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日宴
生日宴
承葉行洲所言,餘晚的期末基本還算順利。
那天她打電話給葉行洲,告訴了他自己的決定。葉行洲的聲音聽上去沉穩可靠,對她的選擇并不意外:“好,一切交給我來安排。”
收購股權的事宜,由葉行洲安排了律師對接,她不用太操心。至于婚約,葉行洲說他生日将至,剛好可以借機宣布。
在此之前,需要一切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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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勝斌咬着一根煙,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正準備點上,卻聽見旁邊傳來一聲冷清清的提醒。
“三叔,只差你的簽字了。”
精瘦的中年男人煩躁地抓了把自己的頭發,把香煙往兜裏一揣,拉了把椅子坐下。
“餘晚啊,三叔手裏真的沒錢了,急用錢啊,你出價再高一點呢?一家人不要壓這麽狠嘛。”
旁邊的律師正欲張口解釋,被餘晚伸手制止。
“三叔這話就說得不好了。”
她清清秀秀的一個小姑娘,臉上雖然帶着笑意,卻讓餘勝斌無端看出一點嘲諷。
以前大哥罵他的時候,也老是這樣陰陽怪氣的……
“之前談好的價,說好給我半個月籌措資金,要不是三叔你違背約定,偷偷接觸下家——”
這一句話說得餘勝斌坐立難安,餘晚卻偏偏要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接着道:“——大股東減持的消息也不至于散得到處都是,誠建的股價也不至于跌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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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想要當初的價格,實在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餘勝斌急忙道:“我那也是被人坑了……”
餘晚打斷他的話:“坑你的人不是我。三叔也是成年人了,不會還不懂這個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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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靜立着一位鬓角斑白的中年女性。她眉眼柔和,面帶郁色,臉上依稀能看出舊日的容光。她雙手抱胸,一直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這是個不管事的菩薩,離談判桌很遠。盡管難得出場一次,但在場的人并未将注意力分給她半分。
餘勝斌仍不死心:“誠建的股價總會漲回來的,你小孩子家,不能只看眼前的得失,要看未來的發展。”
又開始胡攪蠻纏了。真要看未來的發展,他又何必将手中的股票抛售一空?
餘晚看了他一眼,這次是真的冷笑了一聲。
她這個三叔,若講理有利,他就講理;若不占理,他就撒潑。腦子雖不好使,卻很習慣用這種掀桌的方式攫取好處。
以前餘家有個說一不二的大家長收拾局面,他耍再多的手段,也只是影響內部的利益分配,至多不過別人多吃點虧,花點錢換清淨。
但餘勝斌想把這一套用在她身上,實在是有點異想天開。
她用手按住桌上的協議,聽見對面的精瘦男人仍在喋喋不休:“你爸走了這幾年,我也是兢兢業業幹活,一年要出差兩百多天,還不就是為了替你守住這份家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在學校讀書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年底就安安心心拿分紅,怎麽知道掙錢的辛苦。”
這話說得輕巧。每年分的那點分紅,哪比得上身在公司撈的油水多?
他一年出差兩百多天,哪件事不是扔給手底下的人去幹?在各地養的小老婆倒是不少,以為她不知道三嬸為什麽頻頻被氣到住院?
只是這些話,餘晚一個小輩并不好說出口。
“你倒是說清楚,替誰守的家業?”
窗邊的吳瓊不知何時轉過了頭,眼神冷冽地看向餘勝斌:“當年他爸死了,是誰說的這個産業姓餘,讓我們孤兒寡母拿點分紅就不錯了?現在把家業快敗完了,又說是我們的了,坑騙不懂事的侄女,讓她來接這個爛攤子。”
屋內的幾人齊齊看向窗邊的菩薩。
她甚少說話,一向諸事不管,今天來現場也只不過充個場面。誰也沒想到她會在此刻發聲,一時之間皆是愣住。
餘勝斌抹了把汗:“嫂子這是說的什麽話……”
餘晚是個晚輩,年輕沒經過事,他并不當一回事。誠建是艘快沉的船,任何還死守在這裏的都是傻子,現在還要增持的更是傻子中的傻子,餘晚念的一肚子書有什麽用?
但吳瓊始終是個變數,若不哄得她支持,他這侄女哪湊得齊這麽大一筆數額?
吳瓊卻不管他想什麽,幾步走了過來,目光掃了一圈在場衆人,最後看向女兒,言辭懇切:“珠珠,他們都是在害你。你爸死了,這産業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一旁的律師無辜中槍,尴尬地理了理領帶。
吳瓊的聲音低了下來,顯出幾分哀求:“何苦趟這趟渾水?你大學快畢業了,以後去國外讀個研,找個喜歡的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樣不好嗎?”
餘晚看着母親,一時無言。
她和葉行洲的約定,已經在按部就班地推進。葉行洲給了她一筆無償贈與,等拿到餘勝斌手裏這部分股份,便可對外放出二人訂婚的消息。
到時候股價回升,葉行洲亦可順勢插手誠建的日常經營。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過吳瓊。但葉行洲擺足了姿态,上門送了幾次禮,估計吳瓊也該知道得差不多了。
母女二人沒有聊過這件事,餘晚以為她已經默許。現在看來,吳瓊還是不大贊成。
這話不能當着餘勝斌的面聊。若他知道葉行洲和自己的打算,這股份恐怕就咬死了不賣了。
這顆老鼠屎,還是能早點清就早點清理。
餘勝斌眼見矛盾隐約轉移到了母女之間,臉上露出了一種尴尬的喜色,忙不疊勸了起來:“嫂子,看你這話是怎麽說的,我們家就數珠珠最聰明了,将來畢業了肯定前途無量,這産業交給她我也放心。孩子有能力闖,做父母的何必攔着呢?”
吳瓊一皺眉:“什麽你們我們的,誰跟你我們。”
餘勝斌也不猶豫了,已将一式兩份的協議拿了過來,正在律師指導下簽字。
吳瓊眼見阻攔不及,惱火非常,又甩不下臉撒潑,撂下一句:“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就邁着飛步離開了會客室。
餘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下卻是思緒翻湧。
以前餘誠斌在時,吳瓊就不大支持這樁婚事。餘晚曾聽見她說:“葉家門第高,規矩一定也多,嫁進去會受委屈的。”
但她雷聲大雨點小地一鬧,反倒是給餘晚解了圍。
吳瓊會想這麽多嗎?她是刻意為之還是無心所致?
餘晚只覺得,連母親都有些陌生了。
*
面容姣好的少女對着鏡子抿了抿口紅,将一側的頭發撩至耳後。
她頭發微卷,瞳色偏淺,尚未完全褪去稚氣,但已有了一些女性的妩媚,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她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就知道催。”
“我收拾好了,你讓車開到樓下吧,”電話接通,她的聲音如常,清脆裏帶着嬌俏,“我說了我要打扮一下的呀,要不然行洲哥要怎麽注意到我?”
對面的人說了一會話。
“嗯嗯,我知道的,有分寸的,”她聽了一會,眉毛挑了起來,和鏡子裏的自己對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像是對電話另一頭的嘲笑,“你有什麽不好說的?就說他過生日,我想湊個熱鬧嘛。”
對面的人又叮囑了幾句,看上去很不放心。
半小時後,何苗苗已經出現在一間做好生日布景的私人會所中。
她今日穿的純白色系,毛茸茸的小香外套搭配半身短裙,千金的精致中帶着俏皮可愛,一進場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帶她來的周哲坤一面打招呼,一面向衆人解釋:“我表妹,年紀小愛熱鬧,聽說我要來生日趴,非要跟來看看。”
周哲坤的姑姑嫁進了景行,在場的人很快猜出了何苗苗的身份。有知道點內幕消息的,都在竊竊私語:聽說景行和誠建的老總最近走得很近,原本和葉家有婚約的誠建又是暮色沉沉,眼看要不行了。
對于何大小姐來說,還真是個機會呢。
何苗苗臉上笑容洋溢,一分純真兩分害羞,目光卻一直在游移。
如周哲坤所言,葉行洲交際頗廣,這場生日宴是他幾個密友牽頭操辦,舉目望去全是年輕二代,都在熱情social。
然而何苗苗看了幾圈,沒看見本尊,反而看到了另一個認識的人。
周哲坤的堂姐周宜也在,正和誰在沙發邊聊着天。她黑發紅唇,身着無袖白色上衣,下身配闊腿長褲,一頭半長不長的碎發通通別至腦後,優雅而不失幹練。
不同于何苗苗這些沒接班的二代,她已是辰輝的分區經理,平時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何苗苗對這個表姐有點發怵,讓周哲坤推了好幾下才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
“你問行洲?剛才在的,不知道去哪了。”
周宜對葉行洲明顯要熟得多,不像周哲坤帶她參加個生日宴還要畏手畏腳。何苗苗眼睛一亮,飛速湊了過去,甜甜地笑:“宜宜姐,行洲哥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句話讓周宜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眉頭也下意識皺了起來:“你……他就是那樣,你應該也見過的吧?我記得上次姑父過生日,他也去了的。”
何苗苗眨了眨眼睛:“我只看到了他的外表,但不了解他的內在啊?”
此言一出,大廳裏好像突然安靜了。何苗苗臉頰發熱,不敢回頭去看周圍人的目光。
她在心裏連翻幾個白眼——她有什麽辦法?
誠建跌得備受矚目,盛建毫無動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葉家和餘家的婚約早已随着餘誠斌的去世而作廢了。
哪怕她去餘晚那探聽消息的時候親眼看見葉行洲進了A大,她也并不覺得那代表着什麽。他們真要有點什麽,真要奔着結婚去的,這次誠建股價下跌,葉家怎麽可能一句話都不出來說?坐視聯姻對象的市值蒸發?
這些道理,不用父親何弘禮分析,她也理得清楚。
何弘禮說,他跟葉志軒開玩笑說不如兩家結親的時候,葉志軒沒有明确拒絕他,也沒提到和餘家的約定,只說“我不管這些,只要行洲自己喜歡就好”。
那天她向餘晚的示弱,也是為了探聽消息。孰料餘晚一問三不知,對葉行洲的近況了解得比她還要少。
這個曾經的姐姐,現在過得真的很不如意呀……
周圍安靜得,是不是太明顯了一點?
何苗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大家的目光好像并沒有放在她的身上。
她轉過身,看見一個被簇擁的英俊身影,正站在大廳入口處。他今日身穿白色襯衫,外衣搭在左手手肘處,着裝稍顯正式,身形挺拔,眉眼帶笑,在人群中頗為亮眼。
而讓大家噤聲的,是他右手牽着的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