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插花
插花
“知道了,我會和她說的。”
葉行洲看着不遠處跟着奶奶插花的餘晚,唇角露出淺笑,這才挂斷電話。
徐自珍年紀大了,喜歡的都是些修身養性的事物。老宅的打扮都是按她心意,十分的古樸雅致,每一個細節都彰顯着低調的涵養。
“小心些,不要紮到手。”徐自珍接過一旁趙媽遞來的剪刀,把花莖修剪成适合的長度,嘴裏不忘提醒兩句。她道:“月季多刺,有些毛頭小子一個大意,就會被戳傷的。”
“我好像聽見有人在說我壞話。”葉行洲已經走了過來,順手接過剪刀,取過一小束栀子花整理了起來。
他動作很熟練,餘晚不由得看了一會,又偏過頭問:“奶奶教的嗎?”
“只學到五成。”徐自珍哼了一聲,又忍不住道:“剛學的時候滿院的花都被糟蹋了,我養了多年的洋牡丹禿了一大片。”當時的場景她想起來就惱火,聲音也帶了點咬牙切齒。
葉行洲及時提醒:“所以我那年專門給你種了一叢栀子花。”
“你別提了,這栀子一開花就香得我要暈過去,”徐自珍不虞道,“若不是花白葉綠,我早就讓人給刨了。”
外面花開得五彩紛呈,供在桌上的插花卻總是挑清淡素雅的顏色,否則與整體氣質相悖。葉行洲彎了彎腰,很得意在餘晚耳邊道:“專門挑的。”
餘晚忍不住笑。她有意不去理他,反倒問徐自珍:“花白葉綠,其實茉莉也不錯。奶奶喜歡茉莉的香氣嗎?”
徐自珍想了想道:“茉莉不錯。茉莉花窨的綠茶我年輕的時候倒還蠻喜歡的。”
餘晚道:“我爸以前閑得沒事,自己就窨過茉莉花茶。我看他做過,工序也不算複雜,只不過成品花味不重,只有他自己愛喝。”
徐自珍最喜歡這些傳統手工的東西,當即表示:“自己做的才最放心呀,外面賣的誰知道是不是拿香精熏的。現在是世風日下啦,能省成本就省成本,哪有我們當年喝到的品質。”
花插好了,葉行洲整理着花瓣和葉片,聽着奶奶興致高昂地聊到自己做的手工皂,又看她興沖沖地親自去取,這才有空和妻子說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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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老小孩。”
葉行洲看着屏風後奶奶在趙媽協助下翻箱倒櫃的背影,只随意感嘆一句,又道:“海喬剛才打電話過來,聽說你這次也一起回來,說正好有事要跟你彙報,想和你約個時間。”
他語氣很自然,不帶什麽質問或疑慮。仿佛餘晚跳過他和範海喬這個總助聯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餘晚收拾碎枝的動作慢了片刻,旋即手小幅度地後縮一下。
“怎麽了?紮到手了?”
葉行洲皺着眉拉過她的手,仔細觀察了一番,沒看到有什麽傷口,仍是不放心地吹了吹:“怎麽這麽不小心?”
餘晚:“沒事了。”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掩住部分思緒:“他有說是什麽事嗎?”
葉行洲坦然道:“我問了,他沒說。”他意有所指地問:“他說這件事需要先讓你知道。你有委托他調查過什麽嗎?”
餘晚想了想:“上次清明申時平來找了我一次,他态度有點奇怪,我拜托海喬查了申時平和餘高斌的關系。”
其實也就是這樣。不知道範海喬查出了什麽,反正她的動機是禁得起推敲的。
葉行洲沒再往下問,只道:“如果是你家的家事,你自己來處理也好。”
頓了頓他又道:“只是別忘了,我永遠在你身後。”
餘晚一愣。這話聽起來很熟悉。
她很快想起來,上一次同學聚餐玩大冒險,葉行洲也在電話那頭承諾“永遠在這裏”。但是隔着電話和親耳聽見畢竟不同,她只覺得世界仿佛都停滞了片刻,她好像摔進了一個溫暖的水池,溫柔的水流在她四周游走,又輕盈地将她托起。
如此具象化的包容、愛、以及承諾。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去擁抱葉行洲。她是如此渴求新的情感寄托。她和他之間不應該有任何秘密,那些暗中的努力和安排為什麽不能被他看到?也許葉行洲也會如那溫暖的水流般,接納她的軟弱和野心,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輕松地承接她的一切。
但是那樣的不理智也只有片刻。
葉行洲是強者,在成長的路上已經經歷過很多。四年的年齡差讓他們并不對等。餘晚再優秀,也只是象牙塔裏的學子,葉行洲卻可以獨當一面,在商海中談笑風生。
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葉行洲表現出來的赤誠與坦率,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因為他已經快要走到頂峰,而自己才剛剛開始攀登。餘晚永遠不會知道他這一路上收獲了什麽又丢棄了什麽,他們重逢畢竟才只有四個月,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到兩周。
*
帶着徐自珍給的栀子花手工皂和自制青梅酒,餘晚又回到了家裏。
每次去臨通好像都會帶回很多東西。上次送了珍珠耳環收獲了一堆珠寶,這次帶的是葉行洲準備的雲南特産雞枞油罐頭,又收獲了這些。
上次送的雖然大手筆,卻總覺得這次才是真正走心的禮物。
餘晚很喜歡這種天然的花香,隔着包裝紙又聞了聞。開車的葉行洲見她動作,不由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喜歡茉莉,不喜歡栀子花。”
“為什麽會這樣想?”餘晚詫異地望向他,“茉莉清雅,栀子濃郁,都很喜歡。”
“因為……”葉行洲慢慢地道,“你卧室裏只養了茉莉?”
“栀子花放在卧室,的确會讓人睡不好覺的,”餘晚有些無奈,“茉莉其實還行。”
花期的栀子花實在太香了,想也不可能放在卧室吧。
她本是下意識地解釋,說到最後卻是有些遲疑。
她很快回過神來,問:“你……去過我家嗎?”
周圍沒車,葉行洲抽空看她一眼,拒絕對這個問題發表意見,但眼神滿含控訴。
餘晚:“……對不起,當我沒問。”
葉行洲當然去過她家,婚前每次都是上門接的她。她本來想問的其實是“去沒去過我房間”,卧房總是相對私密的領域,她并不記得帶葉行洲進去過。
只是她想起來,剛搬進萬盈那會,葉行洲曾經去取她的換洗衣物。吳瓊或許沒注意這一點,曾經帶他進去過?
……細想還挺尴尬的,不問了。
周一還要回去上課,餘晚在c市待不了太久。回來一趟也不能不回家,吳瓊早早就打了電話過來,讓二人務必過去吃頓晚飯。
回去的路上,餘晚和範海喬聯系了下,約好了見面的時間。這次定的地方不是誠建大樓,畢竟要聊的是申時平和餘高斌的事,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葉行洲對此道:“明天上午我也有事,你帶着詹思雨一起去就行。”
餘晚道:“詹思雨現在像我的私人助理了。”
葉行洲笑了笑:“她背景很幹淨,你可以相信她。”
餘晚聽出了點別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她是專門給我挑的?”
要是這麽說的話,詹思雨之前說要是幹得好就能跟着餘晚混,還真不是一句空談。
葉行洲“嗯”了一聲:“她能力怎麽樣?”
餘晚想了想:“還不錯,進步很大。”
詹思雨剛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完全是生疏拘謹的小助理形象。隔了這麽久,處理事情專業多了,也讓人省心多了。
不過盡職盡責倒是一如既往的優點。別的東西都可以慢慢學,心性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餘晚有些摸不透葉行洲的想法。目前誠建的事務她和吳瓊是全權委托給葉行洲去做的,作為學生的她其實并不需要一個專職的助理。她的确希望有朝一日能接手誠建,但那是一條很漫長的路,怎麽葉行洲好像比她還着急似的?
是試探?還是單純讓她少操心?
她還沒想明白,手機屏幕亮了。
何苗苗一口氣發了十幾張照片過來,大部分是風景照,平心而論拍得很美。有波光粼粼的水庫,有枝芽新綻的喬木,有清澈的陽光,還有起伏的山巒。
還有一小部分,她對着鏡頭開心比耶。
何苗苗在鄉下待了一整天,手機早就沒電了。從山裏回來,趕緊充上電,然後點開和餘晚的聊天框,精心選了一些早前拍攝的照片,美美點擊發送。
珠珠姐應該和她一起來的!跟葉行洲玩多沒意思。
她飛快打字:“今天去釣魚了,還跟宜姐進山掃墓了。運動量好大,快餓暈了T﹏T”
這裏信號不是太好。何苗苗發出去的消息轉着圈圈,她舉着手機毫無頭緒地在屋裏亂轉,差點撞來人身上。
面前的少女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皮膚白皙到了有些蒼白的地步,眼睛卻又格外漆黑,讓何苗苗想到自己的洋娃娃。
差點被撞,這名叫吳辰的少女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有一雙眼睛緩緩地眨了一下。
何苗苗哎呀一聲,十分不好意思:“沒吓到你吧?”
吳辰:“沒有。飯做好了,周宜讓你盡快過去。”
何苗苗哦了一聲,看了看自己剛充到10%電的手機,很不舍地把手機又插回去充上。
周家老宅怎麽就沒充電寶這種東西呢?
吳辰話帶到了,也沒等她,自顧自轉身走掉。何苗苗跟在後面快走兩步,看着這個殊為古怪的小妹妹,斟酌了一番,開口道:“我小的時候也像你這樣。”
吳辰:“什麽?”
何苗苗有些不好意思:“中二叛逆期,我也有過的。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聊?是不是覺得世上沒人可以懂你?相信我,我也是過來人。”
吳辰意味難明地看她一眼,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