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葉池葉國盛習慣了陸明放的沉默寡言, 也就沒有刻意地去關注, 轉而将目光投向大雨中, 大雨沖刷着視線裏的樹木、路面、房屋, 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的樣子。
葉國盛放下轉頭看向陸明放，說：“明放, 下大雨了, 中午別回去了，就在葉爺爺這兒吃吧？”
陸明放欣然點頭。
“想吃什麽？”
“都可以。”
“那葉爺爺煮個稀飯, 煎三個韭菜盒子行不？”
“行。”
“那就這麽說定了。”
和陸明放說定之後, 葉國盛首先給陸老太太打了個電話，說了留陸明放吃飯的話之後，便進廚房做飯, 葉池趕緊就拉着陸明放進廚房, 一進廚房葉池就開始忙碌了，一會兒幫着搬凳子, 一會兒幫着摘韭菜, 一會兒又幫着燒火, 吃飯的時候, 首先讓給葉國盛吃, 吃過飯以後還要求主動洗碗，當然葉國盛沒有讓葉池洗。
葉池便和陸明放在房間裏玩陸明放的手機游戲, 寫字, 看電視, 一直到傍晚, 葉國盛感覺周遭的寒冷，怕陸明放凍病了，便決定送陸明放回家。
葉池趕緊說：“爺爺，我送我送，我送放哥。”
葉國盛手持一把大黑傘，問：“你送行嗎？”
“行的，我走路特別穩，跑步也穩。我不怕摔的。”
“好，那你快去快回啊。”
葉池點頭，接過葉國盛撐起的大黑傘，高興地站在雨裏，對陸明放說：“放哥，進來，進來鴨。”這個“呀”字被葉池咬重了音，就變成了“鴨”有一種別樣的可愛。
葉國盛站在房間內微笑。
陸明放鑽進傘裏。
葉池雙手撐着傘把，轉頭說：“爺爺再見。”
葉國盛說：“小心別摔着了啊。”
“我知道。”葉池帶着陸明放走出房間，走出院子，還不忘回頭說：“爺爺，你別出來，你就在家裏，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喔。”
葉國盛站在穿堂答應。
葉池這才撐着傘，帶着陸明放向前走，走着走着，遇到一股風吹來，他小手趕緊抓緊了傘柄，朝陸明放身邊偏了偏，陸明放看葉池一眼，伸手接過來傘柄說：“我來打。”
陸明放比葉池高一點胖一點，力氣也相對大一點，他一撐傘，葉池就輕松了，輕松地吐了一口氣，回頭看。
陸明放難得開口問問題：“你看什麽？”
葉池回答：“看我爺爺。”
“看你爺爺幹什麽？”
“看我爺爺有沒有亂跑。”
“他又不是小孩子。”在陸明放眼裏“亂跑”是形容小孩子的。
“可他是老人啊。”
“老人怎麽了？”
“老人走路也會不穩的呀，老人是不能摔跤的，上個月你知道嗎？就葉彥博的壞朋友毛蛋，毛蛋爺爺追他家狗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都送進醫院了，現在還有沒有好。現在下雨天，路好滑的，要是要是我爺爺摔倒了，會好疼的，我也會很難過的。”
陸明放看看葉池沒說話。
葉池又繼續嘀咕：“我就一個爺爺。”
“我也就一個。”
“你還有奶奶。”
“……”
“我爺爺特別疼我，我也要疼爺爺。”說着葉池又回頭看一眼正在朝這邊眺望的葉國盛，惹得陸明放也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接下小聲說一句：“我爺爺也疼我。”
雖然小聲，但葉池還是聽到了，跟着就說：“是啊，你爺爺奶奶都超疼你的，所以你也要對你爺爺奶奶好，因為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好不容易的！”至于怎麽不容易，葉池也不知道，他其實也不大理解，他只是聽大人這麽說，他也這麽說，反正這麽勸人是對的就行了。
陸明放聞言不作聲，撐着傘，顧着葉池默默向前走，還沒有走到家就聽到葉池喊：“陸奶奶！”
陸明放擡頭一看，陸老太太撐着傘走過來，笑着說：“小葉池啊，你送明放回來了？”
“嗯，爺爺說天冷了，天也要黑了，讓放哥早點回來的。”
“真乖，謝謝小葉池。”
“不用客氣。”
陸老太太笑彎了眼睛，要和陸明放一起送葉池回家，葉池趕緊拒絕，表示自己可以回家，而且一轉身就能看到葉國盛站在穿堂朝這邊看着，不需要送的。
陸老太太這才作罷，然後和陸明放說：“明放，我們回家吧。”
陸明放看向葉池。
葉池伸手接過來傘柄說：“放哥再見。”
陸明放鑽進陸老太太的傘中，陸老太太當即摟着陸明放的脖子，并且将傘微微傾向陸明放，這個行為連陸老太太都沒有注意到，以前陸明放也不會注意，可是他現在會注意了，他不由得擡眸看向陸老太太，看陸老太太花白的頭發，看陸老太太深深的皺紋……
可是陸老太太渾然不知，她一直盯着肩膀上扛着大黑傘的葉池，忍不住提醒一句：“小葉池，不要玩水喔。”
葉池扛着大黑傘轉過身來，像兒童彩畫裏面的Q版小刺猬一樣萌萌噠，應一聲：“陸奶奶，我不玩水。”
“好，你直接走回家。”
“好。”
葉池再次轉身，留給陸老太太的是一個圓圓的傘面，以及傘面之下飛快邁動的小短腿，陸老太太心都被葉池這副模樣給融化了，一轉頭看見自家孫子正看着自己，笑着問：“明放，看奶奶幹什麽？”
陸明放低頭不說話。
陸老太太說：“走回家吧。”
“我扶着你。”
陸明放突然開口的同時，伸手扶着陸老太太的胳膊，陸老太太整個人都驚住了，大孫子居然居然……會扶她，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但她知道大孫子內心受過創傷的，所以她沒有做出任何異常的行為，而是笑眯眯地問：“為什麽扶着奶奶啊？”
陸老太太以為陸明放又會不作聲，可是陸明放卻開口了，說：“老年人不能摔跤。”
“誰說的？”
“葉池。”
陸老太太眉心不由得就舒展了，問：“所以，你怕奶奶摔跤，怕奶奶疼，是嗎？”
陸明放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老太太說了一句“我們家明放真好”，便沒有多說，回到家之後，陸老太太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拉着陸老爺子就把這事兒說了，兩個老人背着陸明放，激動地一起給主治醫生打電話，争先恐後地向主治醫生說陸明放的情況。
“你是說他主動扶你？并且承認怕你摔跤怕你疼？”主治醫生問。
“是啊。”
“這是好現象，說明他已經開始不再關閉自己，開始把自己解放出來，注意周遭人的情感，也漸漸願意和別人搭建情感橋梁。不錯不錯，這樣會越來越好的，上次他來檢查，我就發現他變好了很多。”
陸老太太陸老爺子高興極了，陸老太太笑着說：“這都因為他一個小夥伴兒，叫葉池，那孩子天性活潑，也不嫌棄我家明放悶，小嘴每天叨叨叨叨地說個不停，愣是把我家明放給叨叨好了。”
主治醫生說：“和這樣的孩子接觸是好的。”
“是啊是啊。”陸老太太開心之餘，又有點擔心說：“可是明放，現在只是和熟悉的人這樣，他還是不願意和陌生人接觸，多個陌生人吃飯他都不大樂意的。”
“別急，慢慢來，他現在已經進步很大了。”
陸老爺子跟着就說陸老太太一句：“就是啊，別急，急什麽啊你。”
陸老太太反駁一句：“你比我還急。”
陸老爺子無言以對。
挂上電話後，兩個老人的開心不減，晚上做飯時，陸老太太随便把自己親手準備的小零食給做出來，準備送給葉池吃時，陸明放拒絕了，原因很簡單——下雨了，路滑，容易摔跤。
于是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都聽孫子的，沒有去，第二天早上天陰陰的，陸明放拎着陸老太太做的炒黃豆、炒玉米、炸南瓜餅、雞柳、牛肉幹等等，來到葉國盛家，遞給葉池。
葉池清澈的眼睛瞬間發出光芒，但是他想到姑姑說不能随便接受別的給予，便沒有要，還是陸老太太電話打給葉國盛，葉國盛才讓葉池接受了陸老太太的自制零食。
接下來的三天的雨天，葉國盛為了生命安全，也就沒有挖菜賣菜。
葉池陸明放每天都湊在一起，要麽是帶着零食在陸家看電影，看兒童圖書，聽陸老太太陸老爺子講故事，要麽就是在葉國盛家寫字，聽戲曲，吃零食，幹一些農活，聽葉國盛回憶過去的生活，偶爾也會坐在門坎着，吃着零食，看着淅瀝瀝的雨，然後葉池對着陸明放吹彩虹屁，把陸明放吹的繃不住發笑……
總之，兩個孩子這三天過的十分充實，第四天果然如天氣預報顯示的那樣，天晴了。
天晴了，一下就熱起來了，不過葉國盛沒讓葉池立刻脫衣服，而是堅定一句俗語——“春捂捂，秋凍凍”，盡管已經不是春天了，但葉國盛還是貫徹着“春捂捂”，葉池也就聽話地穿着紅色衛衣，準備去上山挖菜摘菜賺錢錢。
葉國盛說：“現在不能摘。”
“為什麽呀？”
“下了三四的雨了，土又松又軟的，我們不好走路，菜也不好摘的。”
“那怎麽辦呢？”
“再等兩天，等太陽把地面給曬幹了，我們就能摘菜了。”
“那好吧，我們就等等。”
接下來的兩天确實是晴天，很快地面就被曬幹了，第三天早上吃完飯，陸明放主動帶着大花狗過來了，把大黑吓的鑽進雞窩裏，被大公雞啄出來，又朝大黃牛跟前跑。
葉池氣的跺腳喊：“大黑！出來！”
大黑就是不出來。
葉國盛笑着說：“一見大花就慫。”
葉池跑過來要把大黑拽出來，大黑“汪叽”着往後縮，就是不敢出來，葉池氣的松開手說：“我不管你了！”
葉國盛笑着問陸明放：“明放，大花是公的還是母的？”
陸明放說：“公的。”
“大黑也是公的，可能大花看起來比較兇吧。”葉國盛轉頭看兀自生氣的葉池，說：“好了，葉池，不管大黑了，我們去上山吧。”
葉池沖大黑“哼”了一聲，跟着葉國盛陸明放帶着大花離開院子，等走到路上的時候就看到大黑從院牆下面的狗洞裏鑽了出來，遠遠地跟着葉池。
葉池：“……”突然對大黑就沒有氣了。
又回頭看一眼大黑，葉池便和大花狗說：“大花，一會兒我家大黑過來的時候，你不要咬它喔，它特別乖的。”
大花狗不理葉池。
葉池覺得自己的任務完結了，也就沒有再管大黑了，跟着葉國盛陸明放來到景山腳下，一眼看見的就是冒高了一大截的農作物。
葉池忍不住“哇”了一聲。
葉國盛一臉豐收的喜悅，問：“長高了吧？”
葉池猛點頭說：“長高了好多，玉米杆都比我高了。”
“嗯，因為是老天爺澆的水。”葉國盛說。
葉池跟着就接一句：“老天爺澆的水最有營養了。”
“沒錯。”
“那我們現在要挖菜了嗎？”
“先看看，先到處看看，摘點吃，看看是下午來摘，還是明天早上來摘，明天再去賣菜。”
“那就先看看。”
于是葉池葉國盛陸明放在踩着松軟的泥土，在山腳下繞了一圈，又到山上看了一圈，經過幾天的雨水灌溉，不管是剛發芽的，剛開花的，還是剛結果的，都猛長了一大節，不知道是今年的天氣原因，還是因為有小葉池，農作物長的出奇的好。
不管是生命力頑強的南瓜、土豆，還是有點難搞的辣椒和茄子等等，都長得十分好，一老兩小下山的時候，還摘了幾根黃瓜吃。
嘎嘣脆的黃瓜到嘴裏面，香甜無比，葉池沖着葉國盛和陸明放說：“好好吃啊。”
“你吃什麽都好吃。”葉國盛轉而問陸明放：“明放，你覺得怎麽樣？”
“很甜，很脆。”
“那一會兒帶點回去給你爺爺奶奶嘗一嘗。”
陸明放不願意拿，徑直跑回家了。
末了還是葉國盛送了新鮮的黃瓜、蒜薹以及山上早熟的辣椒和豌豆等過去，以感謝陸老太太陸老爺子對葉池的好，等到葉國盛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葉池站在家門口，昂着小臉和李力紳說話。
李力紳又來了！
葉國盛想着這許久都不見了的，李力紳的那個純天然蔬菜專欄都不做了的，沒想到還在做，而且還是一直等着葉國盛的蔬菜，葉國盛上前與李力紳寒暄一陣，便說：“沒有菜的時候，你那個專欄空着，不就占地方了嗎？”
李力紳笑着說：“怎麽占地方呢，沒有菜的時候，那個專欄我就給他改成圖片牆，宣傳着呢，有菜的時候，專欄就擺出來，反正是為了吸引住老客戶。”
葉國盛不懂李力紳搞的這個噱頭賣點的生意論，反正李力紳要買他的菜，他就賣，他現在賺錢就行了，一番交談之後，葉國盛葉池帶着李力紳就朝景山走。
一到景山山腳下，李力紳就開心了，看着這些菜，李力紳就高興的不行，再見到山上一大片菜的時候，李力紳更激動了，說：“葉叔，你怎麽能種這麽多菜？”
“不是一天種出來的，年前年後都種，也不是我一個人種的。”葉國盛伸手摸摸葉池的小腦袋說：“每天都和我小孫子來山上走一趟，種一點，種的可不就多了。”
“你們真是厲害啊。”
“也沒什麽，其實并沒有多少菜，主要是山上可種菜的面積也不多的。”
李力紳喜悅地四處看看，指着旁邊的綁的嚴實的樹苗說：“葉叔，你還種樹，這什麽樹？”
“蘋果樹。”
“你還種蘋果樹啊？什麽時候長蘋果啊？”
“嗯，葉池說喜歡吃蘋果，我就去市場上買了一些水果秧子，直接種在山上，能不能活還不一定，要是能活也得一兩年以後才能結果子。”
“葉叔，你真厲害啊。”李力紳四處看看了，看着新鮮的蔬菜，可以任意搭配雞魚肉蛋，他感覺自己又要胖了，不過他也管不了這麽多了，和葉國盛說了幾句之後，便确實可摘的蔬菜，都摘一摘。
花了一兩個小時，又弄了一後備箱的菜走，拿到現錢的葉國盛心裏也跟着踏實了，這下錢都存着，誰都不給了，送走了李力紳之後，葉國盛開始思考李力紳給他留下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菜相繼都熟了，他和葉池摘不完怎麽辦？還有他種的一些麥子呢。
葉池歪頭想了想，說：“摘不完讓放哥幫忙摘啊。”
葉國盛說：“你放哥是小孩子，幫忙也摘不完。”
“那就請個大人呗。”
“請誰？”
葉池反問：“請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