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聖誕夜(三)
第52章 聖誕夜(三)
崔子瑤被送進醫院時,渾身濕透,直打擺子,卻攥緊武娟的手,斷斷續續地交代她快去換衣服。待武娟走後,崔子瑤換上幹爽的病號服,靠着暖氣片發呆,雖然只和武娟接觸了兩個多月,她的生活中不知不覺填滿了武娟的影子。即使知道武娟曾有一個談了三年的前女友,她也想争取一下武娟的心。
莊綸環顧亂糟糟的急診大廳,視線掃過痛苦呻吟的病患和焦躁憂慮的家屬,終于在牆邊的病床上,鎖定瘦小柔弱的女孩。他穿過人群,走到病床旁,問:“崔子瑤,你還好嗎?”
“莊老師。”崔子瑤說,“胸悶,醫生說要做個肺部CT。”
“哦好。”莊綸靠牆抱臂站立。
“你坐這吧。”崔子瑤拍拍床邊,“站着太累了。”
“武娟不答應和解。”莊綸說,“那個男的拍了照片,武娟很有可能失去工作。”
“啊?那怎麽辦?”崔子瑤是學生,沒有社會經驗,頓時慌神,“我能幫上忙嗎?”
“我記得你吃飯的時候說過,你有一個抖音賬號,粉絲挺多。”莊綸說,“要不要試試?”
“我有十二萬粉絲,不算多。”崔子瑤拿起手機,想起來手機進水打不開,悻悻放下,“說什麽,我和武姐是好閨蜜?”
“閨蜜之間親親抱抱很正常吧。”莊綸說,“那男的叫馮躍盛,新塘道十中的老師,你把名字和職位爆出來,讓他在全國都找不到工作。”
“好,我回家就做視頻。”崔子瑤說。
“警察會給武娟一份立案證明,你拍下來放進視頻,增加可信度。”運作過霸淩專項,莊綸對報案流程輕車熟路,“等處罰結果出來,你和武娟去派出所送錦旗,再發一個視頻。有始有終,熱度起得很快。”
“沒有熱度,我就砸錢。”崔子瑤家底豐厚,不差這點錢。
莊綸看着她,仿佛看到以前意氣風發的自己,他懷念地笑着說:“我期待你的作品。”
接下來的三天,#天音學生惡意被推下水##男老師因愛生恨謀殺未遂#兩個詞條刷爆網絡,挂上多個社會熱點榜單。裘錦程捧着手機啧啧稱奇:“這崔子瑤厲害啊,不用等武娟造謠就把事情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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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莊綸附和,他不打算告訴裘錦程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自賣自誇的效果遠沒有偶然得知沖擊力大。
裘錦程将開敗的大蒜頭和小蒜頭移栽到花盆中,說:“馬上放寒假了,幹脆把這兩盆花帶回去吧。”
“我帶回去,你不會養。”莊綸說。
“瞧不起誰。”雖然裘錦程嘴上不饒人,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将花盆往莊綸的辦公桌上推了推,佯裝不經意地提起,“你晚上有空嗎,我買了兩張天津之眼的夜間票。”
莊綸怔愣:“啊?”
“前兩天沒坐成,補你的。”裘錦程說,“去嗎?”
“去!”莊綸喜不自勝,他敲擊鍵盤給屏幕那頭的崔子瑤發消息【今晚有事了,明天去。】
【崔子瑤:好的。】
十二月底是天津最冷的時候,寒風沿着入海口吹向陸地,吹得人們紛紛裹緊領口,一個個縮着脖子狼狽地小步快跑,去暖氣充足的室內避風。裘錦程和莊綸也不例外,甫一踏出地鐵站,迎面呼嘯的風迎面将人吹個跟頭。裘錦程呼出一口白氣,雙手揣兜,縮成一只圓滾滾的企鵝,說:“咱先去吃飯。”
“嗯。”莊綸沒意見,緊挨着裘錦程走,下巴埋進深灰的羊絨圍巾裏,“裘叔叔找我,問我願不願意長期運營霸淩專項。”
“我看你做得不錯。”裘錦程說。
“我覺得很有趣。”莊綸說,“裘叔叔把我編進應急教師,和你一個組,你是組長。”
裘錦程挑眉:“我都有組了?”
“是啊,領導。”莊綸笑眯眯地說。
兩人踏入一家臨街的黃焖雞店,要了一份中辣的黃焖雞和一份不辣的黃焖排骨,兩瓶豆奶、兩碗米飯。莊綸說:“趁馮躍盛被拘留,我想做點事情。”
“什麽事?”裘錦程問。
“網上輿論鬧得紅紅火火,手機一關也影響不到生活,我想,”莊綸啃完一塊排骨,慢條斯理地把光溜溜的骨頭放在桌上,“把新聞打印出來,作為傳單去學校和馮躍盛居住的小區分發。”
“這……”裘錦程咀嚼香噴噴的雞塊,評價道,“有點落井下石。”
“你來嗎?”莊綸問。
“來。”裘錦程笑着說,“我最喜歡落井下石。”他年少時本就是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成年後迫于法律和道德披上一層溫良的外衣,莊綸缺德的鬼主意再次喚醒了裘錦程心中沉睡的熊孩子。
填飽肚子後,胃裏熱騰騰的兩人朝摩天輪進發。莊綸說:“我怕崔子瑤的視頻火不了,幫她買了一波熱度,沒想到一覺起來,她的視頻點贊六十多萬。”
“她投錢了嗎?”裘錦程問。
“她投了三個月的零花錢,六萬。”莊綸說。
“……她一個月兩萬零花?什麽家庭啊?”裘錦程驚訝。
“好像是開廠的。”莊綸不确定地說。
“你投了多少?”裘錦程問。
“不多,五千。”莊綸說。
裘錦程欲言又止,斟酌片刻,說:“賺錢不容易,你把錢留着買想要的東西。”
“錢花在朋友身上,很值得。”莊綸說,“武娟是你的發小,崔子瑤是武娟的女朋友,她們也就是我的朋友。”
聖誕節之後,排隊坐摩天輪的人減少,大家都不願意頂着寒風長時間站在室外。裘錦程和莊綸很快到達檢票閘口,彎腰鑽進窄小的箱體。窗外暮色沉沉,青灰的光芒相接地平線,路燈陸續亮起,寬闊淨澈的海河上方架設着十來座橋梁。莊綸向外眺望,怔愣許久,說:“真好看啊。”
“天津的河景非常漂亮。”裘錦程說,“小時候,我爸帶我到河邊玩,兩岸還沒有這麽多高樓大廈。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我長大了,天津也變樣了。”
摩天輪轉一圈約莫半個小時,莊綸拍了幾張城市夜景照片,和一張與裘錦程的合照,珍惜地保存在手機裏。摩天輪的箱體裏沒有暖氣,凍得人手指僵硬,裘錦程提議找一家甜品店緩一緩,喝杯奶茶。
工作日的商場顧客稀少,兩人就近找了一家空曠的牛奶甜品店,裘錦程摘下圍巾,莊綸端來兩碗芒果雙皮奶和兩杯抹茶奶綠。他們坐在店鋪的角落,并不惹人注意,裘錦程說:“昨晚我看完了你的日記。”
“怎麽樣?”莊綸開始緊張,捏着瓷勺的手指骨節泛白。
裘錦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巴掌大的便簽紙,說:“我發現有幾件事,你沒告訴我。”莊綸的日記本厚得能砸死狗,裘錦程逐字逐句地閱讀,熬夜看到天光熹微,五點才睡下。
“一,你沒說給廖家貴的十三萬塊是你和父母斷絕關系後,賣車得來的錢。”裘錦程擡眼看向莊綸,“你腦子進水了嗎?十三萬扔給廖家貴去澳門賭博?”
“……我就是想試試。”莊綸讷讷地說。
“你有一千萬,扔給廖家貴十三萬,那叫試試。”裘錦程說,“哪個傻子掏空家底做實驗的?”
莊綸理虧地摸摸鼻尖,默不作聲。
“二,你沒說你曾買機票要來天津找我,趕飛機的路上接到你妹妹的電話,你弟去學校找你妹,把她騙去相親。”裘錦程說,“你弟弟和你妹妹是龍鳳胎,他倆誰大?”
“我弟弟先出生,但我媽說女孩做姐姐有責任心,讓欣欣做姐姐。”莊綸說,“我弟那時候找了個女朋友,那女孩家裏催我弟辦酒席。我爸嫌我弟的女朋友家裏窮,以姐姐沒結婚,弟弟也不能結做借口,拒絕了我弟和他女朋友。我弟就想趕緊把欣欣嫁出去,他就能娶他女朋友了。”
“我早就想來找你。”莊綸苦笑,“但我不敢走,欣欣身邊離不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