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昏暗的房間內,小小的葉池坐在一張床上,他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在陌生房間醒來了,小手輕輕地揉了揉眼睛,目光習慣性地來回打量着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很簡陋,房頂孤零零地挂着一個小燈泡,米白色的牆壁也脫落的不成樣子,整個房間內除了一張床一張大桌子,還有栓在角落裏正在反刍的一頭大黃牛。

大黃牛……牛立刻吸引了葉池的注意力,他的眼睛瞬間發亮,好大的牛啊,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輕輕地趴在被子,慢慢地爬到床尾,壓着內心的喜悅地望着毛發順滑的大黃牛,聲音小小的脆生生地說一句:“大牛牛,你好啊,我叫葉池,樹葉的葉,池塘的池,你叫什麽名字啊?”

大黃牛自然不理他,他也不介意,伸手想摸一摸它慢悠悠地甩來甩去的牛尾巴,忽然聽到門外有大人說話的聲音。

是誰在說話?

他動作一頓,大黃牛繼續悠閑地甩着尾巴反刍着,他卻不敢再亂摸大黃牛了,從床上滑下來,在床下找到自己嶄新的運動鞋,運動鞋鞋面上沾了些泥土,他伸出小手輕輕拍掉泥土,這可是媽媽今天剛給他買的,還有新衣服也是,不能弄髒了,不然會挨打的。

這時候他這才想起,今天媽媽不是給他放在哪個鄰居家睡一會兒,而是把他送到多年不聯系的爺爺家中住,媽媽說她要去多賺點錢,不然到了七周歲的話,他還是沒錢上學。

現在媽媽應該走了吧,也不知道媽媽明天能不能回來,明天回不來的話,後天能不能回來呢?或者大大後天,大大大後天……那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呢?

葉池心裏有點難過,穿好鞋子,蹑手蹑腳地來到緊閉的木門前,趴在門縫處,窺視門外的情景,視線範圍內是一所小小的院子,院子是用石頭裏圍成的,裏面光禿禿的,但是只要昂頭就可以看到蔚藍的天空和白白的雲彩,夜裏肯定還能看到星星,不像和媽媽在一起時,住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連光都看不到。

這裏就是爺爺的家了,葉池昂着頭,清澈明亮的眼睛裏映着藍天白雲,嘴角忍不住噙了點笑意,這裏還是挺好的,要是媽媽也能住在這裏的話,那就更好了。

正欣賞着天空之景,又聽到了說話聲,他微微歪頭,轉移自己的視線,看見院子的一隅坐着四個大人,一個中年男人,兩個中年女人,還有一個叼着旱煙袋的老人,就是他的爺爺。

媽媽說爺爺也姓葉,叫葉國盛,爺爺很瘦,顴骨凸起,皺紋很多,眉間的皺紋可以夾死一只蒼蠅了,頭發也已經花白,靠坐在石墩上,一吧嗒煙袋嘴兒,一股青煙就緩緩地從他嘴裏鼻孔裏冒出來,圍繞着他袅袅散去。

這是葉池第一次看這種煙,他好奇了,扭着身子看葉國盛吞雲吐霧,忽然聽到其中一個人提到他的名字,他一怔,側耳貼到門縫處細聽。

“那個孩子,叫什麽,葉什麽葉池是吧,還在睡?”

“嗯,是叫葉池,還在睡,上午跟他媽做汽車過來,中間走太多路了,在來的汽車上就睡着了,是她媽抱着過來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

“那趁着他還睡着把他送走吧。”

“送哪兒去呢?”

“送哪兒去?我說爸!你不會看不出來吧,葉池媽根本不想要葉池這孩子,她訛上你了!誰家孩子第一次見爺爺,是睡着來見的,她就是怕葉池醒着甩不掉!所以才故意把葉池累的睡着了。爸,我和你說,葉池他媽這一走,這輩子都不會回來的!她是跟一個男人走的!她肯定是不要葉池了!”

不是的!葉池立刻在心裏否定,媽媽沒有不要他,媽媽沒有跟男人走,媽媽是讓他暫住爺爺這兒,等媽媽賺夠了他的學費錢就會來接他的,他很生氣,但是他得向爺爺他們解釋一下。

他站正小身體用力地推門,門怎麽都推不開,他停下手看了一下,發現門是用拉的,于是開始用力拉,終究力氣太小,拉不動兩扇門,兩手小手就抓着一扇門,用力拉。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他着急出門,沒有顧得上腳下的高門檻,一下被絆到,“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摔的他“哎喲”一聲,衣兜的一顆巧克力摔了出來。

沒有人撲上來扶他,他自己趕緊爬起來,撿起巧克力,顧不得手上震的發疼,就朝葉國盛身邊跑,大聲說:“爺爺,我媽媽沒有不要我,她是去打工了,等她賺夠錢,就會回來接我了,她說她會經常給我打電話的。”

葉國盛沒有說話,看一眼身邊的大兒子大兒媳婦和一個小女兒,繼續吧嗒吧嗒地抽旱煙,抽的煙霧缭繞。

大兒子葉宏偉瞥一眼葉池,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小侄子,他還真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不對,他還是有一點感情的,那就是厭惡,這個眉目間又三分像他弟弟葉宏濤的小男孩,好看的令他讨厭。

葉國盛是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六歲多的小孫子,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情緒波動,或者說情緒都被葉池他爸給磨光了。

葉池看着一言不發的大人們,隐隐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不喜,就像姥姥姥爺他們也不喜歡他一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所有的大人都不喜歡他,明明有鄰居老爺爺老奶奶說過他好可愛好懂事的啊。

他小手不安地在衣兜裏捏了捏巧克力,不知道說什麽才能讓大人喜歡,清澈的眼睛盯着葉國盛。

正在這時候,聽見有人說一句“爸,你好好想一想吧,你今年都七十歲了,還能……,不說了,過兩天我過來接人送走。對了,葉宏濤做的事兒,你也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聽不太明白這個人說話全部意思,但是明白他們不想收留他,他轉頭看過去時,一男兩女他們已經走了,院子裏只有他和爺爺了。

他看着爺爺吧嗒吧嗒地抽旱煙,爺爺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又摳了摳巧克力的糖衣,亮晶晶的眼睛寫滿的了不安,聲音怯怯的,小聲問:“爺爺,你要把我趕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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