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助學金(二)
第26章 助學金(二)
莊綸說:“我剛剛遇到王海利老師了,他在教務處辦手續。我講了一下童金金的情況,他告訴我童金金的家庭情況比較特殊。”
裘錦程看一眼手機,【2023年9月20日】,他一拍腦門:“哦對,今天王老師離職,我送送他去。”他一把拉起莊綸的手腕,匆匆走出辦公室,“邊走邊說。”
“哦哦。”莊綸顧不得欣喜二人親近的距離,說,“童金金和他奶奶相依為命,父母不知所蹤。他奶奶靠拾荒将他養大,開學時他只交了一學期的學費,說是如果進不了電競尖子班就轉去學廚師。”
“跟我知道的信息正好拼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裘錦程說,他推開教務處的門,與趴在桌子上簽字的王海利對視,“王老師,怎麽不去辦公室找我聊聊。”
“嗐,我想着簽完再去找你,誰想到這麽多流程表格。”王海利說,“聽說你的公開賽辦得挺成功啊?”
“整體還可以,沒出什麽纰漏。”裘錦程撈個凳子坐下,“臨走前有個事想找您參謀參謀。”
“說得這麽正式,聽起來事情很棘手啊。”王海利簽下最後一頁文件,整理一下交給劉飛鵬,說,“咱們出去聊。”
秋高氣爽,湛藍的天空萬裏無雲,三人站在樹林帶旁,王海利掏出一盒煙,眼神詢問裘錦程的莊綸,兩人皆擺手拒絕。他摁亮打火機,點燃煙尾,夾在指縫呼出一口,說:“什麽事?”
“童金金拒絕填寫助學金表格。”裘錦程說,“您給指條路,怎麽讓他接受。”
“每年都有這種抹不開面子拿錢的學生,沒轍。”王海利說,“要我說,他不要就不要吧,你把名額給那些放得下身段的孩子。”
裘錦程皺起眉頭,顯然不滿意這個答複,他說:“童金金的家庭情況複雜,據我了解,他父親早年入獄,出獄後去南方打工。他不想揭開傷疤讓別人評判也情有可原。”
“窮人各有各的窮法。”王海利彈了彈煙灰,“裘老師,你雖然是裘校長的兒子,但有些事也要長遠考慮,你要是為童金金開個特殊通道,那是不是就得制定一套規則,往後哪些情況可以走特殊通道,哪些不能走。”
“童金金很慘,放眼整個學校,比他慘的比比皆是。我上次去旁聽助學金答辯,有個小姑娘,一家六口,就她一個勞動力。”王海利說,“爺奶癱瘓在床,母親尿毒症父親中風,弟弟還在上小學,你說這種慘不慘?”
裘錦程煩惱地揉搓鼻梁,莊綸輕拍他的肩膀。兩人家境都不錯,很難想象如此窮困潦倒、令人窒息的生活環境。
“想開一點吧裘老師。”王海利将燃盡的香煙丢進垃圾桶,“就當這是給孩子上的第一課,金錢和尊嚴,不能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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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個小姑娘,領了幾次助學金?”裘錦程問。
“她也是第一次拉不下臉,後來自己想通了,年年都領。”王海利說,“這種事情,你勸沒用,得靠他們自己悟。悟到了,拿面子換錢,悟不到就窮着。”
裘錦程點點頭,苦笑道:“多謝王老師點撥,令我醍醐灌頂。您走之後,就剩我自己了,怕帶不好班級。”
“怕什麽,你爸是校長。”王海利樂呵呵地說,“你要有什麽問題,找教務處的劉飛鵬聊一聊,他在這幹了快十年,見過的人和事多得很。”
“好的。”裘錦程說,“您今天就走?”
“對,拿到離職證明就走了。”王海利說。
“行,那祝您前程似錦。”裘錦程伸出右手,與王海利交握。
“借您吉言。”王海利說。
“那不打擾您了,我再琢磨琢磨。”裘錦程揮手告別王海利,朝教學樓走去,他問右手邊的莊綸,“你覺得呢?”
“你還是想幫童金金。”莊綸猜中了裘錦程的煩惱之處。
“王老師說得有幾分道理,但一千二百塊買個教訓,對童金金來說太昂貴了。”裘錦程說,“憑我爸的關系給他開個後門,對其他學生也不公平。”
“折中一下?”莊綸提議。
裘錦程沒懂,他問:“展開說說。”
“我就随便一說,沒想好怎麽辦。助學金表格交上去,到答辯日有幾天?”莊綸問。
“半個月吧。”裘錦程說。
“要不你先把史浩的交上去,押一張表格在手裏。”莊綸說,“等答辯那天,你帶童金金去旁聽,說不定他聽完就改主意了。”
“是個辦法。”裘錦程說,他意外地看一眼莊綸,心想這家夥着實變化不小,與兩年前判若兩人。
莊綸察覺到裘錦程欣賞的目光,大着膽子繼續說:“他如果願意領取助學金,可以現場填表排在最後一個答辯,不占用前面學生的時間。”
“可以,我去找我爸聊聊。”裘錦程說,他特意強調,“你和我一起。”
莊綸忍不住內心歡喜,幫到裘錦程帶給他無與倫比的成就感,他說:“好!”
剛結束一場會議饑腸辘辘的裘校長正在辦公室裏翻箱倒櫃地尋找零食,聽見敲門聲,蹲在桌子底下說:“進。”
“爸?”裘錦程推門進來,只見裘棟梁狼狽地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指着他鼻子質問:“臭小子,你把我吃的拿走也不知道補貨。”
“忘了。”裘錦程莞爾一笑,“明兒補上。”他撈個椅子坐在裘棟梁對面,簡單講了講莊綸提出的方案,“助學金的名額一年一申請,錯過這次,就只能等高二了,您說呢?”
“想得倒是周到。”裘棟梁摸着下巴,“我以為你要越過答辯直接讓我批準。”
裘錦程說:“我一開始想得簡單,後來找王海利老師聊了聊,這個方法是莊綸提出的。”他素來坦蕩,不居功亦不扭捏,大方地講出心路歷程。
“是我們一起想的。”莊綸不願獨占功勞,“我原本的想法和王老師一樣,若不是錦程哥想要提童金金争取一下,我也想不到這個方法。”
“那就按你們這個方案走,童金金若是能抓住這個名額,錢就給他,抓不住,這個名額作廢。”裘棟梁說,他看向裘錦程和莊綸,“你們确定要為了童金金一個人,浪費一個助學金名額嗎?”
兩個年輕人雙雙睜大眼睛,顯然沒從這個刁鑽的角度思考過,裘錦程說:“名額是固定的,參與答辯的人數肯定比名額多,即便童金金不願意填寫表格,也可以從答辯人中協調出來一個名額通過。”
“哎呀,沒唬住你。”裘棟梁年過半百,心态始終年輕,樂觀活潑且記仇,“報複你拿我零食沒跟我說。”
裘錦程翻個白眼,站起身說:“明兒不給你補了,餓着吧。”他幹脆利落地走出校長辦公室,莊綸說:“裘叔叔,我那有一包桃酥,給您拿來?”
“好啊,謝謝。”裘棟梁餓得前襟貼後背,暫且顧不上莊綸與自家兒子的奇怪關系,感覺再不吃點東西就要去見閻王。
莊綸打開辦公室的門,裘錦程抱着兩包薯片走過來,通通扔給裘棟梁,說:“你們開會不備下午茶嗎?”
“教育局的會,全是領導,随便一個都比我官大,我哪敢吃東西。”裘棟梁說,“人家在上面烏拉烏拉講,我在下面吭哧吭哧吃,人家以為鬧耗子呢,像話嗎。”
“您這話說的,吃喝拉撒,人之常情,領導他們不餓嗎?”裘錦程說。
“人家是領導,光合作用就能活。”裘棟梁撕開薯片袋,咯吱咯吱地嚼,“香。”
莊綸站在一旁,聽着父子倆你來我往地拌嘴,仿佛聽了一場現場版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