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做飯
做飯
兩家離得不遠,葉行洲把車停回萬盈山莊,和餘晚一起步行往瀚學府。
他牽住她的手,在林蔭路上慢慢地走。
已步入初夏,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路旁的常青喬木都已褪去枯葉,随風抖動着鮮嫩青翠的葉片。從萬盈出來一路向北,就進入c市最好的一片學區,大部分道路建築都還保留着多年前的風貌。餘晚看得走神,被葉行洲捏了捏手,問:“怎麽沒有學生?以前一到飯點和放學時間,這裏不是人最多了?”
之前同學聚餐,餘晚倒是聽他們提過:“前幾年疫情嚴重,晚飯就不允許出門用餐了,只能在食堂吃。”
葉行洲:“一中的食堂好吃嗎?”
餘晚想了想:“還可以吧。和a大的食堂差不多,就是種類沒那麽豐富。”
反正都是中規中矩的食堂菜,食材新鮮廚子正常,也差不到哪裏去的。
葉行洲追問:“和我做的比呢?”
餘晚:“……”
好新鮮的比法,誰好人跟食堂比廚藝的?
之前寒假在家,葉行洲是簡單下過幾次廚,只是沒做過特別炫技的菜,都是一些家常風味。
味道倒的确稱得上不錯。
餘晚自己不會做飯,以前閑來無事心血來潮也跟着保姆阿姨研究過幾道菜式,結果都很不盡如人意。在一次割傷兩次燙傷後,阿姨委婉地表示現在外賣行業很是發達,有時候也不是需要冒着危險親自上陣。
餘晚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反正做飯的基本原理她已經掌握,只要保證自己關鍵時刻不會餓死即可——她那個時候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會找個會做飯的丈夫,或許這也算人生中的小小驚喜?
她對自己的廚藝有着清晰的定位。葉行洲做飯比她靠譜得多,這從天而降的穩定飯票怎麽能不抓住。餘晚眼睛亮了亮,主動道:“你做的最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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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行洲很滿意這個回答,當然也有點意外。餘晚一向不會輕易服輸,不論是學業上還是感情上,都不允許自己是弱勢的一方。葉行洲對自己的廚藝也有清晰的定位,他是個留學生廚子,照着菜譜複刻流程,研究出了一套獨屬自己的廚藝。口味大概能打八十五分,比快餐好吃,比飯店稍差,和食堂持平。要是他真做得有多美味,哪會沒事帶餘晚出去覓食,早一天八頓地在家做了。
他是想逗逗餘晚,逗她說話也逗她開心。剛才在車上看過幾次手機,她就明顯沉默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範海喬調查的事情有關。
葉行洲以為餘晚會像往常一樣說一句“還行”,卻沒想到她這麽直白地給予了誇獎,搞得他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葉行洲努力壓制自己的嘴角,道:“那我以後多給你做。”
對于他的承諾,餘晚沒太當真。兩個人異地而居,他又工作忙碌,這是客觀條件限制,所謂“多做”可能也只是一月一次變一月兩次。不過承諾總是好的,她“嗯”了一聲,廚藝的讨論到此告一段落。
今天吳瓊親自下廚,特意做了一道餘晚愛吃的糖醋排骨。說來也巧,糖醋小排剛裝盤,女兒就帶着女婿回到了家中。吳瓊趕緊拿了個碟子扣上,先出來迎人。
周六是保姆的休息日,家裏也就三個人。這是很難得的場面,餘晚有些擔心吳瓊不習慣,進了家門便主動道:“做了醬排骨嗎?”
吳瓊道:“是呀。好久不做了,也不知道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味道。”
吳瓊不是c市人,結婚後才搬來c市生活。她其實挺随遇而安,生活習慣和口味都慢慢貼近了丈夫,平時看不出故鄉在她身上留下了什麽。只是女兒從小愛吃這道她的家鄉菜,她也就專門找人學了做法,從此多了一道拿手菜。
餘晚很久沒吃這道菜,或者說很久沒吃吳瓊所做的這道菜。糖醋排骨的傳統做法是酸甜風味,吳瓊的家鄉卻會加入一味醬油,回口帶鹹,解膩下飯。她順着味道走進廚房,掀開蓋碟,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是記憶中久違了的味道。
很奇怪,氣味常與記憶挂鈎。聞到這個味道,餘晚就回憶起餘誠斌還在的那些日子。每次她又考了個好成績,餘誠斌就要求吳瓊做醬骨頭“獎勵”女兒,然後興高采烈地拉着餘晚暢想未來。
上了高中的餘晚其實已經沒那麽愛吃醬骨頭,也不喜歡聽父親絮絮叨叨的吹噓。但她聽到吳瓊說“焖了幾個小時”這類話,還是忍住了沒吱聲,默默夾起一塊又一塊排骨。
不過餘誠斌死後,吳瓊就不再做這道菜了。
餘晚有時候覺得,母親對她的愛是有條件的。餘誠斌對她當然也有條件,他需要的是一個足夠優秀又溫和可親的女兒,能長臉,能聯姻,能幫他走向更高的階層。但吳瓊要感性得多,她沒那麽多功利的需求,但她的母愛也并不純粹,或許算是她愛情的附屬品吧,否則何以解釋餘誠斌死後她的閉目塞聽與不聞不問?
看着面前這碟排骨,餘晚一時失語,平複了下心情,才轉過頭回客廳。
“……奶奶身體很好。她很喜歡珠珠,比疼我這個親孫子疼多了。”
葉行洲倒是走哪都能打成一片,已經和吳瓊開起了玩笑。吳瓊面上一貫是淡淡的,此刻也多了幾分真誠的笑意。這場聯姻來得突然,自家女兒能被婆家人接納,她也松了一口氣,道:“看重珠珠也是因為看重你。”
看見餘晚出來,吳瓊問:“嘗了嗎?口味怎麽樣?”又道:“還有兩個菜沒炒,等下就能開飯了。”
葉行洲卻挽起袖子:“還有兩個菜?我來炒吧。”
“……啊?”吳瓊下意識去看女兒,見她也是一臉意外,不由得開口勸阻:“不費什麽事,很快就好,你歇着就行了。”
“不費什麽事,所以我來做也沒什麽,”葉行洲不是客套,幾步已經走到廚房門口,又回頭看向餘晚,補充道:“珠珠最喜歡吃我做的飯了。”
“……”餘晚伸手攔住母親,“他說得對,你讓他做吧。”
吳瓊驚訝得失了常态。
葉行洲在廚房忙活,餘晚也進去給他打下手。兩個人偶爾低聲細語地說兩句話,被油煙機的聲音所掩蓋,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那種無言的親密卻不需贅言。
吳瓊目光複雜地看了一會,露出一個笑來,既像是高興,又像是悲哀。
*
吳瓊說要喝酒,餘晚本不贊同。她不喜歡推杯換盞互相勸酒的樣子,人喝酒總要失去往日的克制和禮節,被酒精釋放成一個莽撞失常的人。但葉行洲說吳姨難得高興,他陪着喝喝就好,反正都是自家人,也不需要拘什麽禮。
他接過那瓶紅釉茅臺,手腕輕輕用力,擰開了瓶蓋,感嘆一句:“很好的酒啊。多少年的?”
餘晚取過瓶蓋看,看見了生産日期,卻沒吭聲。吳瓊在一旁道:“跟珠珠一樣大的。先喝着,老餘以前囤了兩箱,不夠還多着呢。”
那就是有特殊寓意的酒了。葉行洲心下了然,一邊斟酒一邊道:“這個主意不錯,到時候我們辦婚禮,每桌配兩款茅臺,一款22年的,一款26年的。”
吳瓊問:“你們什麽時候辦婚禮?有計劃了嗎?”
“還在定賓客,時間得看珠珠什麽時候方便。”葉行洲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想最遲今年秋吧,考慮到要請同學,大概得選假期,暑假周末或者國慶都行。”
餘晚分不清他是早有計劃還是順口胡編,她怎麽不知道自己的婚禮安排?
幾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知不覺一瓶酒就喝完了。吳瓊酒量本就不佳,反應都遲鈍了不少,看了餘晚半晌,突然道:“珠珠啊。”
餘晚起身道:“我再去拿一瓶。”
吳瓊借着酒意,總想說點什麽,可話到嘴邊,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餘晚看起來不想聽,也許是她的醒悟來得太遲,餘晚早就已經足夠堅強獨立,又找到了新的能為她遮風擋雨的人。
那個人神色如常,接過話頭:“吳姨,你一定要教教我這道醬骨頭怎麽做。”
明明是人人稱羨的青年才俊,卻在餘家和餘晚的事情上表現出極大的耐心。餘誠斌以前說這位未來女婿“性子有點冷”,但吳瓊一直沒看出來。他會在她們家最困難的時候登門拜訪,會在門庭冷落之時帶來時令禮物,也會在誠建衰落之際伸出援手。
僅靠那點世交情分是做不到這些的,前兩者可以,最後一點不行。吳瓊唯一不解的只有一點:究竟是什麽時候?葉行洲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餘晚的?這些年二人有沒有聯系她最清楚,餘晚的消息都是葉行洲從自己這裏得知的。在去年年底之前,兩個人名義上有着婚約,實際上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這中間難道發生過什麽嗎?
吳瓊喝到頭暈,中途退場。葉行洲把酒杯遞到餘晚嘴邊,似笑非笑道:“真不嘗一口?這是你的‘女兒紅’。”
餘晚就着酒杯喝了一口,白酒的燒灼感來得猝不及防。她皺了皺眉,露出明顯的抗拒神色:“喝不來。”
“喝不習慣白酒嗎?”葉行洲哄她,“茅臺算是很順滑的白酒了,你再細品一下?會有不一樣的感覺的。”
餘晚看着他真摯的眼神,猶豫着又抿了一口。
沒覺得有什麽區別。她反而理解周宜為什麽喜歡喝小甜酒了,白酒和酒精飲料根本不是一種東西。
她的反應讓葉行洲輕笑起來,他的笑聲又讓餘晚瞪起眼睛怒目而視。
“抱歉,抱歉。”葉行洲貼唇過來,帶着一點酒氣和強烈的存在感,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唇舌在她口腔中侵占、索取。餘晚被親得七葷八素,一時間餐廳靜得出奇,只能聽見牆上的挂鐘在滴答作響。她伸手想要将他推開,又好似完全沒力氣。到最後她也妥協,一手洩憤似的扯住男人的衣領,卻只聽得清脆一聲,兩個人都頓住了。
紐扣被扯崩了……
葉行洲頭埋在餘晚頸間平複呼吸,過了一會,笑得身體不停顫動。兩個人找紐扣找了半天,葉行洲本來就不多的酒意差不多也散個幹淨,但沒關系,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會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