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NO.23

NO.23

車外風景倒退, 像一部電影的結束,或者開始。

車內帶着金屬的冷意,就像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 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周南珞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他倒是很明确, 全程沒問她一句。

“我們不先吃個飯嗎?”她忍不住開口。

裴景以看了看時間:“等結束了再吃。”

等待紅綠燈的空隙, 他從後座撈出一個透明口袋, 裏面裝着亂七八糟的零食和水。

她挑了下眉骨,拿出一包喜歡的薯片。

“結束?什麽結束?”

實在搞不懂他要去幹嘛。

又問:“你怎麽會我們辦公樓下?”

目光掃過他的穿着。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室外看見他穿男裝。一身薄款低領灰色毛衣配深色褲子,長款的外套放在後座上。

五光十色的路燈搭在他的側顏上,輪廓分明而深刻。

明明還是同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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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和從前的氣質完全不同。

少了幾分親近。

多了幾分別的。

胸腔莫名染上了奇怪的感覺。

她唏噓道:“今天不帶假發了?”

裴景以沉默地瞥她一眼。

她咬着薯片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出門的時候太急,沒來得及。”

“……”

“你要喜歡看, 一會兒就帶。”

“……”

都被拆穿了還這麽執着!

周南珞轉頭看向窗外, 面無表情罵了句神經病。

他似乎聽到了,發出意味不明的低笑。

賓利車穿過喧鬧的城市, 又駛入郊區。

視野漸漸開闊,遠處是沉默的山野和高低相間的農作物。

車輛拐進一個小道。

周南珞說:“你不會報複我, 在山上實施拐賣吧?”

裴景以調了調車燈:“誰家拐賣人口還給人喂飽?”

“誰知道呢。”她抱緊薯片,“賣豬的時候不得上稱輪斤數。”

“……”

這是她第二次形容自己是豬。

他輕笑着轉頭,周南珞意識到自己說什麽蠢話,沉默地轉過腦袋。

9點50分, 車停在一處半山腰上。

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枝丫将天空分成無數深藍色的小塊。

他還真在下車前帶上假發, 當着她的面, 教學整個過程。

更加神奇的是, 假發仿佛是人面記憶的開關。

随着長發落于身後,裴景以的五官在她視線中越來越成熟, 越來越清晰,直到看清楚每一處輪廓和細節。

兩人的視線對上。

和之前“大美人”對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周南珞些許倉促地轉移視線,忽然結巴道:“我們到底來這裏幹什麽?”

裴景以又看了看時間。

“下車吧,時間差不多。”

車停在車道旁,前方從山脊的部分突出去一塊平地,地上架着天文望遠鏡。

周南珞原地一頓,很驚喜地轉頭。

“這,這個!”

裴景以一步跨了上去,轉身伸出一只手。

她只猶豫了一秒,快速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量上了平臺。

大步邁向望遠鏡,裴景以看得皺眉:“你慢點,別掉下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周南珞大聲說,停在望遠鏡面前,一時間不敢觸碰。

又在他的目光下,彎腰,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

此刻剛剛過了10點。

山高望遠,望遠鏡的角度沒有任何的遮掩,渺小的星辰被放得無限大。

“我是不是不需要看直播啦?”她笑起來,頗興奮地看着他。

“嗯。”

“你怎麽會找到這個地方?”

“就……”裴景以找了個地方坐下,“偶然間找到的。”

“望遠鏡是你自己的嗎?”

“嗯。”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呸,兒子。她哇了一聲:“你還會這個感興趣呢?”

“很久以前就感興趣了。”

她将左眼放在鏡頭處,又問:“一會兒直接看是不是就好啦?不需要再調整什麽了吧?”

裴景以剛想說“沒有”,又頓了頓,起身。

“需要調一點兒。”

站在她的身後,胸膛離她僅有幾毫米的距離,衣領掃在周南珞的腕間。

他擡起手臂,用向前擁抱的姿勢,将指尖落在望遠鏡上。

“我看看。”

呼吸湊近,掃在耳旁,癢意穿透寒冷的空氣,滲透在肌膚裏。

她一愣,右眼的視線忽然被男人的輪廓占滿。

還有一直很喜歡的味道。

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哪種低調又小衆的香,蔓延于四周,無孔不入。

裴景以随便撥動的兩下。

帶着她的心髒也快速跳動了兩下。

“你……”周南珞輕輕屏住呼吸,迫切地想要找個話題,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今天是不是也被放鴿子了?”

他說他今晚有約。

精心準備了這些。

但最終卻帶她一起來,應該和她遭遇了同樣的事情吧?

裴景以偏轉視線,與她對上。

她應該直起身體,但腰好像麻掉了。

“沒有。”裴景以居然說。

周南珞詫異地看着他。

“我上車之前是怎麽跟你說的?”他不置可否,仿佛知道她根本沒放在心上。

他說“我在這裏等你”。

又說“過平安夜”。

咚咚。

周南珞緩慢意識到什麽,心髒漏了兩拍,呼吸微微急促。

“什,什麽意思。”

“你約會的對象是我?”

“你怎麽知道我想看胧月流河?”

暗夜沉寂,連山野間的風也凝滞了幾秒。

好一會兒,裴景以才清清冷冷地開口。

“周南珞。”

仿佛有預感一般,她的心髒被提了起來。

“我之前不是故意騙你的。”他說,“我怕你嫌棄我。”

不同于之前置身事外的聲調,此刻偏軟,又帶了一絲妥協。

仿佛猶豫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

“第一次見面是意外,被你錯認了性別。”

“我心中詫異,但又忍不住安心。因為這麽多年,只有你,沒有被我的癖好吓着。”

這麽多年。

還是只有你。

“我沒告訴你,我不敢。我怕你知道了,就覺得……我是個變态。”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道歉。”

周南珞承認。

她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尤其是裴景以上揚的嘴角,看似在笑,實則透出幾分可憐又無助的味道。

能讓她心底最後一點怒氣也消失殆盡。

搭在望遠鏡的手。

随着他的話,漸漸收緊。

“誰會覺得你是個變态啊。”她嘟囔道,“我,我接受度很廣的好嗎。”

“嗯。”

裴景以靜靜地看着她,彎了彎眉骨。

四兩撥千斤。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他不會告訴她,為了今天籌備了多久。

就像他不會告訴她,為了送出這件禮物,他到底等待了多長時間。

所謂“胧月流河”,只在紀錄片中看到過,說星星在某個特定的時間連成了一條星河,漂浮在明月前,就像萬年前的銀河。

流星是用來實現願望的東西。

而胧月流河,代表着天上的思念,在人間的消失的人,跨越天地的距離,在月亮上編織了一個夢境。

年少的周南珞在圖書館翻到這張圖,靠在書架上,身旁是薄瘦幹淨的少年。

“你喜歡這個?”他偏着頭,認真地問。

她摸着圖片上的明月,說着“喜歡呀”。

“我想媽媽了。”她埋着腦袋,小聲說,“她在我六歲那年生病去世……我,我快忘記媽媽的樣子了。”

他順着她說:“我也快忘記了。”

她驚訝地睜大眼:“你的媽媽也生病了嗎?”

他搖了搖頭:“這倒不是。”

他說:“她只是在我出生後就和有錢人跑了。”

周南珞擡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在眼底浮現出憐憫。

失去了母親的愛,和從一開始就沒得到母親的愛。

不知道誰更可憐。

他将目光下挪,攢錢将這本圖冊買了下來。

歲月荏苒,光暈變換。

星辰的模樣從書本,挪到了少女的眼眶中,像做夢一樣。

她在望遠鏡前勾着唇笑,膚色比雪還要白,殷紅的唇宛若種植在胸腔的罂粟。

“好漂亮。”

“你不想看看嗎?”

唾液在喉結處滾動,喉嚨像是被掐住一般,裴景以喑啞地“嗯”了一聲。

周南珞也不是獨占美好的人。

她大度地挪了個位置,将觀賞的機會讓給他。

直播還在繼續。

但她覺得,不及她剛才所見的十分之一。

這樣親密地接近美好,也勾起了那段美好的回憶。

“聽說天上有人想你了,才能看見胧月流河。”裴景以淡淡地說,“你剛才看見你思念的人了嗎?”

這是周南珞年少的寄托,因為那個時候,控制不住想要媽媽。

後來長大了,成熟了,思念淡去。

倒是忽然會想起另一個人。

她點點頭:“看見了。”

“還有一個很多年沒見的人,最近好像常常會想起他。”

他以為又是哪個無關緊要的人,眸色微微下沉。

“聽說常想起一個人,就說明記憶開始褪色了。”

她愣了愣,覺得他這話有點意思。

以前也沒有經常想起,倒是最近遇見裴景以後,想得更多了。

點了點頭:“可能吧。”

“你看。”裴景以朝她招了招手,“星象變了。”

“哪裏變了呀?”她連忙湊了過去,裴景以偏轉半張臉。

“它們就像活物似的。”她拍着他的肩膀,格外興奮地彎着眼眸,“所以才會說天上有人在思念——”

轉頭間,話只說到一半。

嘴唇飛快劃過一片柔軟的弧度,随後撞上了男人的耳垂。

她愣在原地。

于此同時,裴景以的眸色進一步變暗。

周南珞猛地直起身體。

指尖壓住嘴。

軟硬交織的部位。

帶燙的觸感。

裴景以的手藏在外套裏,在一瞬間收緊。

指尖呈現顫抖的弧度。

抿了下唇。

跟着站起來。

一副被侵犯後的無辜模樣。

“兩次了。”

他說:“這次也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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