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同室
同室
天色已經不早。男人從餐桌旁站起身,将碗筷拿到洗水池邊。
餘晚不太會洗碗,兩副碗筷看上去也只是随手的活,葉行洲只是簡單沖了下,就放到了洗碗機裏。
但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她猶豫了一下,從桌上抽出一張棉柔巾,把餐桌收拾了一下。
葉行洲的聲音從廚房傳過來:“這裏我來處理,你先去休息吧,本來就累了。”
餘晚:“我還好。”
她做事生疏,但還算細致。兩個人分工合作,效率很高,短時間內倒是難言的默契和合拍。
葉行洲回頭看她忙碌身影,唇角不自覺翹了起來。
餘晚走進廚房,看着他熟練地清洗碗筷,動作幹脆利落,十分養眼,只是這麽好看的一雙手做這些事,頗有點暴殄天物的感覺。
她看了一會,直到葉行洲問:“怎麽了?”
他沒回頭,卻看出她有話要和他說。
說來奇怪,他總是這麽了解自己。
兩個人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不多,卻不知道為什麽,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所想。他總能讀懂她的未盡之語,她有時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原理。
她只能告訴自己,大概這就是葉行洲能年紀輕輕身居高位的原因吧。
餘晚被他一問,失笑片刻,才開口道:“我想和你聊聊之後的安排。”
葉行洲推上洗碗機的櫃門,抽出紙巾擦了擦手,回過身正對着她,斜靠在櫃臺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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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跟海喬聊了聊,餘高斌為人謹慎,身邊栽培了不少人,都跟他同氣連枝,一時之間不太好下手,”他擦幹手上的水珠,聲音低沉地開口,“你之前說申時平找過你,他是個什麽态度?”
餘晚:“他麽?”她想了想,才道:“他既然不能自立門戶,當然還是要選一頭靠。我想他是個聰明人,手裏有一分股權,還是希望誠建能往高處走。”
她識人很準。葉行洲了然:“我會讓海喬和他談談。”
他看她神色倦倦,伸手過來,撫過她的眉角。
他原本只是下意識的舉動,餘晚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和以往的暖熱不同,帶着微濕微涼的觸感。他今天的态度也與以往不同,說的跟做的并不一致,在那條線上來回游移,讓她捉摸不透。
餘晚沒什麽感情經歷,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她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快刀斬亂麻,親自問個清楚比較好。
感情的事情,不能總是逃避。拖着拖着,可能會搞砸很多事情。
葉行洲見她動作,臉上也有幾分意外。在他們二人的相處中,餘晚總是看似被動的那一方。她的确配合,少有問題,相處起來得體又包容,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太過火,仗着她在這方面沒經驗,做了不少讓自己心虛的事情。
今天她難得主動幾次,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葉行洲隐隐覺得有些不好。
餘晚擡眼道:“行洲哥哥。”
這是年少時在大人指引下的稱呼,葉行洲已經多年沒有聽見。自從餘誠斌逝世,餘晚私下稱呼他從來都是用的“葉行洲”三個字。
他不讨厭這種叫法,在外人看來,餘晚從來都是個挑不出錯的乖乖女,能讓她叫出全名,其實表示她懶得在自己面前裝乖,言語間撕掉那些你來我往的僞裝,才是真實的那個她。
但她又叫回這個累贅又親近的稱呼,讓他仿佛回到十幾歲的時候。
清秀文氣的小姑娘穿着校服,跟在那個圓滑熱絡的新貴身後,在父親的催促下,才看着自己,客氣地喊了一聲“行洲哥哥”。
那個時候,葉志軒常常因為他的叛逆而氣得頭疼,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曾經有意無意說過幾次要給他挑個聽話一些的妻子。
葉行洲對這種無厘頭的包辦想法嗤之以鼻,也因此和葉志軒對嗆過多次。但他畢竟有點心理準備,看到一個似乎完美符合葉志軒要求的小姑娘出現,一下子就警惕起來。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注定分不開了。
被她這麽一喊,他也有點沒頭緒,目光專注地等待着她的下文,一時之間,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誠建這個爛攤子,即使能變廢為寶,也是靠你,不是靠我,”餘晚對此看得清楚,她目前的能力和影響力還極其有限,重擔幾乎全在葉行洲身上,“不管怎麽樣,我都要說句謝謝。”
葉行洲要投資,有千萬種方式,不是非得在誠建這棵樹上吊死。他選擇入局,哪怕二人雙贏,也是于她有恩,這個情她需要承。
要說葉行洲是為了她做這一切,她當然不信。但總和自己有點原因,或許是出自餘葉兩家多年的交情,或許是他看她身陷泥沼于心不忍。
行洲哥哥,一直是很好的人。
她想到即将要說的話,覺得臉頰有些發燙起來。
“我們雖然結婚了,但畢竟不是那樣……彼此相愛的結婚,”她艱難地開口,“如果你遇到了喜歡的人,請不要把我當成阻礙。”
譬如周宜……或者會出現的其他人。
過了這段必需的時間,她可以随時以一個合理的方式離開。
葉行洲的手張開,用指背輕撫着她的臉頰。他目光沉沉,不知何時已帶上不虞的氣息,似乎不大喜歡她的話。
哪裏說錯了?
他直截了當地問:“要是一直遇不到喜歡的人,那要怎麽辦?一直蹉跎到老?”
這倒是個漏洞。葉行洲不愧是想做律師的人,果然缜密。
餘晚想了想,試探性地開口:“那我們定個期限?三年?五年?”
葉行洲從喉嚨裏輕笑了一聲,別過臉去。
怎麽了,不滿意?
餘晚想了想,發覺的确有點不對。
葉行洲付出頗多,現在事情還沒辦妥,她就在考慮後路,劃清關系,這可不是人情往來的道理。
她其實不是這個意思來着。
可是這麽大的人情她要怎麽去還?真要讓她以身相許?這種平賬的方式不是更不道德嗎?誰占了便宜還說不準呢。
餘晚的臉上,難得出現了幾分苦惱。
葉行洲緩了口氣,見她臉上呈現真實的茫然,不像有意氣他,才放緩語氣開了口:“我既然承諾過,就不會反悔。你現在年紀太小,先專心讀書,等你畢業了,再考慮婚姻的存續問題吧。”
他倒像是很有主意的樣子,顯然早就考慮過這些事情,不是一點預案都沒有的。
餘晚放了些心。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哪裏小了?成年也好幾年了,法律規定女性二十歲以上就能結婚,她對自己的情況有清晰的認知,也是做好了心理建設才踏入民政局的。不能因為喊了一句“哥哥”,葉行洲就真拿她當小孩子看了。
她沉默了下,才問:“那我們今晚要怎麽睡?”
葉行洲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怎麽睡?家裏房間不是很多嗎?”
餘晚:“客房的床都沒鋪啊,我都看了一遍。”
葉行洲:“……這樣嗎?”
這房子用途明确,裝修完了之後,他也只是偶爾過來看看,從沒在這裏真正過夜。年前讓人來收拾了一下,只說可能會住進來,好像是沒叮囑要連客房都準備好。
這确實是他的問題。
她繞了這麽一大圈,原來真正想問的是這個。
葉行洲忍俊不禁,看她摸不清狀況的樣子實在可愛,捏了下她的臉頰肉。
餘晚:“……怎麽了,這個問題不重要嗎?”
葉行洲清了清嗓子,收回了手,若無其事道:“這有什麽重要的,大不了我打地鋪。”
餘晚:“地鋪?”
*
既然有床墊、被子、被套、床單,為什麽不直接把客卧的床鋪上,而要在主卧打地鋪?
餘晚忍着沒吭聲,幫着葉行洲整理了他的鋪蓋,心裏很是愧疚。主要不是愧疚他睡地鋪這回事,而是愧疚于自己的私心。
她還真的……不想讓他去客卧。就當自己也沒注意到這點吧。
阿彌陀佛,真是罪過。
二人洗漱完畢,關了燈躺到各自的床上。
來到陌生的環境,又和葉行洲以夫妻的身份共處一室,餘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感覺今晚或許是個難眠之夜。
今天真應該再多喝點酒的,興許困意能夠支撐到她入睡。
她閉上眼睛,聽見黑暗中傳來葉行洲翻身的聲音。隔了一會,她聽見他輕聲喊:“珠珠。”
餘晚應了一聲,往他的方向側身。
“我在這裏,會影響你睡覺嗎?”
當然會。
餘晚答:“不會。”
“那就好。”葉行洲的聲音十分平淡,聽不出有什麽情緒,“離開家裏,會覺得不習慣嗎?”
餘晚沉默了會,才答:“嗯。”
葉行洲道:“之前在奶奶家住的那晚,你就沒睡好。是不是擇席啊,珠珠?”
那天睡得不好,确實不全是茶的緣故。餘晚是個認床的人,換了環境很難睡着,葉行洲怎麽連這也能看出來。
她撐起頭往下面看去,只能看見一個朦胧的影子。
她道:“是有點,不過,總會習慣的。”
床也是,葉行洲也是。都會習慣的。
葉行洲道:“睡吧。”
隔了很久後,他聽見床上傳來平穩勻停的呼吸聲。
他翻了個身,心想,地鋪可真冷啊,明天一定得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