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你一半
分你一半
時下女子大多都是十二三歲來月信, 但也不乏及笄後才來。
兼之窈窈身子康健，因而楊婠寧并不如何着急, 她不以為意道：“窈窈今日方及笄，晚些來也無妨！”
王婉晴聞言忍不住攥緊了手裏的帕子，随後又聽得楊婠寧帶着笑意的聲音，“且當年你不也是十六歲那年來的嗎？我們不着急。”
是啊，當年她的确是十六歲才來的月信，王婉晴想起往事不禁有些恍惚。
彼時同齡的小娘子早在十二三歲時便來了月信，唯有她一人是個例外。
足足十六歲才來，為此還成了某些人暗地裏的笑話。
楊婠寧不知，但她作為當事人又怎可能不知？
那異樣的眼光，有意避開的動作，無不讓她陷入難堪之中。
好在在十六歲那年，她終于來月信了。
只是好運也不曾降臨到她頭上，每個月月信不準時，甚至還腹痛不止，嚴重到甚至暈厥。
為此母親憂心不已, 也不知從哪聽信的偏方, 說是日後嫁人生子就可緩解後, 便積極為她尋摸良人。
彼時陳景潤還是個窮小子，但長得一表人才，書生意氣。
面對他多次主動示愛，王婉晴自是不可避免的, 一顆芳心暗許。
兩人順理成章地成了親，甜甜蜜蜜整日黏在一塊, 彼時與她同齡的楊婠寧仍待字閨中，未出閣的少女自是不好再上門來找她玩。
兩人的關系自然而然地開始變淡, 甚至生疏起來了。
事情的轉機還是在楊婠寧成親後，那時她同陳景潤成親已有兩年之久，卻依舊懷不上身子，為此苦悶不已。
收到少時好友的成婚請柬後，便去了。
本以為兩人的關系回不到從前了，王婉晴看得開，只當是出來散散心罷。
但萬萬沒想到楊婠寧依舊惦記着她這個少時手帕交，就此兩人關系重歸于好。
有了楊婠寧的陪伴，她心情也變好了，對孩子的期盼也在慢慢變淡。
直到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兩人聚到一起，午膳時恰好有一道紅燒魚，兩人聞到了魚腥味時，雙雙作嘔不止。
待請大夫上門一診脈，兩人竟均是喜脈。
但驚喜不止如此，後來秋闱兩人丈夫也雙雙中了舉。
因這特殊的緣分，兩家人關系也變得更加密切起來。
王婉晴一朝有孕，自是珍貴，陳景潤也對她愛護有加。
兩人關系更甚從前，待生下長子陳文禮後，兩夫妻欣喜不已，去信于江府，發現楊婠寧也在同一天分娩，但楊婠寧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男嬰。
聽聞這個消息，王婉晴自也是為好友高興的，但心裏也有一股道不清的滋味。
一年後她又再度懷上身孕，但這一胎卻要比第一胎難受，整個孕期孕吐不止，為此她還消瘦了不少。
但困難不止于此，她難産了。
聽到穩婆那句“保大還是保小”的時候，她頭腦曾有一瞬間的空白。
好在陳景潤沒讓她失望，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沒讓她失望，她拼着最後一口氣生下一名女嬰後暈了過去。
最後母女平安，但她也就此落下病根，開始了纏綿一生的病痛。
但她心裏是滿足的，因為她為陳景潤生下了一男一女，湊成個好字。
兒女雙全，本以為她的這一生也該會很幸福地過下去的時候。
陳景潤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女人，稱其是自己表姐。
她也信以為真，甚至對這個女人掏心掏肺的好。
直到那一晚雨夜，她從噩夢中醒來，看見了兩人在榻上纏綿的身影！
雷聲轟鳴，她目眦欲裂。
原來這個女人根本不是什麽表姐，而是陳景潤少時就愛慕如今剛喪夫不久的的鄰家姐姐！
兩人背着她偷情，享受着無與倫比的刺激，唯有她一人被蒙在鼓裏許久。
每每想起此事，王婉晴便氣血上湧，本就病弱的身子根本經不起她這般折騰。
一來二去的，她的身子也變得更加破敗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陳景潤納那個女人為妾，百般寵愛。
……
王婉晴疲憊地阖上眼，貼身丫鬟伸手給她在太陽穴揉捏着。
“夫人，快到府上了，您再堅持一會。”
王婉晴沒說話，呼吸清淺。
馬車緩緩駛入陳府，丫鬟小心地扶着王婉晴下了馬車。
這時一道溫柔似水的聲音傳來，“妾身見過夫人。”
聽到這道熟悉至極的聲音，王婉晴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柳氏，你來這裏做什麽？”
柳氏便是陳景潤納的妾，也是王婉晴恨之入骨的女人。
她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輕紗裹肩，身材豐盈，眉眼流轉之間帶着一股風情。
看着她這副媚樣，王婉晴心下更覺惡心，神情也變得冰冷起來。
平時兩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此時柳氏突然登門，必定有蹊跷！
柳氏柔柔一笑，“不瞞夫人，今日老爺同明明出門去了，妾身一人閑着沒事便出來閑逛罷，沒想到剛好遇見夫人回來。”
她口中的明明就是她同陳景潤生下的孩子，今年剛好十歲整。
明明也十分聰慧，陳景潤為其啓蒙，聘請名師教導，興許再過不久就能考中秀才了。
想起這個優秀的庶子，王婉晴更是如鲠在喉。
她厭惡地掃了一眼風情萬種的柳氏，“哦，若無事，你可以走了。”
柳氏笑容一僵，但随即又若無其事道：“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對了，夫人，今日是您未來兒媳婦及笄禮吧？”
“小姑娘及笄了，想來也很快就能嫁進來，屆時再給夫人您生個孫子，享天倫之樂，夫人您真是好大福氣！妾身先向您道一聲恭喜了！”
王婉晴極為厭惡柳氏，但她的話還是聽進了心裏去，只是仔細一想，又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且不說楊婠寧不會那麽早就将窈窈嫁進來，就說窈窈那月信，至今都還沒來呢！
想到這裏，她突然升起憂慮，窈窈莫不成也會像她那樣吧……
說來她這大半生似乎都是坎坷的，十五歲是一個分叉口，十四歲前她順風順水無憂無慮，十五歲時仍遲遲不來月信，她成為別人眼中的另類。
十五歲後月信終于來了，卻伴随了無數苦難。
她陷入了恍惚之中，突然丫鬟搖了一下她的手臂，輕聲道：“夫人，表小姐來了。”
王婉晴回神，膝上便伏上來一道溫熱的軀體。
少女抱着她的膝頭，擡起頭眼尾發紅隐有淚意。
“姑母……嘔……”
王婉晴眉頭微皺，随後王念薇顫顫巍巍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在她耳畔響起。
“我……我好像懷孕了……”
“什麽？”王婉晴失神地望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少女。
王念薇咬了咬唇，“是……表兄的……”
“不！這不可能！”剛準備進門找王婉晴詢問今日及笄禮一事的陳文禮聽到王念薇的話，驚得連連後退。
王念薇沒想到他會此時出現，聞言大受打擊，美眸睜大，一顆淚珠啪嗒掉在地上。
“表兄……你這是想抵賴嗎？”
“你放心，他抵賴不得，除夕那夜我都看見了，還給他撓得脖子出血了！”陳文萱也不知何時出現在這的，她看着王念薇笑容有些扭曲，有些瘆人，王念薇害怕得抖了抖身子。
沒想到親妹妹會拆自己的臺，陳文禮幾欲吐血。
“陳文萱！”
陳文萱一點也不怕他，搖了搖頭道：“哥哥，我勸你還是想想念薇懷裏的孩子要怎麽辦吧！”
陳文禮想也沒想道：“打掉！”
“不行！”誰也沒想到最先開口反對竟然是王婉晴，她堅定開口道：“不能打掉！”
*
昏暗的書房裏，着一襲玄色長袍的男人正在凝神觀看着挂在牆上的畫，他身材高大，手裏還把玩着一串佛珠，側臉隐在陰影裏看不清面容。
追雲跪在地上，彙報着方才發生在陳家裏的事。
“主子，陳文禮想要打掉王念薇肚子裏的孩子，但陳夫人異常反對。”
男人身子動了動，低啞的聲音傳來，“不必插手，順其自然。”
追雲低聲應是，随即緩緩退下。
書房很快又恢複寂靜，但不久，外面就傳來一道輕快的腳步聲。
伴随而來的是一道小姑娘軟軟糯糯的聲音，“先生～窈窈來啦～”
屋內粘稠的墨色如同潮水般瞬間褪去，似裹了一層灰晦暗不明的的燭火閃了一下，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秦懷瑾望着蹦蹦跳跳走進來的人兒，眉眼間的薄冰瞬間消融。
“嗯。”
窈窈已經換下那套莊重繁冗的禮服了，此時穿了一套鵝黃色的齊胸襦裙，頭戴鬧蛾金花冠，俏生生的如同清晨剛綻放的花苞。
她手裏還端了一個拖盤，上面還蓋了蓋子，也不知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她将東西放下，看着男人笑嘻嘻道：“先生快猜猜裏面是什麽呀？”
這孩子氣模樣，哪像是及笄了？
秦懷瑾搖了搖頭，點了點她鼻尖，嘴角含笑道：“方才誰同我說自己長大了？”
窈窈吐了吐舌，眉心的蓮花花钿映着燭火閃着微光，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男人。
“不管，窈窈在先生面前永遠都是小孩呀～先生，您快打開看看嘛～”
秦懷瑾被催着，便拿起蓋子。
蓋子剛被拿起，一陣水汽散開。
他也看清了托盤裏裝的竟是一碗面，一碗長壽面，上面還窩着一個金燦燦的荷包蛋。
窈窈黏了過來，抱住他手臂，笑容明媚燦爛，“之前窈窈問過先生生辰，但是先生說自己從不過生辰，所以窈窈就決定要把生辰分給您一半啦～”
說罷，她松開男人手臂，将托盤裏的長壽面往前推了推。
“先生快吃長壽面，日後同窈窈一起長命百歲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