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又起

又起

詹思雨說了那麽多話,其實都只能算是安慰。餘晚并不需要這些安慰,她只要知道葉行洲今天的确不會回來。

消息發過去,暫時沒人回複。

反正已經過來,沒必要太急着走。餘晚順着紅木樓梯慢慢上行,熟悉的環境讓她心情漸漸平和,直到她走到二樓客卧的門口。

葉行洲應該只在這裏住過一晚。那天晚上他接她從同學聚會回來,地鋪已經被收了起來,葉行洲說是讓阿姨過來打掃了一下。新婚夫妻分床睡不稀奇,打地鋪卻很罕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就把地鋪收起來了。

合理是合理的,只是不能細想。餘晚接受了這個借口,臨到睡時,葉行洲卻親了親她的額頭,起身去了客卧。

雨停了,天卻還陰沉着。從窗戶向外看去,青灰色的烏雲沉沉地壓下來,無端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餘晚收回目光,在客卧的書桌上看到一沓文件。

桌上的紙筆擺放得很有條理,不知道是葉行洲習慣如此,還是阿姨有收拾過。餘晚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本來有些發散的思緒驟然收攏,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

轟隆隆一聲雷鳴。窗邊疊着衣服的衛素玲心有所感,憂心忡忡地往窗外看。

葉志軒穿上自己的白襯衣,對着鏡子審視一番,又系上領帶。他專心致志,聽見妻子的聲音傳了過來:“行洲今天真不回來了嗎?”

提到兒子,葉志軒哼了一聲,嘴裏抱怨:“回來還不夠氣人的,巴他回來做什麽?”

衛素玲把疊好的衣服遞給他,又道:“你無緣無故又跟他生什麽氣。”

“呵,”葉志軒把衣服放進衣櫃,聞言回頭,認真數落起來,“你說為什麽?別的就不提了,光說結婚這事,你沒看他甩多少次臉子給我看?”

衛素玲忍不住道:“結婚怎麽了?餘晚那孩子我看着挺好。再說了,當年這婚約也是你做主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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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志軒臉色沉郁,狠嘆一口氣:“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當年這小子牛勁上來,那是誰的話也不肯聽,人嫌狗厭的,要不是咱倆年紀大了,真想再要個二胎啊。我當時就想着,讓他早點結婚也好,定定心收收性,別整天想着什麽不着邊際的事,有了家庭能腳踏實地清醒點。”

而當時餘誠斌這個擠進圈子的新貴,恰好有個文靜懂事的漂亮女兒。

葉志軒眼光不可謂不高,葉行洲叛逆歸叛逆,但腦子好使又有主見,他是真氣得肝疼,可有時候也偷着樂。真正上好的鋼材必定是極難鍛造的,這會是個漫長的過程,他身為父親,也只能提供一些試錯的機會罷了。

葉志軒把未來兒媳當成風筝線,但這風筝線也不能随便挑一根。他是聽到餘誠斌半抱怨地說起自家女兒成績常年排年級前幾,真不知道學這麽好做什麽,才真正動了這個心思的。

衛素玲也算看着餘晚長大,心裏很喜歡這個清秀和氣的小姑娘,早把她當半個女兒看。葉行洲行事叛逆不着邊際的時候,衛素玲心下很為兒子汗顏,現在他長大成熟,雖然二人結婚稍早了點,但誰能不說一句般配呢?

“我對餘晚沒意見,”葉志軒知道妻子所想,事先聲明一句,“她要是扔下誠建那個爛攤子再嫁到咱們家來,那我願意舉雙手贊成。”

衛素玲嘆了口氣,沒說話。

葉志軒坐到床邊,才繼續道:“現在他好不容易是收了心,做出點成績,我能不希望他好嗎?他前途一片光明,能挑的人多了去了,我就搞不明白,為什麽非得舊事重提,要和餘家丫頭綁定呢?”

“婚姻是要有真心的,你就這一個兒子,在這件事上順着他的心意又怎麽了?”衛素玲明顯不贊成這話,開口反駁起來,“家世門第有那麽重要嗎?你當年追我的時候也沒提過這些啊。”

葉志軒仍不死心:“可以沒有家世門第,可是家庭環境太複雜……”

衛素玲打斷他的話:“要沒有這事,我看行洲也不見得變化這麽大。”

“……”

葉志軒先是覺得荒謬,臉上的嘲諷剛露出來,卻又僵住了。

葉行洲是在二十歲那年突然改了性子的。以前對接班嗤之以鼻的人改換了專業,結交起人脈,行事沉穩了很多。葉志軒一直覺得他是在留學生活中沉澱出來的心性,他還因此勸過不少家長把孩子送出國去,難道是他想錯了?

衛素玲懶得管他怎麽想。她将最後一件衣服疊好,壓下心頭那股不安,再次往窗外望去。

天空中無聲劃過一道白光。

*

“術數,”陳熙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聽着懶懶散散,“你算是問對人了,我以前研究過一段時間這個。”

餘晚當然知道她研究過,否則不會看這東西眼熟,也不會專門問她。

她眸光流轉,只問:“這是做什麽的?”

“算命的。”陳熙很直白道,“相術、紫薇、八字、風水,都是術數的一種,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星座或者塔羅占蔔的高配版,或者更準确地說……一種精密複雜,附加了神秘學意味的數學建模。術數把時間和空間歸納為天幹地支五行八卦,再根據這些東西做邏輯的推理和主觀的解讀,用來解決人生中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話講得通俗易懂,餘晚“嗯”了一聲,又問:“那你相信這個嗎?”

“……”陳熙幹笑了兩聲,“這事……怎麽說呢。”

她是想信的,要是這些都是真的,那這個世界得多好玩啊。

“凡事實踐出真知,所以為了驗證它的可信度,我上手學了三個月,”陳熙語氣些許尴尬,“學成之後,我用猜物測試了一下,準确率麽……和亂猜是基本吻合的。”

餘晚:“……”

她聽出陳熙尴尬的原因了。這玩意要是假的,她花三個月研究顯得太傻;可畢竟還需要主觀解讀,她又沒法證明自己是不是學到家了。

弄了半天證不了僞,還白搭上那麽長時間。這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可怕之處。

餘晚問:“那我發給你的這個,你看得懂嗎?”

陳熙“唔”了一會,似乎仔細研究了一下,才道:“跟我學的不是一個體系,你這個看着像陰宅風水。”

清明的時候聊這個,只覺得冷飕飕的。

“如果這條線代表水流,那這是水纏玄武,也就是坐水騎龍格,”陳熙那邊嘩啦啦翻着書響,嘀嘀咕咕,“這是水龍三格中最上格,以我淺薄的見識來看,是個挺好的墓穴。”

陳熙問:“你這個是哪來的?”

*

葉行洲怎麽會和這種東西扯上關系呢?

餘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地思考着。

這張明顯是打印出來的照片,原件看起來有磨損痕跡和些微折痕,像是經歷了不少歲月,和幾份項目計劃書放在一起,顯得很突兀。

餘晚聽餘誠斌說起過,有時候建築隊一鏟子挖下去會碰上大型古墓,需要上報上去等待考古團隊發掘。餘誠斌聊起這事語氣裏只有慶幸,碰上古墓聽起來不僅不太吉利,還會延誤工期,他運氣還算不錯,從來沒遇到過。

盛建或是盛茂施工遇上古墓了?可這明顯有歲月痕跡的風水圖是怎麽一回事?

和周家那件事有關系嗎?

葉行洲曾經帶她打開過徐奶奶的保險櫃,說是好奇周家當年在她出嫁時送的禮物。保險櫃中諸多價值不菲的珍寶,然而最被珍藏的,是一枚成色一般,看着有幾分古樸氣質的玉蟬。

蛹蛻為蟬,古人認為這種變化代表着重生的可能,因此玉蟬常作為陪葬品出現在古墓中。

這和周家所謂千年的秘密有什麽關系?

和陳熙聊完之後,餘晚上網查了一下。風水這門學科,其本身并不複雜,講起來也不算毫無道理。正如其名,不論是陽宅還是墓穴,其選址和布局都需要考慮到通風和水源,同時要顧及周圍的土質、岩脈、植被等。說得簡單點,就像選址開店需要考慮客流量和曝光度一樣,只是風水用一種晦澀的方式來解讀和包裝,又在此基礎上衍生出了很多玄學。

餘晚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嘗試理解。

至于陰宅風水對死者和子孫後代的好處……就實在有點太過于飄渺了。

在清明研究起這些東西,真是讓人感到沁人心脾的冷意。餘晚拿着那張影印的照片,心裏不知道該不該去問葉行洲。當初他分明說了句“這與你無關”,如果真是涉及到什麽怪力亂神的東西,那她的确是想摻和也摻和不上。

餘晚把文件重新收拾好,放在一旁的手機卻突然亮了起來。

……何苗苗?

*

“珠珠姐……”

何苗苗的聲音沙啞麻木,即使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餘晚也能聽出她隐藏在平靜語氣下的隐隐絕望。

這場景何其相似,餘晚張了張嘴,才問:“苗苗,你怎麽了?”

“……我不知道,”何苗苗語氣悶悶的,“你回c市了嗎?我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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