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葉池和陸明放相處不過兩回，且每回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看電影，一共說話可能還不超過十句，但他好像非常習慣陸明放的行事作風似的，絲毫不介意地陸明放将臉轉到一旁，反倒十人熱情地走過來，開心地說：“放哥，你來了啊！”
陸明放淡淡地嗯了一聲。
葉池又問：“你吃過早飯了嗎？”
陸明放點點頭。
葉池順着就說：“我也吃過了早飯了，我現在吃的是第二頓早飯。”
陸明放：“……”
葉池回頭看一眼白色糯香的稀飯，問：“放哥，你要吃嗎？這稀飯不是一般的稀飯，是國家發的大米煮的，超好吃的！你要不要吃？我給你去盛一碗！”
說着葉池轉身就朝廚房走。
“小葉池小葉池。”陸老太太見狀趕緊喊住葉池說：“小葉池，不用忙乎，明放他不吃，他今天早上吃了好多，我們家煮的稀飯他都沒有喝完。”
葉池停下步子，睜大亮晶晶的眼睛，煞有其事地說：“陸奶奶，我們家的稀飯不一樣的，我們家是國家發的大米，發給我爺爺的。”
國家發的大米——陸老太太忍俊不禁，這孩子真的太好玩了。
葉國盛也笑了。
一直繃着臉的陸明放眼睛也微不可見地彎了一下。
葉池看向陸明放，重新問一遍：“放哥，你要不要吃？”
陸明放搖頭。
葉池有點洩氣地走過來，說：“那好吧。”
陸明放眼光溫和地望着葉池。
葉池重新走到小飯桌前，看着陸明放小聲說一句：“真的好好吃的，你居然不願意吃？”
陸明放抿抿好看的小嘴。
“小葉池。”陸老太太笑着接話說：“明放早上吃過了，吃很多，再吃就容易生病了，下次再和你一起吃。”
葉池說：“嗯，那我自己吃。”
“你快吃，不然就涼了。”
“好。”
葉池重新坐在小飯桌前，一手拿勺子一手拿筷子，稀飯就着鹹菜吃的津津有味，小嘴紅紅潤潤的，超可愛，一旁的陸老太太和陸明放一直看着。
陸老太太不由得就笑了，羨慕地說：“葉老哥，你家小葉池可真是活潑健康啊。”
“嗯。”葉國盛有些驕傲地接話：“像他奶奶！”
“他奶奶？”
“對，他奶奶就這樣，天性樂觀。”葉國盛發現葉池像他老伴兒之後，感覺到特別驕傲。
“那敢情好啊！我家明放什麽都好，就是太憋着自己了，這麽點兒大，就知道憋着自己，挺不好的。”陸老太太說着轉向陸明放，陸明放立刻就不開心別人說他了，陸老太太趕緊拉回話題，從衣兜裏掏出兩個小盒子，遞向葉國盛，說：“葉老哥，我這有兩盒紅糖姜茶，專給兒童喝的，下次要是怕葉池生病，提前給他泡一塊這個喝，這個比紅糖水管用。”
“是嗎？”葉國盛心動了。
“是啊，你拿着備着，這換季的天，孩子容易生病。說不定哪天就用着了。”
“那多不好意思。”
“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見葉國盛遲遲不肯收，陸老太太就知道葉國盛又客氣了，伸手把紅糖姜茶塊放到小飯桌上，說：“葉老哥，你收下，要是心裏頭過意不去的話，回頭你有了新鮮的菜給我一點不就行了。”
“菜又不值錢。”
“菜不值錢，你怎麽賣那麽多錢的，就這麽說定了！”
遇到自己的事兒，葉國盛肯定會推辭，但是遇到葉池的事兒……就說這紅糖姜茶來說，葉國盛心裏頭就想要接受的，但是他不習慣欠別人的，接受就想還，當即想到了景山山腳的野菜，問：“他嬸兒，你們家人吃荠菜不？”
“荠菜？”
“嗯，野荠菜。”
“現在還有野荠菜嗎？”
“有的，山上挖的。”說着葉國盛就進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把捆紮整齊的新鮮荠菜，說：“昨天下午挖的，還新鮮着呢。”
陸老太太驚奇地說：“還真是荠菜。”
葉國盛重新坐到凳子上說：“嗯，我昨天和葉池挖的，今天準備再去挖點，明天帶到市場上賣。”
“有很多嗎？”
“很多。”
“難挖嗎？”
“不難挖，葉池都會。”葉國盛已經和葉池挖過一次了。
陸老太太看向小葉池。
小葉池正把一勺稀飯送到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趕緊看過來，沖着陸老太太猛點頭，拿掉勺子說：“好好挖的，我能挖好多，陸奶奶，可以讓放哥和我一起挖呀。”
陸老太太聽言看向陸明放。
陸明放又将頭扭到一旁，不理葉池。
葉池說：“放哥，挖荠菜好好玩的！你要是不會，我教你啊。”
陸明放翻了葉池一個白眼。
陸老太太樂了，低聲問身邊的陸明放：“明放，去不去？”
陸明放不說話。
陸老太太笑了，也不問了，轉而葉池：“小葉池，你什麽時候去挖荠菜啊？”
葉池看向葉國盛。
葉國盛說：“吃過飯就去。”
葉池跟着說一句：“吃過飯就去。”
陸老太太說：“那行，我回去和他爺爺說一說，要是他爺爺同意了，我們去景山找你們。”
葉池點頭。
“那行，你們繼續吃飯，我們就先回去了。”
“好，你們慢走。”
陸老太太帶着陸明放走了。
葉池和葉國盛繼續喝稀飯，稀飯喝完之後，葉國盛去洗碗，葉池到草房裏，抱些幹草給大黃牛，又去草房裏抓把麥糠，撒到地上讓雞啄，最後蹲在狗盆邊，看大黑呼哧呼哧地吃鹹菜絆稀飯。
大黑吃的開心，他也看的開心，轉頭沖廚房裏喊：“爺爺，一會兒，我們也帶大黑上山好不好？”
“好吧。”廚房裏傳來葉國盛的聲音。
“那爺爺我還穿新衣服好不好？”
“你不怕弄髒了？”
“我小心點呀，不然不然穿棉服好熱的，不好幹活。”
“行。”
“那我自己去換衣服了。”
“去吧，不要脫線衣了，知道嗎？”
“知道了。”葉池起身跑向房間，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小床頭上疊放整齊白紅色印斑點狗衛衣，是他自己疊的，他可喜歡這套新衣服了，立刻脫掉棉服、褲子，換上一整套的衛衣，然後開心地跑到葉國盛面前，喊：“爺爺！看！”
葉國盛看葉池一眼：“好看！”
葉池開心。
葉國盛洗洗手，挎起籮筐，走到院子角落，解開牛繩，牽起大黃牛。
葉池好奇地問：“爺爺，你牽大黃牛幹什麽？”
“春天了，牽牛上山吃點新鮮的草。”
“爺爺，我來牽。”
“你不行，你還小，爺爺牽。”
“那好吧。”
于是一老人一孩子一頭大黃頭以及一只小黑狗，就這麽浩浩蕩蕩地來到景山，景山還是片綠意盎然，與前段時間不同的是，綠意盎然中摻雜着些許白色粉色紅色藍色，是山腳的小野花兒開放了。
葉池一眼就看到了說：“爺爺，好多小花啊！昨天還沒有呢！”
“嗯，春天萬物都長得快。”
“爺爺，萬物是什麽？”
葉國盛想了想說：“萬物是指花啊草啊樹啊木啊等等所有東西。”
葉池順口就問：“爺爺，那我也叫萬物嗎？”
小孩子的思想總是與衆不同，葉國盛時常被小孫子問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此時想了想說：“你也叫萬物。”
“那我和花草樹木是一樣的了。”
“對，都是有生命的。”
葉池問個不停。
葉國盛習慣了葉池的叽叽喳喳，以前覺得孩子太吵，現在要是葉池不吵的話，他還不習慣了，在回答中葉國盛将大黃牛栓到一旁的樹杆，讓大黃牛獨自吃野草，葉國盛則帶着葉池在山腳下的空地上挖荠菜。
昨天葉池已經認識了荠菜，但是還分太清楚，今天拿着小鏟子，見着差不多的就挖，連草也挖進去了，葉國盛把野荠菜和野草對比數次，葉池才算真正認出荠菜來，而後拿着小鏟子，挖一株朝籮筐裏放一株。
挖荠菜可比挖竹筍輕松多了，葉國盛也不約束葉池趕緊挖，葉池挖着玩着，還唱着葉國盛經常在家聽的黃梅戲女驸馬的選段《誰料皇榜中狀元》。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着龍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吶，好新鮮吶！”
脆脆的小聲音，唱的很好聽，更讓葉國盛驚訝的是，葉池居然把節奏都唱對了，這孩子還真像他老伴兒，他老伴兒以前就會唱戲，當年有個戲團來招人，招到了他老伴兒，可是那會兒他老伴兒年紀小，個子矮，撐不起戲服，家裏又不同意，後來唱戲路就斷了。
只是她還是愛唱，沒想到這個也遺傳給葉池了，葉國盛心裏高興，就是葉池這歌詞兒不對啊，葉國盛說：“葉池，唱錯了，唱錯了。”
葉池站起身來問：“哪錯了？”
“不是‘着龍袍’，是‘着紅袍’。”
“為什麽不是着龍袍？”
“龍袍不是狀元穿的，是皇帝穿的，哪有中個狀元就成為皇帝的？中個狀元就成為皇帝，那天下不就大亂了嗎？”
“不能啊？”
“不能的。”
葉國盛就此開始說龍袍與紅袍聽，葉池聽的入迷，對皇帝沒什麽感覺，倒是對“狀元”二字有無限的向往，說：“爺爺，等我上學了，我也當狀元，大狀元！”
“行，上學得先交學費。”
“我自己賺學費。”
葉國盛笑着問：“你自己怎麽賺學費？”
葉池拿着小鏟子說：“我挖荠菜賣了，攢學費，上學，考狀元！”
葉國盛哈哈笑起來說：“好。”
“嗯，那我不說話了，我要多挖點荠菜！”葉池抿緊小鏟子，開始找荠菜挖荠菜，可認真了。
認真不到十分鐘，大黑沖着遠方“汪汪”大叫，葉池擡眸看向遠方，看到了陸老太太、陸老爺子和陸明放，他立刻站起來，沖着陸明放揮手喊：“放哥！”
陸明放跟着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走了過來，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一起同葉國盛說話，說反正在家也沒事兒，就帶着陸明放來看看，順便幫着葉國盛挖些荠菜，葉國盛毫無意外地與陸老太太、陸老爺子推辭起來。
而葉池已經跑向陸明放面前，扯着自己的小衛衣給陸明放看，說：“放哥，你看，我穿新衣服了。”
陸明放真的認真在看。
“好看嗎？”
“狗好看。”陸明放指着葉池身上的斑點狗。
葉池又問：“我好看嗎？”
陸明放看葉池的臉，不說話了。
葉池自己回答：“我肯定好看的，爺爺說好看，我這衣服是新買的，九十九塊錢，我和爺爺賺錢買的，特別暖和，特別軟，你摸摸，你摸一摸。”
葉池拉着陸明放的手，讓陸明放摸自己的衣服，陸明放不習慣地抽回來，葉池問：“軟吧。”
陸明放：“……”
這時候葉國盛、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三人也推搡完了，葉國盛知道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是希望陸明放跟葉池玩兒，不要總是憋着自己，總是封閉着自己，他小時候雖然也有點高冷，但是不像現在這麽封閉自己。所以葉國盛同意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一起挖荠菜，主動開口對葉池說：“葉池，你陸爺爺陸奶奶幫着你挖荠菜，你就帶着你放哥去山上玩吧。”
葉池回頭說：“我得挖荠菜賺錢啊。”
“不讓你挖了，鏟子不夠，你先去玩會兒吧。”
“好吧。”葉池想着肯定是陸奶奶陸爺爺覺得挖荠菜好玩兒，所以想玩一會兒，那他就答應吧，于是轉頭看向陸明放說：“放哥，走，我們去上山玩去。”
陸明放沒吭聲。
葉池已經先朝山上跑了，跑了一會兒，發現只有大黑跟着自己，他回頭看向還站着的陸明放，招手喊：“放哥，你來啊，來啊！”
陸明放擡眸看葉池，但是腳步卻未動。
葉國盛、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也看着葉池，同時又轉向陸明放，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特別緊張，害怕陸明放拒絕葉池，那樣的話，真沒有什麽人能走進陸明放的生活了。
可是葉池絲毫沒有察覺到大人的不同，繼續招着手說：“放哥，過來，我們一起玩啊，我帶你去看鳥窩。”
陸明放好一會兒都沒動，甚至有了退縮的意思，但是在葉池的再三呼喊下，他終于還是邁開了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