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灣鱷

第83章 灣鱷

“去吧。”鐘景格說。

莊綸端着盒飯走出審問室,裘錦程在大廳裏呆坐着,沒玩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麽。

“哥。”莊綸落座裘錦程身邊,怯怯地問,“你怎麽沒吃飯?”

“吃不下。”裘錦程說。

“給你一半。”莊綸用筷子劃拉河粉,“我沒有事,哥別擔心。”

“你怎麽知道沒有事?”裘錦程問,“背着我搞小動作很有意思是嗎?”

“哥。”莊綸聽話頭不對,趕忙放下盒飯,伸手把裘錦程摟進懷裏,輕輕拍打男朋友的脊背,“別生氣,別生氣。”

“我這次如果沒有跟來,你坐牢了我都不知道。”裘錦程眼眶泛紅,他聲音哽咽,淚珠撲簌墜落,“我不要錢,我就想好好過日子,莊綸,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莊綸抱緊他,有口難言,他謹記印寒的叮囑,不敢多說一個字,輕聲哄着:“不會有事的,哥,別哭了。”他摸出一張餐巾紙,替裘錦程擦眼淚,順便親親那雙水淋淋的眸子,“別哭了。”

裘錦程也不想哭,他止不住淚意,垂下腦袋躲避莊綸的親吻,說:“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是巧合,我發誓。”莊綸說,“我真的不清楚事情為什麽變成這樣。”公安局四處都是監控攝像頭,他信誓旦旦地擡起右手,伸出四根手指,“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警察不會誣陷我的。”

審問室裏的鐘景格一邊上傳聊天記錄,一邊和同事探讨案情:“錢哥,你怎麽看?”

“這個莊綸是把莊嘉峰和廖家貴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聯系起來的唯一紐帶。”錢凱說,“你看這個聊天記錄,廖家貴顯然對裘錦程很有意見,多次暗示裘錦程耍弄莊綸,要莊綸分手。”

“莊綸找廖家貴聊天都是因為和裘錦程吵架,內心郁悶無處排解。”鐘景格說,“正好廖家貴缺錢,莊綸付費找他傾訴。”

“廖家貴為什麽對裘錦程有這麽大的意見?”錢凱說,“等會兒我去問一下裘錦程。”

“還有莊綸所說的監控,他說他是被廖家貴拿刀逼着寫下字條。”鐘景格說,“他怎麽知道有監控?”

“這人不簡單。”錢凱說,“我詢問了莊家附近的派出所,莊嘉峰是莊綸的親弟,初中文化,從小就是個不省心的混子,有霸淩他人致死的案底。莊綸學習優秀,南開大學本碩,奇怪的是,莊家父母并未器重這個大兒子,早早和他分家。”

“莊綸是同性戀。”鐘景格提醒。

“唉。”錢凱搖頭,“豪門是非多。”

“夜深了。”莊綸瞧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哥,你回家休息吧。”

裘錦程哪有心思睡覺,他嘆氣,說:“我等你。”

莊綸湊近,吻在裘錦程眼尾,安撫地微笑:“哥,相信我。”

相信他什麽呢?裘錦程看着莊綸的背影,他以為自己擔負着保護和引領的責任,莊綸只需要安心地待在安全區內,享受陽光雨露,健康茁壯地生活。而在陰暗隐蔽的角落,嬌弱纖細的花朵映在牆壁的影子異化變形,展現真實的本體——莊綸是一條灣鱷。

耐心卓著、兇殘果決、精通伏擊的沼澤惡霸。他享受操縱的樂趣,體系化的心理學教材是一根引線,牽拉出自小察言觀色得來的豐富經驗。他游走于法律的邊緣,佯裝弱小、以退為進,利用廖家貴的貪婪達成一石二鳥的完美結果。

“他問我借錢,我說我沒有錢,我家的房子都給我弟弟了。”莊綸說,“他便主動打聽我弟弟的情況。”

“你告訴他你弟弟經常聚會的酒吧,和摩托車款式。”鐘景格說,“你還告訴他你弟弟殺過人。”

“聊天嘛,想到什麽說什麽。”莊綸無辜地說,“我讨厭我弟,恨不得告訴所有人我弟劣跡斑斑。”他雙手交疊,泰然自若地說,“為了得到關于我弟弟的更多信息,他主動邀請我線下吃飯。”

鐘景格推一下眼鏡,教唆罪的判定條件苛刻,須有教唆之行為、須有教唆之故意、須被教唆者為特定之人、須被教唆者為有責任能力。廖家貴符合後兩項,嗜賭、缺錢、懶惰、趨炎附勢,而莊綸的行為和言語卻極難判定。

面對廖家貴旁敲側擊地打聽,莊綸沒有立刻交付底牌,他總要絮絮叨叨說一大堆愛情的苦澀和甜蜜,過分糾結于裘錦程愛不愛他的小細節。廖家貴為一星半點的信息,耐着性子開解莊綸,好話壞話說了一籮筐,把莊綸哄開心了,才能得到莊嘉峰近期的動向。

與其說莊綸是教唆,不如說是廖家貴上趕着找死。

“廖家貴借了一百萬的高利貸。”莊綸說,“他約我吃飯,我怕被高利貸跟蹤,特地找了監控多的路邊攤。不信你們可以去看監控。”

鐘景格看着莊綸,頗有種無從下手的局促,他匆匆浏覽過一遍聊天記錄。和廖家貴閑聊的莊綸是個牢騷滿腹、眼界狹窄、小肚雞腸的人,他無時無刻不在吃醋,對裘錦程有着偏激的占有欲,愛恨皆由裘錦程跌宕起伏,完全失去自尊的戀愛腦。然而坐在桌子後支着下巴的男人,說話條理清晰、邏輯缜密,自信從容,鐘景格皺眉,這真的是一個人嗎?

“你和裘錦程經常吵架嗎?”鐘景格問。

提到男朋友,莊綸不好意思地抿唇,語氣細弱:“是我單方面和錦程哥吵架,錦程哥很好,他很寵我。”

見鬼了,鐘景格瞪大眼睛,畫風切換迅疾如閃電,前一秒和後一秒的莊綸堪比人格分裂,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你為什麽總找廖家貴聊感情生活?”鐘景格問。

“我沒有別的朋友。”莊綸可憐兮兮地說,“我知道家貴不喜歡錦程哥,但我沒有其他選擇。”

“廖家貴為什麽不喜歡裘錦程?”鐘景格問。

“錦程哥不讓我給家貴花錢。”莊綸說,“錦程哥也是為了我好。”

“裘先生。”大廳裏,錢凱落座裘錦程身邊,對上裘錦程警惕的目光,他說,“別緊張,随便聊聊。”

“聊什麽?”裘錦程問。

“你和莊綸經常吵架嗎?”錢凱問。

裘錦程沉吟,他不清楚錢凱問題的出發點,擔心自己的回答有漏洞,給審問室裏的莊綸添麻煩,左思右想之下,他謹慎保守地回答:“莊綸他心思細膩,有時候我可能惹到他了,但我不知道,他埋在心裏不說,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吵架。”

“所以即使他生氣了,你可能沒感覺?”錢凱問。

裘錦程點頭,他苦笑:“是的,比如這件事,我兩眼一抹黑。”

“廖家貴讨厭你,你知道嗎?”錢凱問。

“我知道。”裘錦程點頭,“我以為莊綸和廖家貴不聯系了。”

“莊綸畢業後在廣州待了兩年。”錢凱說,“那時候你們異地戀嗎?”

“不,我們那時候分手了。”裘錦程說。

“分手的原因是?”錢凱問。

“莊綸回老家出櫃,沒跟我說,廖家貴告訴我,莊綸回老家結婚。”裘錦程說,“我氣不過,就切斷聯系了。”

“你們又為什麽複合?”錢凱問。

“莊綸說他想要放下過去,重新開始。”裘錦程說,“我信了。”他看一眼手機,午夜十二點,問,“我們明天再來可以嗎?”

“我去問一下。”錢凱站起身,踏進審問室。

鐘景格合上筆記本,說:“你提供的信息我們會進行核實,近期不要離開廣州,我們随時找您配合工作。”

“好的。”莊綸乖巧點頭,“我可以走了吧?”

“手機保持暢通。”鐘景格拉開門,送莊綸出去,“也歡迎你主動向我們提供線索。”

莊綸一雙眼緊緊盯着坐在大廳裏的裘錦程,分不出心思留意鐘景格的話,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向裘錦程,歡快地說:“哥,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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