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其實葉國盛和葉池說過，爺爺在哪兒, 哪兒就是他的家, 誰說的都不算作數，可是一路走來, 統統都是不同的聲音，突然多了一個人認同他的存在，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扶助了他, 讓他多了底氣。
他呆呆地看過葉鳳霞之後，又看向葉國盛，葉國盛知道女兒是受到大兒子的蠱惑了, 他鐵了心要與女兒鬥争到底, 沒想到女兒讓他養葉池了, 他不敢相信地問：“鳳霞，你說什麽？”
葉鳳霞說：“爸，我支持你養葉池。”
葉國盛緩了緩情緒，再次開腔：“你大哥不是和你說——”
“爸，大哥是大哥, 我是我，你是你，我們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們都要互相尊重不是嗎？這可是以前你教我的啊。”
“我教你了嗎？”葉國盛笑着說：“我沒這麽有文化啊。”
“你用行為教的啊。”
“那你大哥二哥怎麽沒學到？”
提到葉宏偉葉宏濤這二人, 葉國盛勢必要低落一陣, 為防止老爺子情緒變化, 葉鳳霞立刻接一句：“因為我比較聰明，最聰明，爸，你說是不是？”
孩子不管多大，在父母眼中永遠是孩子，聽到葉鳳霞這麽俏皮一問，葉國盛一下笑了，說：“對，你是最聰明的。”
葉鳳霞開心地笑起來。
大人們一笑，氣氛跟着輕松，孩子們也跟着放松下來，不知道笑什麽，反正呆呆地跟着大人們笑就是了。
這時候葉池也敢說話了，抱着懷裏的衣服、鞋子和小吃，又和葉國盛說：“爺爺，你看，你看，這些都是姑姑給我買的，兩套衣服，兩雙鞋子，還有還有糖葫蘆、棉花糖和雞柳，爺爺你看看，糖葫蘆、棉花糖和雞柳給你吃，雞柳特別好咬，爺爺你可以吃的，爺爺，你幫幫我，我快抱不動了。”
葉國盛趕緊伸手接過來，感覺沉甸甸的，看向葉鳳霞，溫聲說：“你怎麽給葉池買這麽多東西啊。”
“不就兩套衣服兩雙鞋子嗎？”
“多少錢？”葉國盛伸手開始掏衣兜，他知道葉鳳霞有兩個孩子，負擔很重，不能讓葉鳳霞多花錢，于是從衣兜裏掏出一卷錢，數都沒數就要交給葉鳳霞，葉鳳霞說什麽都不要，轉身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葉國盛只好把錢收起來，進廚房坐竈洞前燒火，葉池靈靈坐在院裏的凳子上吃糖葫蘆，靈靈的半串吃完了，便和葉池說：“哥哥，我還想吃。”
葉池把自己的糖葫蘆給靈靈吃。
靈靈指着草房：“哥哥，房裏還有一個。”
“那個不能吃，那個是給放哥的。”
“給放哥的。”
“靈靈，你不能叫放哥，你叫陸哥。”葉池糾正靈靈。
靈靈乖乖地改口：“陸哥。”
“對，等我們吃好了午飯，我們就拿着糖葫蘆去找他，好不好？”
“好。”靈靈乖巧答應。
“那靈靈別吃那串糖葫蘆了，一會兒我們吃飯，好不好？”
“好。”
“真乖！”
“嗯。”
葉池把自己的糖葫蘆又分給靈靈一半，兩個孩子坐在大黑跟前，曬着太陽，看着小黃雞，身後是忙碌了葉鳳霞，葉鳳霞邊忙碌邊和葉國盛說着生活上的事兒，說着葉池的事兒。
葉國盛說：“現在可比以前生活好多了，國家照顧的多，聽說我們這兒上小學都不要學費，就交一些雜費就行了，過幾天把小黃雞、莴筍賣一賣，湊夠一千塊錢，欠的債一還，就存錢給葉池上學，雖然賣菜賺不了多少，但是每天都賺點，積少成多，小學要不了多少錢，存夠中學高中大學的學費。”
葉鳳霞說：“大學可以上他自己申請向國家向學校助學金什麽的，工作後五年還上就行了。”
“還能申請助學金？”葉國盛不太懂這個。
“能的，像葉池那麽聰明，學習肯定好，也肯定能申請上。說不定還能得一筆獎學金呢。”
葉國盛樂了，真心說一句：“國家真好，以前都沒有助學金獎學金的，也怪那時候國家也窮，現在國家富了還記得我們這些窮人，上次還給我一袋大米呢。”
葉國盛一顆愛國心，葉鳳霞自小是知道的，她也深受影響，聽到葉國盛這麽說，她笑了，又同葉國盛說些種地的事兒，不一會兒飯便做好了，喊着葉池靈靈洗手吃飯，這頓飯菜做的極其豐富，雞魚肉蛋菜皆有，色相味俱全，兩個大人兩個孩子圍着小飯桌正要吃飯時，葉宏偉來了，不過沒有進院門，直接喊了葉鳳霞出去。
葉鳳霞看一眼葉國盛，站起身來，葉池和靈靈同時看向葉鳳霞，靈靈喊：“媽媽，你去哪兒？”
葉鳳霞說：“媽媽出去一下，你在這兒和哥哥好好吃。”
“好。”
葉鳳霞走出院子，十分鐘左右葉鳳霞又回來。
葉國盛問：“他喊你幹什麽？”
葉鳳霞伸手将靈靈嘴上米粒捏掉，順便也捏掉葉池嘴角上的，回答：“喊我去吃午飯。”
“吃什麽午飯？怕是不安好心。”
“也就和以前說的差不多，我拒絕他了。”葉鳳霞笑呵呵地說完，給葉國盛夾塊燒的熟爛的紅燒肉，說：“爸，你放心，我尊重并且支持你的。”
葉國盛哼了一聲，但是心裏卻是因為女兒的支持而稍稍覺得安心，埋頭吃紅燒肉，葉鳳霞擡手将兩個雞腿分別夾給了葉池和靈靈。
靈靈夾起來就吃，葉池則愣了一下，擡眸看向葉鳳霞。
葉鳳霞笑着說：“吃啊，沒事兒的，多吃點。”
葉池點點頭，咬了一口雞腿，想着剛剛姑姑不但給他捏掉嘴上的米粒，還給他大雞腿吃，和爺爺一樣好，心裏不由得就開起一朵朵小花花，美滋滋。
美滋滋！
吃完飯之後，葉池依舊美滋滋的，要幫着葉鳳霞洗碗，說以前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媽媽中午不回來，他都是吃燙方便面，自己洗碗，他會洗的，聽的葉鳳霞眼睛都紅了，不但沒讓他洗碗，反而拉着他和靈靈，用肥皂給他和靈靈洗小手，可把葉池高興壞了。
高興的葉池在院子都有些手舞足蹈，看到草房裏草垛上插着一串糖葫蘆，突然想到陸明放，拉着靈靈要去找陸明放，葉國盛便說：“現在去嗎？”
葉池點頭。
“那行，你現在去，一會兒帶着妹妹到山上找爺爺。”
“爺爺要去山上嗎？姑姑也去嗎？”
“嗯，清明快到了，爺爺姑姑要給你奶奶燒點紙錢，一會兒洗了碗就去山腳下，你知道你奶奶在哪兒吧？”
“知道，那個小房子就是奶奶的家。”
“對。顧好妹妹啊。”
“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帶妹妹去山上找你們喔。”
“嗯。”
葉池拿着棉花糖、雞柳和糖葫蘆，拉着靈靈的小手朝陸明放家走，路過一家小便利店時，隔着玻璃，靈靈看到裏面好多好吃的，說：“哥哥，我想吃辣條。”
“我們有好多吃的，不吃辣條了。”
“嗯不，我想吃辣條。”
“不吃不行嗎？”
“我想吃。”靈靈眼巴巴地看着便利店。
提起辣條，葉池就有點流口水，他也想吃，摸摸手裏的一塊錢，心裏想着就花今天的一塊錢，以後都不花了，以後的都存起來，于是說：“那好吧，哥哥買。”
葉池今天的一塊錢，在步行沒有花掉，現在要在便利店花掉了，他拉着靈靈的小手，到便利店爽快地買了兩袋辣條，防止靈靈在路上走神以及鬧氣，他像胡蘿蔔吊着驢似的，把靈靈吊到陸明放家，又和陸明放把靈靈朝景山上吊着。
靈靈軟軟地說着：“哥哥，我要吃辣條。”
葉池哄着：“我到山上就吃。”
靈靈吞了下唾沫，說：“哥哥，我現在就想吃辣條。”
葉池繼續哄着：“現在別吃，吃東西走路容易摔跤，摔跤會疼，你會疼哭的，我們現在不吃，好好走路，到山上了我們一起吃，一起吃超好吃的，好不好？你看，大黑都跑到前面，我們跑快點去追它，好不好？”
“好。”靈靈軟軟地應。
靈靈答應的好好，一會兒又說：“哥哥，我想吃辣條。”
葉池繼續哄着。
陸明放在旁邊看着聽着。
就這樣一直哄着，葉池陸明放把靈靈快哄到了景山山腳下時，看見葉國盛和葉鳳霞跪在葉老太太墳前，三個孩子跑到跟前時，葉國盛和葉鳳霞急忙拭淚，靈靈沒看見，朝葉鳳霞懷裏撲，葉池和陸明放卻看見了。
陸明放轉頭看一眼墓碑，沒有作聲。
葉池慢慢地葉國盛跟前，他現在還不明白墳墓的代表意義，也不知道什麽叫“懷念”，但是他隐約感受到一種悠長的情感，将墓內墓外的人鏈接了起來，他輕聲喊：“爺爺。”
葉國盛說：“過來給你奶奶磕個頭。”
葉鳳霞也說：“靈靈，去和哥哥一起給姥姥磕個頭。”
靈靈乖乖地走到葉池跟前，陸明放也非常有眼力價地來到葉池跟前，三個孩子對着墳墓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起身時葉國盛和葉鳳霞臉上都沒有了悲傷的表情，扛着鋤頭要去旁邊種菜、挖菜。
葉池知道在哪兒種菜挖菜，如往常一樣，提前向前跑去。
葉鳳霞喊住葉池。
葉池回頭看葉鳳霞：“姑姑。”
葉鳳霞問：“你幹什麽？”
葉池回答：“我去種菜挖菜。”
葉鳳霞笑了：“今天姑姑在，不讓你種菜挖菜了，你去和妹妹明放去玩吧。”
葉池遲疑地看向葉國盛，葉國盛笑着說：“你去吧。”
“我要是去了，爺爺會很累的。”
葉國盛笑起來：“不會，現在菜少，不會累的。”
葉鳳霞跟着說：“去吧，一會兒我們種好菜了，去找你。”
葉池這才答應，然後和陸明放、靈靈一起朝山上爬，靈靈年齡小長得小又是小女孩，爬不到山頂，葉池陸明放就帶着靈靈坐在半山腰歪倒的樹身上。
靈靈始終沒有忘記：“哥哥，我吃辣條。”
坐在中間的葉池，把盒子裏的辣條、棉花糖、雞柳和酸奶都拿了出來，平均分成三份，分給他們三個，最後一串糖葫蘆給陸明放說：“放哥！這個給你的！”
陸明放看着糖葫蘆。
葉池說：“你吃啊。”
陸明放問：“你吃了嗎？”
葉池伸出手說：“我吃了兩個。”剩下的都給靈靈吃了。
陸明放立刻把糖葫蘆遞向葉池：“你再吃一個。”
葉池也想吃，當即咬掉一個，小手捏着舔。
靈靈看到後就軟軟地說：“哥哥，我也吃糖葫蘆。”
葉池看向陸明放。
陸明放沒說給靈靈吃，也沒有說不給。
葉池猶豫了一下，語氣中帶着商量，說：“放哥，也給我妹妹吃一個好不好？我妹妹小。”小的話，我們做哥哥的疼她一點。
陸明放點點頭，又從糖葫蘆上撸掉一個遞給靈靈。
靈靈舔着糖葫蘆又喊：“哥哥。”
葉池立刻扭頭看靈靈。
“哥哥，我辣條撕不開。”
“我給你撕。”
“哥哥，我還吃棉花糖。”
“好。”
“哥哥，雞柳我也一個。”
“嗯。”
旁邊的陸明放直直地看着葉池，等到葉池正身之時，他強行坐在葉池和靈靈中間，靈靈一擡頭看見的是陸明放，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而後歪着小腦袋，視線越過陸明放，喊：“哥哥。”
葉池說：“沒事兒，你坐那兒吃吧。”
靈靈點頭說：“好。”
靈靈看到旁邊坐着的陸明放，她不作聲了，慢慢地吃着手裏的東西，陸明放非常安心地坐在中間，轉頭看葉池，葉池專心吃零食，于是他也低頭吃，三個孩子吃完了糖葫蘆、棉花糖、雞柳，開始吃辣條，一個個小嘴被辣的紅通通的，不停地吸溜吸溜的，還停不下嘴來。
葉池和靈靈一起說：“好辣啊。”
陸明放把手裏的酸奶遞給葉池。
靈靈見狀說：“陸哥，我也喝奶。”
陸明放這才拿吸管，插進酸奶洞裏，遞給靈靈，靈靈抱着酸奶就不說話了，陸明放和葉池一起喝着酸奶，看着遠方，看着遠方綠意濃濃的春意，看着藍天白雲，聽着山下大黃牛哞了一聲。
葉池将吸管從嘴裏抽出來，跟着：“哞~~”
靈靈見一樣就學一樣：“哞~~”
葉池：“哞~~~~”
靈靈：“哞~~~~”
陸明放：“……”
葉池扭頭和陸明放說：“放哥，你也學牛叫啊。”
陸明放說：“不學。”
“你不會。”
“我會。”
“你會你叫一聲，叫一聲我們都是牛牛了。”
“不叫。”
“你叫一聲啊。”
陸明放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喜歡自然喜歡動物，看見大黃牛哞哞叫，看見葉池靈靈跟着學，他實在壓抑不住心裏某些東西，小嘴張了張，急的葉池跟着張嘴發出哞的一聲。
陸明放又試了一下，發出哞的一聲，雖然非常不标準，但是已經非常難得了，萬事開頭難，一旦開頭了，很多事情慢慢都會變得自然。
葉池說：“放哥，就是這樣叫的，哞~~”
靈靈：“哞~~”
陸明放：“哞~~”
山下的大黃牛又哞了一聲。
葉池陸明放靈靈三人齊聲哞。
大黃牛像是和他們比賽一下，再次哞了一聲。
葉池一起哞。
如此反複幾次，大黃牛不哞了！
葉池三人覺得自己勝利了，哈哈笑起來，葉池更是對着山下說：“你個大黃，叫不過我們三個吧，略略略。”
靈靈喜歡模仿葉池，跟着就沖山下：“略略略。”
葉池：“略略略。”
一旁的陸明放看着葉池做着鬼臉，對着家裏的大黃牛略略略，模樣活潑又可愛，好看的不得了，陸明放抿抿嘴，後來抿不住了，就輕輕笑了，一直以來凝重閉塞的心裏，慢慢有些舒暢，他就這麽看着葉池玩鬧。
直到山下傳來呼喚聲，他心情很好地跟着葉池靈靈朝山下跑，跑到山下時，葉國盛和葉風霞手裏都拎着菜，然後牽着大黃牛朝家裏。
到家後，葉池陸明放靈靈蹲在雞窩前，看雞蛋破殼。葉鳳霞則要開始給葉國盛葉池洗衣服，葉國盛死活不讓，葉鳳霞只好作罷，喊靈靈。
葉池陸明放靈靈一起出來，靈靈問：“媽媽，幹什麽？”
葉鳳霞說：“走，我們回家了。”
“回哪兒家？”靈靈問。
“回我們自己家。”
靈靈一下愣了。
葉池也呆了，走上來問：“姑姑，你要走了？”
葉鳳霞說：“是啊。”
葉池舍不得，他喜歡姑姑，他不喜歡分離，他喜歡所有的人都在一起，媽媽、爺爺、放哥、姑姑、靈靈、陸爺爺和陸奶奶都生活在一起，一輩子都生活在一起，一輩子都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他呆呆地開口問：“姑姑，你能不走嗎？”
葉鳳霞笑了，說：“不能啊。”
“為什麽不能啊？”
“因為姑姑的家不在這裏啊。”
“姑姑你不能把家搬在這裏嗎？我們都在一起啊。”
葉鳳霞又笑了，笑的心裏暖暖的，走過來摸着葉池的小腦袋說：“現在不能搬在這裏啊，因為姑姑要上班，要賺錢，這樣才能好好地生活啊，姑姑先去上上班，等放假之後，姑姑就來看你和爺爺，好不好？”
葉池知道自己說不好也沒有用，他看着姑姑，其實他很明白，為什麽大人那麽複雜，為什麽大人一賺錢就要到外地，為什麽大人總是喜歡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他覺得大人總是有好多“因為”，這些“因為”根本回答不了“所以”，可是他又找不到更準确的“因為”，只能不舍地點頭。
“真乖，葉池好好地成長，健康快樂地成長。”葉鳳霞溫聲說：“等到端午節的時候，姑姑過來給你包粽子吃，到時候姑姑在這兒多住幾天。”
葉池點頭。
葉鳳霞安慰好了，拉着靈靈的小手要走，靈靈甩開葉鳳霞的手，一下撲到葉池懷裏。
葉池吓了一跳。
陸明放也愣了下。
葉鳳霞問：“靈靈，你幹什麽？我們回家啊。”
靈靈嗷嗷大哭：“我不回家，我要和哥哥一起玩，我不回家，爸爸呀，我不回家，爸爸呀，我要和哥哥一起。”
抱着葉池，哭着喊着“爸爸呀，我不回家”，本來是挺傷感的事兒，葉國盛和葉鳳霞愣是被靈靈給哭笑了，好一會兒，葉鳳霞伸手拉靈靈，靈靈眼淚鼻涕一大把，抹在葉池身上，抱在葉池就是不松手。
葉鳳霞：“……”
葉國盛：“……”
陸明放：“……”
葉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