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夜裏起風了。

邢遇一身黑衣抱臂伫立, 長劍握于懷,馬尾随風輕輕飄動,像極了夜裏行俠仗義的武林大俠。

不過與大俠不同的是, 別人在劫富濟貧, 而他只是在站崗。

為了掩護身後假山群裏, 某對正在鬧別扭的少男少女。

石縫中, 蔔幼瑩雙手交叉摸了摸手臂,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我冷…”

盡管面色冷淡, 但蕭祁頌仍是垂眸瞥了她一眼, 無奈将外袍裹在了她身上:“還冷嗎?”

“嗯嗯。”她點頭, “還冷着呢,你再裹緊點。”

他抿唇,打鼻腔裏呼出一口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但抓住衣襟的手卻十分聽話又攏了攏。

蔔幼瑩終于滿意, 伸出半截手指拍了拍他, 聲音輕快:“看在你幫我取暖的份上, 我就不生你氣了。”

“什麽?”

仿佛聽見什麽令人驚訝的事情, 他下意識蹙眉。

接着松開雙手直起身, 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你生我氣?明明是我該生氣吧, 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倒先原諒起我了。”

“我為何不能生氣?”她将差點掉下的外袍重新裹好,揚起小臉理直氣壯:“你明明就已經過來了,還讓邢遇騙我,還對我陰陽怪氣的, 我就要生氣。”

“我可沒讓他騙你,他轉達的話我确實說過, 而且他好像也沒有說我不來吧。”

聞言,蔔幼瑩回想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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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确實…沒有說過。

尴尬了一瞬,她又将小臉揚得更高了:“可你陰陽怪氣是真的啊,午時就在故意氣我,現在還要故意氣我,我能不生氣嘛。”

“……”

蕭祁頌面無表情看了她半晌,見她毫無悔過之意,猝不及防地擡手捏住了她臉頰,咬着牙道:“你要氣死我才肯罷休是不是?”

“啊!”她握住他的手,委屈巴巴看着他,“你捏疼我了…”

“疼什麽,我都沒用力。”

他确實半分力都沒敢用,不過聽她喊疼,還是松開了手,而後掌心撫上被捏過的地方,緩慢揉了揉。

蔔幼瑩真是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唇角溢出得逞的笑意,揚起下颌嗳了一聲,杏眸笑盈盈的:“這麽冷淡做什麽,你想絕交啊?我就是故意氣氣你而已嘛,跟我計較什麽。我錯了好了吧,蕭郎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小女子吧。”

一聲蕭郎讓他微蹙的眉間立時平展,再怎麽忍,下垂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悄悄上揚。

他輕咳了聲,強行作出嚴肅的表情,故意責問:“那你同本官說說,你都做錯了什麽?”

蔔幼瑩輕笑了聲,配合着回道:“回大人,小女子今日不該遲到爽約,也不該故意氣您,還請大人看在小女子年少無知的份上,就原諒則個吧。”

說罷,故意扁嘴擺出一副讨好的模樣。

可聽完,蕭祁頌方才還不錯的臉色t又蹙起了眉,似乎不大滿意。

他提醒道:“只有爽約嗎,還有他抱你呢,你怎麽不說?”

她愣了瞬,試圖解釋:“那是他為了安慰我,不是故意抱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你會來啊。”

話落,他眉間皺得更深了,握住她的雙肩将她稍稍拉開,義正嚴辭道:“阿瑩,你怎麽能為他說話?不管是不是故意,他都不能抱你,難道,你也希望別的女子以安慰的名義來抱我嗎?”

“我當然不希望啊,但你要我怎麽做?”

她也有點惱了,自己都已經同他道過歉了,況且她認為主要問題在于自己爽約,而并非蕭祁墨的擁抱,可他卻抓着這點不放,難道這也是自己的錯嗎?

想罷,她接着說:“你與別的女子并無任何關系,自然可以直接拒絕,可我與他還有一道聖旨壓在頭上,又同住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非要弄得像仇人一樣嗎?”

蔔幼瑩雖然理解他是吃醋,但更希望他也理解自己的處境。

于她而言,蕭祁墨不僅是她未來的夫君,更是她的室友、她的朋友,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

兩人日後還要一起生活的時間很久,說不定還有有求于他的地方,如非特殊情況,沒必要将關系弄得如此糟糕。

況且,就只是一個安慰的擁抱而已,即便作為兄長朋友,也有資格給予這樣一個擁抱。

可蕭祁頌向來是個非黑即白的人,尤其是在感情問題上,因此即使她說了這麽多,他也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怒意連着失望一起爬上眸底,他咬着後槽牙看了她良久,沉聲問道:“蔔幼瑩,你難不成真想讓我做你的情人?”

相識十八載,這是他一次叫她的全名。

情人一詞,來源于她被嬷嬷打手板的那個晚上,他說他願意做她見不得光的情人。雖然她并未當真,但也沒想到他會放在心上,并問出這種問題。

短暫的驚訝過後,她平靜的看着他:“我如今與他,與你,都沒有任何關系,情人一詞無從談起。不過...你心裏既然如此想我,我也無話可說。”

“你想我如何想你呢?我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歡他為何不能推開他?與他保持距離很難嗎?”

他頓了頓,偏頭小聲嘀咕:“我看不是你做不到,是你不想。”

“?”

蔔幼瑩頓時眉間緊皺,櫻唇微張,被氣得笑出了聲。

随即丢下一句“那你就這麽想吧”,便毫不猶豫邁步離開了此處。

蕭祁頌張了張唇,本想說什麽。

可礙于面子,終究是未将挽留她的話說出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後,自己也轉身走了。

回到東宮後,蔔幼瑩氣得根本睡不着。

喝了安神湯,又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個時辰,仍舊氣得狠狠踢了幾下被褥。

他怎麽能那麽想自己?

昨日自己說守着自己的心等他,結果他今日就說這種話?!

真是氣死了!

她翻了個身,深呼吸幾口氣,試圖将自己的怒意平複下來,可…

完、全、不、管、用!

蔔幼瑩猛地坐起身,打算去找幾本用來學習的書卷來看,畢竟她一看這種書就會犯困。

可人才剛下床,春雪忽然在外敲了敲門,禀道:“小姐,太子做了噩夢被魇住了,怎麽都叫不醒,您快去看看吧。”

“什麽?”她一怔,連忙套了件外袍便急匆匆趕往太子寝殿。

她到的時候宮女太監都在床邊叫他,可他怎麽也醒不來。見蔔幼瑩過來,他們便趕忙讓開。

蔔幼瑩這才看見,躺在床上的蕭祁墨滿頭大汗,眉間擰得緊緊的,眼珠在眼簾之下左右快速移動,嘴唇也微微張開,喘着粗氣。

“祁墨哥哥?”她喚了聲。

他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他,又叫了一聲。

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思索片刻,她招手喚來兩名太監,令他們一人拉着一只手臂,将蕭祁墨拉起來坐着。而後聽她的口令,兩人一起松開了手。

蕭祁墨的上身驟然倒了下去,觸枕的那一刻,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氣,終于睜開了雙眼。

蔔幼瑩急忙上前,輕拍着他的肩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只是做了個噩夢,別怕,我們都在呢。”

視線逐漸聚焦,直到視野裏出現熟悉的景象,渾沌的瞳眸這才終于開始清明。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反應過來是做夢後,驀地起身抱住了她。

周圍的宮人見狀,紛紛退了出去,獨留他們二人在房間裏相處。

她摩挲着他的背,繼續安撫:“沒事了,噩夢都是假的,別怕。”

蕭祁墨将她抱得更緊了些,埋首在她頸窩裏,一言不發。

見他呼吸似乎平穩了一點,便柔聲問道:“你都夢見了什麽呀?跟我說說吧,說出來就不怕了。”

他身子倏地一僵,而後松開了她。

紅血絲彌漫在他眼中,鬓邊的發也被汗濕了貼在臉上,眼尾剛哭過似的暈染了一片薄紅。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淩亂,即便是受箭傷那日,亦或是被祁頌打了一拳那日,他都不曾如此失态,許是真的被吓得厲害。

靜默少頃,他啞聲道:“我夢見……”

他說不出口。

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場景他就後怕,更何況這個場景裏的主人公,還是阿瑩。

他不想吓到她,因此只說:“我夢見你離我而去。你抛下我,不要我,無論我怎麽哭着喊着,你都不願意回頭看我一眼。”

就像夢裏,無論自己抱着她如何哭喊,她都再也睜不開雙眼,如枯死的花兒一般凋謝在自己懷中。

聽完,蔔幼瑩一怔,下意識想到昨日自己對祁頌的承諾,竟與他的夢完全符合,一絲心虛不禁浮上眼底。

她垂眸遮蓋,幹笑了兩聲:“怎麽會呢?我不會不要你,都說了噩夢是假的嘛,現實與夢裏都是相反的。”

“真的嗎?”他不大相信,卻又想抓住一絲希望,“阿瑩,你真的不會抛下我,不會不要我嗎?”

這是蕭祁墨第一次對她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與往日裏生病時完全不同,此刻的他更像是即将墜崖的人,想拼命抓住一顆凸起的石頭,好讓自己不會墜得太深。

他不需要陽光,他只是需要一顆石頭。

他可以待在黑暗裏,只是不想待在深不見底的深淵裏。

蔔幼瑩怔怔與他對視,她怎會感知不到他眼神裏的求救,怎會看不見他朝自己伸來的手?

她都能感受得到。

也正因感受得到他的無助,憐愛才如泉湧一般洶湧而來。

是愧疚心虛也好、亦或是可憐他也罷,此刻她并不想将他推開,她願意抓住他伸來的手,也願意去給予他一份安心。

婚禮之前,蕭祁墨曾斷定她會回來,因為知道她最容易心軟。後來,也總利用她的心軟,來達到自己朝她更近一步的目的。

可今日不是利用。

雖然不是,卻有了出乎意料的結果。

蔔幼瑩雙手捧住他的臉,身子前傾,唇瓣在他額頭上蜻蜓點水,柔聲說:“我不會抛下你,不會不要你,也不會離你而去。那些都是假的,你面前的我才是真的。”

在她溫柔的話語中,蕭祁墨眼底的脆弱無助被撫平了大半。

似是沒想到她會親吻自己,他略微詫異地看着她,一向運籌帷幄的腦子裏竟破天荒渾沌起來。

半晌,他擡手輕輕覆上她的臉頰,喉結滾動:“阿瑩,我愛你。我願意以任何身份待在你身邊,只要能待在你身邊……”

他聲音輕柔,帶着乞求。

而後俯首,将自己的雙唇緩緩湊近她。

不知為何,聽着這樣的告白,她不禁想起一個時辰之前的事,腦中走馬燈似的滾過他們二人說的話,于是理智便在這場走馬燈中,慢慢灰飛煙滅。

她鬼使神差地沒躲。

也鬼使神差地閉上了眼,更鬼使神差地……

回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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