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鞭打
鞭打
忽而急促的夜風襲來, 吹起兩人的衣袍,遠處青峰山林的簌簌聲,寂靜的夜裏尤有在耳。
秦聽想說些什麽, 薄唇輕抿,在她猶豫時,江依芽先行開口道, “那就說好了, 我幫你尋你, 你不可再扣留我在南山。”
江依芽打了個哈欠起身, “我睡書房吧。”說罷,秦聽在原地愣了好半晌都沒動, 怔怔的看着她,沒由來的在心裏升起歉疚。
次日清晨江依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完全忘記了要盡快找到林思音,果然要時刻保持警惕啊, 江依芽幽幽感嘆。
推開門,涼亭下拂恩與秦聽坐在一處,齊齊望向她。
江依芽讪讪而笑, “早啊。”
拂恩凝噎尬笑, 太陽都升上正空了,那裏早。
秦聽溫聲只是颔首淺笑, 并未說些什麽。
日光燦燦,江依芽才剛坐下拂恩便開始講述他所聽到的消息,“思音師姐同住的師姐說,思音師姐很少回弟子院。”
“并且思音師姐, 這次的案子不是和袁益師兄一起的。”拂恩緩緩道來。
江依芽問道,“袁益是個什麽人?”
“袁益師兄與思音師姐常常一同接案子, 門內弟子皆知。”秦聽答道。
袁益與林思音是同一批拜入青峰派的弟子,機緣巧合之下成了搭檔。
“那為什麽這次不一起啊?”江依芽問。
拂恩當時同樣對此感到疑惑,問過其餘的師兄,“仿佛是有了矛盾,聽其他師兄說兩人最近不常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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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緘默良久,江依芽似想到了什麽,又問,“那林思音的案子是什麽,她不是沒完成嗎?”
“是城內的一樁偷盜案。”拂恩有問必答,做足了準備。
江依芽聽罷有些不解,一樁偷盜案而已,不應該去了這麽久不歸,況且林思音聽上去修為應當不低。
秦聽道,“子虛是想到了什麽嗎?”
“去看看偷盜案?”江依芽猶猶豫豫的開口。
無論如何猜測,都沒有親眼去求證的重要,更何況這麽點消息怎麽能找到林思音,先從案子入手。
拂恩為難開口,“師姐,師父是不會允許你去管這些的。”秦聽真要去了難免又要被罰一通。
江依芽惑然,這查個案子還得需要經由長老嗎。
秦聽因拂恩的話動容,雙眸一沉,陷入良久的沉寂,這些小事伍正怎麽會讓她去插手。
“思音師姐的事不是小事,我自會去和長老說。”秦聽拍桌而起,眼中異常堅定,江依芽被吓了一跳。
拂恩則又驚又憂,秦聽的性子他最清楚,而長老的脾性他也了解,兩人少不得争得面紅耳赤。
片刻後秦聽離開院子,徑直前往小青峰的長老殿,小青峰多蜿蜒小路,拂恩不放心的跟上前去。
“師姐,其實也有別的弟子可以找思音師姐的。”拂恩淡淡道,他的心底是不想看到秦聽因此受罰的。
秦聽放慢步子,語氣依然,“拂恩,思音師姐那樣好的一個人,我不放心交給別人。”
還在秦聽是小女娃時林思音便在南山,她同拂恩都在伍正的悉心教導下修習。眼瞧着青峰派要後繼無人,卻在伍正的搜尋下先後挖掘到秦聽和拂恩。
秦聽展現出的暗器天賦尤勝拂恩一籌,又年長于他,伍正對秦聽多有嚴苛,每每這時都是林思音前去溫柔寬慰兩個小孩。
在秦聽的心中林思音有着不可代替的位置,是師姐,也是親人。
拂恩知曉秦聽的想法,便不再開口勸說。
長老殿前,門口值守的弟子前去通禀,秦聽讓拂恩在殿外等她出來,她一人去長老殿。
伍正候在殿中,須白長發垂落在他的身後,他背對着秦聽,雙手負在身後微微仰頭。
秦聽謙卑躬身,“師父。”
“什麽事?”老成厚重的聲音傳出,隐約間好像透着幾絲煩躁。
聽出其中玄妙,秦聽并不繞彎,清晰堅定的說出她的目的,“弟子想查一樁失蹤案,事關思音師姐。”
話音剛落,伍正轉身揮袖,袖中長鞭狠厲落在秦聽的身上,秦聽身子輕顫,吃痛跪下,“事關思音師姐,我要查,必須查。”
清脆的鞭聲回蕩在長老殿中,守門弟子聽罷跟着皮上一疼,拂恩更是手捏成拳。
緊接着又是一鞭落在秦聽的肩上,那鞭上有倒刺,每受一鞭都會出現血痕,秦聽咬牙承受,不吭一聲。
伍正見她仍舊倔如牛,高高揚起鞭子,重重的落在地上,無奈嘆氣,“罷了罷了,你且去查,也還林家一份安穩。”
“師父,秦聽只任性這一次,就一次。”秦聽叩首在地,“師父,不要怪徒兒。”
這麽多年來,她夠聽話也夠争氣,伍正說不上秦聽的不好,蒼老剛毅的雙眸顫動,“秦聽,門派大比在即,青峰派如何就在此一舉。”
青峰派能否聲名大噪,擺脫四大門派的末尾,只在此一舉。
伍正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秦聽身上,不容許她有任何的閃失。
“我明白,師父。”秦聽仰目與伍正對視。她眼中剛毅決心和他有七分像,不由得讓他想起曾經的往事。
秦聽七歲拜入青峰派,伍正自她入門以來對她悉心教導,教她讀書認字,帶她品悟世事,不知不覺間,秦聽越來越像他。
“惡鬼一事,何時去信南山?”伍正收回飄遠的思緒。
惡鬼已被誅殺,可惡鬼做得孽在,畢竟是繞了南山的地盤,總得要給人一個交代,否則事後又将被南山指責。
“處理完思音師姐的事,再去信不遲。”眼下着手先處理的林思音的事更為重要,更何況有江依芽在,秦聽想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差錯。
到時候就算南山想要加罪名給小青峰,也還有證人在。
伍正思忖片刻,搖頭道,“太遲!即使有南山弟子在,她為何要向着我們說話,難不成她還要逃出師門?”
秦聽全然不曾想過江依芽會說謊話,亦或是說些對小青峰不利的話,她不願意去這樣想一個人。
“三日後,去信南山。”秦聽給出最後的時間。
這個時間不長不短,就算是伍正心裏着急也再說不出什麽,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秦聽,緩緩說道,“起來吧,藥在那邊。”
他年紀大了,有些話變得拗口,就連想對秦聽說句,傷疼不疼,是不是打重了,他都說不出口,到嘴邊更是生硬。
秦聽微微顫動身子,傷口處刺痛傳來,仍舊規矩的躬身,“師父,傷在皮肉。”她語氣輕輕,仿佛重重打下的那兩鞭子只是給她撓癢癢。
可那鞭子到底打的重不重,他又怎會不知。
“去吧,千花落雨要練,不到萬不得已,用到第二重就好。”他背過身囑咐秦聽,挺得筆直的脊梁擋不住歲月的重擔。
“弟子明白。”秦聽退出長老殿,待到她腳步聲遠去,伍正才轉過身看她,她的後背抽絲,沾有驚心的血痕。
殿外拂恩憂心忡忡,見她出來急忙上前去,“師姐,我背你。”秦聽在長老殿忍着不示弱,一出殿便搖搖晃晃。
“師姐!”
拂恩一不留神沒扶助秦聽,她便跌落在地。
身後守門弟子見狀趕忙上前将秦聽扶到拂恩的背上,“多謝。”
沿着蜿蜒小路,拂恩穩穩背着秦聽,不斷的放慢腳步,背上秦聽逐漸轉醒,渾身晃晃悠悠的懸着。
“拂恩,辛苦你了,這麽多年一直背着我。”秦聽氣音綿長,半眯着眼扶在他的背上。
拂恩五歲時與七歲秦聽一同拜入青峰派,兩人相互支撐着彼此,皆是被伍正所收養,凡是秦聽做得不好便會挨打。
那時拂恩年幼背不起秦聽,是林思音背着秦聽,牽着拂恩的手回偏院。直到拂恩十歲,才漸漸與秦聽齊高,後來便是拂恩一直背她回偏院。
“師姐別說話了,師父的鞭子就沒留情過。”拂恩道,“下次師姐帶我一道進去,我替師姐受罰。”
秦聽深吸口氣,“拂恩,師父氣我是應該的,我要去尋思音師姐也是應該的。”她心裏沒有氣,不論站在何種角度,她都該這樣做。
前方要繞過崖口,一座近橋在眼前,若是繞路還得多走一段時間。只是拂恩沒有選擇走橋,那橋下是萬丈深淵,一眼望不到底。
“怎麽不走橋,近多了。”秦聽半睜着眼看向那橋,心中陡然驚顫,随後迅速阖眼。
聽罷,拂恩劍眉蹙起,“師姐,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人人都知秦聽是門內的暗器天才,卻也鮮少有人知曉,秦聽怕高。因此這麽多年,拂恩只背着秦聽過橋過一次。
自那之後拂恩會自覺的繞開吊橋,寧願多走一會也不願讓她看深淵。
“師姐,千花落雨我也會了,我可以——”拂恩悶悶沉聲,他如今也可以有獨當一面的能力,為何還是不能幫到她。
“拂恩!”秦聽扯着傷口低吼,斥責的聲音變得細微。
這些年不管拂恩如何快速的成長都越不過秦聽是姐姐的身份。
拂恩怕秦聽再動怒傷身,垂眸道,“師姐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
林間山風習習,日光洋洋灑灑的傾落在兩人身上,秦聽昏昏沉沉的在拂恩的肩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