酒狂歌詞完整版可以百度。

現實中的國內舞臺表演藝術的最高政府獎是文華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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