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三月初春，汴京城今日賞花節，河堤上桃花灼灼，綠柳櫻紅。城裏的公子小姐們平日裏閑得在家吃瓜，沒事總愛八卦汴京城第一美男子——言奕公子今日訂親否？
否否否。就連禮部尚書安大人家的丫鬟老媽子們都清楚呢。
要說這位言公子乃當朝宰相之子，不僅能文能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由于模樣生得俊，每逢上街他往那一站，就有一堆女人往他跟前擠，後來言公子改騎馬，結果一堆姑娘往他馬蹄下躺，喊得是聲嘶力竭：言公子，小女尚未婚配，求公子踩之踏之，睡……之！
啧啧，這汴京城的姑娘們都得了癡心瘋，一顆癡心想爬上言公子的床，可惜至今這位公子尚未娶妻，媒人們快把言府的門檻踩爛了，也未見哪位媒人說成一門親事。
于是關于言公子的親事一說，成了京城每日一八卦。甚至有傳言，言公子有那般癖好，必定是兵部尚書韓大人家的韓森公子，兩位美男子，一個清逸出塵，一個風流雅致，走到一塊，也是情理之中。
吃瓜衆人們盤算着今日賞花節，言公子定與韓公子同行出游，于是乎，早有一堆千金小姐們對鏡貼花黃，更有甚者，泡了一夜花瓣浴，費盡心思要把言公子勾引到手。
今日安府的老媽子聽夫人吩咐，一早就給她家二小姐梳妝打扮，難得今天賞花節，也該出去走走。老媽子平日就盼着她家小姐多出門，別老窩在閨房裏看故事書，尤其是那位臾晚大大寫的《我給将軍打個call》，此書小姐看得是廢寝忘食，一天到晚不出門。
別家府上的小姐總有哪家公子來問親事，她家小姐真是清心寡欲，唯有一個好姐妹——戶部侍郎家的千金顧萱萱，經常閑來沒事，找這位二小姐吃點心。
今日賞花節，顧萱萱帶了桃花酥又來找安府二小姐，萱萱她大表哥好不容易給她弄了‘牡丹畫舫’的牌號，于是約上好姐妹去舫裏聽小曲。
“牡丹畫舫！？”安昕的小臉一紅，忙用團扇遮臉，那地方她老早就好奇了。
轎子裏，兩位少女将繡花羅裙、發簪子收好，提前換上男裝，戴好高帽，手拿折扇，喬裝成俊俏公子混進畫舫裏。
十裏河堤桃花盛開，春風拂面，兩人手挽手一同來到河岸邊，顧萱萱正要踏上甲板，忽然被一高大男子撞到了胸，萱萱頓時羞惱，與那男子争執不休。
安昕正欲上去勸說，哪知那位韓公子正退步，眼看就要撞到她，倏然間，腰間多了一只大手，她懵然被人抱住，半個人都進了身後那男子的懷裏，她驚吓得不敢亂動，一股清幽淡香隐然于鼻間。
嗅到這絲香味，她才擡頭對上他的視線，無聲無息地，心裏一顫。
真是一位如玉公子，眉目俊朗，白衣纖塵不染。
望向她的眸光似初春湖水上的薄雪，透着清冽溫柔。他正要開口道一聲‘兄臺’，然此時安昕頭上的高帽掉落，一頭如瀑青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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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用手捂住頭，不知所措地對他笑了笑。
言奕怔住，摟住她腰身的手一顫，他迅速從她臉上挪開了目光。彎腰幫她拾起帽子，別過臉輕咳一聲，這才正面看她第二眼。
“在下不知是姑娘，冒犯了姑娘，還請見諒。”
他聲音溫潤如水，十分好聽。安昕将帽子拿在手裏，不敢看他，低頭輕聲道，“不要緊。”
言奕颌首，掃過一眼她低眉溫婉的臉，轉身時白衣衣袂翻飛，留給她一個清冷的背影。
船上那位韓公子仍和顧萱萱争個沒完沒了，直到言奕将他拖走。而安昕重新整理好頭發，藏于高帽下，這才混進了畫舫。
要說牡丹畫舫乃是京城第一妓院牡丹花亭的藝妓們賣藝的地方，城中達官貴人們平日裏聽小曲的好去處，尤其一些名妓更是令公子們出手闊綽。
韓公子這次頭一回帶友人前來聽曲，順便讓言奕多吸點脂粉香，省得整日裏不是浸在書閣裏看書，便是在習武練劍，要說他們男子血氣方剛，不近女色怕是要得病啊！
結果剛一上座，韓森發現友人的目光老盯着對面那位清秀的公子看，外人謠傳他倆龍陽之好，韓森他本人心知肚明，可今日一見言奕都進了妓院了，還盯着男人看！？
“奕兄，這兒姑娘這麽多，別顧着看男人啊。”韓森斟了杯清酒，還未遞過去，只見言奕一甩長袖起身，邁步直往對面坐席，臉色鐵青地抓住那老漢的手，并将那清秀小兄弟護在身後。
言奕厲聲對那老漢呵斥道，“滾開！不準動她！”
躲在他身後的安昕心裏一驚，小臉紅了紅，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墨發垂在白衣後，身材修長，一身白衣如月華清冷，不料他突然回眸，轉身的一瞬，她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言奕冷着臉打發走了那意圖不軌的老漢，席間有人認出這是當朝宰相之子言奕公子，一時間畫舫內鴉雀無聲，不少女子眉來眼去，已然看出那位‘公子’乃是姑娘身。敢情這位生冷不近女色的言公子，對那位姑娘有了興趣？
“這位……兄臺，你沒事吧。”言奕望着她低垂的眉眼，語氣輕柔似水，安昕擡起雙眼，看向他眼睛，俊眉下一對黑眸清亮，定在她身上。
她飛快地低頭，“沒事。”
想必是一位閨秀小姐，一時貪玩來了此處，他抿唇淡然一笑，随即坐在了她身旁。
這一幕看得對面的韓公子是瞠目結舌，他擡手擰眉，心道怕是要帶他兄弟去看大夫了……
畫舫內雲燕芳菲，美人們争先恐後地在言奕面前舞動身姿，卻全然沒入他眼裏。
這位言公子的心都在身旁這位姑娘身上，留意到她腰間挂了一枚玉佩，家紋樣式眼熟，他仔細回想，心中已有了定論，這位姑娘定是安府千金。
顧萱萱打量安昕身邊這位英俊公子，言談舉止間一股天生貴氣，想必非官既貴。等畫舫繞了一圈後駛回原處，顧萱萱牽着安昕下船，方才那位出手相救的公子叫住安昕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安昕瞧了一眼好姐妹，不知如何回答，顧萱萱連忙推搡着她過去，誰知這一推太用力，直接将她推到言奕身上，這下撞個滿懷，言奕雙手抱住她，八百年沒動的心，狠狠抖掉一拍。
她頭上的花簪子珠串晃了一晃，心也是這般，晃晃悠悠。
她手忙腳亂的從他懷裏離開，臉紅紅的站在桃花樹下，盯着自己那雙繡花鞋上的蝴蝶，不敢擡眼看他。要知道，安家的二小姐長這麽大，第一次跟一個陌生男子有肌膚之親，這人不僅摟了她的腰，又抱了她的人，如果讓阿娘知道了，肯定要挨板子。
言奕見她抿緊嘴巴不做聲，他的目光頭一回這般緊緊的，挪不開，一直盯着她看。
桃花灼人眼，他的聲音似泉水沁人心脾。“姑娘莫怕，在下言奕，敢問姑娘芳名。”
“安……安昕。”
“好名字。在下鬥膽再問一句，尚有婚約？”
她恍然間擡頭，撞見他明淨如水的一雙眼，她抿了抿唇，“還未有婚約。”
話音剛落，聽到他一聲‘好’，她心湖一顫，轉臉一瞧河堤邊的姑娘們全往她這看，她心想這般英俊的男子，定有不少姑娘喜歡，她又轉念一想，今日才見他第一次，怎會有這些想法。
心知男女授受不親，她道了一聲告辭，便匆匆離去，可惜走得太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腳踝扭傷，一動就鑽心的疼，疼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言奕連忙蹲下身詢問她可否還能行走，安昕咬着牙站起來，還沒站穩就疼得坐在地上，這般狼狽她無措地捂住臉，想叫萱萱來扶她，可她到處找萱萱的影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幹巴巴地着急，擡頭又撞見那雙眼，她心裏砰砰亂跳，偷偷将臉轉過去，忽然她的羅裙裙角飄了起來，雙腳被他兜住，整個人都被言奕抱了起來。
“你……你放我下去！”她又羞又惱，小臉漲得通紅，而他垂眸落在她羞紅的臉頰上，輕聲問，她府上的轎子在何處？
她跟着萱萱一塊出門從來不認路，哪還記得，言奕索性将她抱進自己的轎子裏，這下安昕更加不知如何是好，方寸之大的地方，她離他那麽近，這時轎子猛地一晃，她跟着差點晃倒在地，若不是言奕伸手扶住，她怕是又要出醜。
她一擡頭，四目相對，他那張俊臉近在咫尺，她慌忙別開視線，眼角餘光似乎見到他唇角一抹淡笑。
她有些懊惱，平時在家規規矩矩，今天丢臉真是把安家的臉丢光了，她待在一旁不說話，知道被他笑話，姑娘家有些窘迫。轎子裏兩人皆沉默了一陣，平時清冷不多話的言公子，生平第一次想和一個姑娘搭話，他問她可有念私塾，先生教她哪些詩詞歌賦？
汴京城內女子可上私塾，一些貴族會請先生教讀書，安昕一一回答，她喜哪位詞人的詞，哪位詩人的詩，說到興奮時，她還念了幾句自己最喜歡的，她在說，而他在一旁安靜的聽。言奕目光落在她靈動的眉眼上，不覺臉上已有了笑容。
轎子停在安府前，他為她掀開轎簾，未等她開口，又是一個打橫抱起，他大步流星的走進安府廳堂內，把安夫人樂得喜上眉梢，她家二小姐今天可是出息了，竟然遇見了宰相府上的公子。
果真如傳聞中那般生得模樣俊美，氣質更是清逸出塵、玉樹臨風。
言奕向安夫人道完事情原委，又囑咐安昕養好腿傷，他過幾日再來看她。安昕小聲謝過，又看向家母那不明的笑意，她原以為會被斥責，結果反倒沒罵她，還說要帶她去做新衣裳。
幾日後，安昕穿上她那身水藍色羅裙，躺在庭院裏的藤椅上看故事書，恰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優哉游哉地吃着蜜餞，未料視線上方出現一張俊臉，她吓得嘴裏的蜜餞滾到胸口上，心跳聲已然亂成了一片。
“腳還疼？”他一掀長袍，泰然自若地坐在她身旁，伸手拿了一顆棗遞到她嘴裏，她懵懵地張嘴，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吃完他喂的第二顆棗。
言奕低垂着眼，看她小嘴一張一合，他迅速一低頭，吻她的嘴，蜻蜓點水般，很輕的一個吻，她吓得一動不動，半晌才摸住自己的唇，一臉快哭的望着他，聲音都結巴了。
“你……你……你欺負我！”
言奕低眉忍笑，再喂一顆棗堵住她的小嘴，安昕支支吾吾地，臉已緋紅，她羞得把臉別過去，忽然聽到他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當然能親。”
什麽叫是他的人了。安昕不明所以，這幾天她待在家，聽老媽子丫鬟們給她說了幾天幾夜，關于言公子的事，差點要把這位美男子吹到天上去，她心想，像她這樣平凡無奇的，人家斷然是看不上的，再說，她那天還出了醜……
卻不想今天他一出現，她滿心的歡喜，還以為他只是說說會來看她，結果還真來了。
來就來吧，還偷親了她。安昕羞紅臉，拿手帕蓋在臉上，庭院裏桃花開得正鮮妍，風裏都是花香味，還有一股來自他身上的淡淡幽香。
他說，方才已向她父親提親，彩禮也帶來了，安大人和安夫人答應得很爽快，這門親事已定。
安昕驚得從躺椅上坐起，手帕落在地上，她那張秀美的臉蛋映在他眼中，比春天裏的桃花還要美。
她心跳在抖，聲音也跟着抖，“真提親了？母親父親答應了？”
言奕笑着輕點頭，從袖子裏掏出一只花簪子別在她發鬓上，他昨日購置彩禮時瞧見，想親自給她戴上。
安昕擡手摸了一下發簪，眉眼一彎，笑得溫婉怡人。
“發簪喜歡嗎？”
“嗯。”
“那我呢？”
“嗯？”
言奕看她一臉懵懂，不禁伸手撫摸她一頭青絲，指尖穿過她的黑發，他眼裏帶着淺淺的笑意問，“你喜歡我嗎？”
安昕愣住，心跳似小鹿亂撞，羞得開不了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看他白衣飄然，一臉雲淡風輕，月白長袖垂在他手臂上，風一吹，衣袂翻飛又落下。
心裏是喜歡得很，嘴上卻開不了口。
婚約是父母之命，不知自己會嫁到誰家，然慶幸嫁了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她感恩上天，其餘已不敢奢想。她心裏還是雀躍之際，不料他一個點足飛起，她纖細的柳腰被他一攬，言奕抱着她飛上屋頂，坐在橫亘的屋梁上，看汴京城綠水繞青山，十裏長街，一派好春光。
她高興得眼裏都是笑，沒有預兆的，他的聲音随風而來，吹過她緋紅的面頰。
“安昕，我喜歡你。”
她瞪大眼睛，嘴唇被他猛然吻住，風鼓動着他的長袍，吹起了她的藍色裙裾，如瀑青絲垂在肩後，她被他緊緊抱住，閉上眼的瞬間，她聽到風裏全是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心跳一下，接一下。
“言奕……”她喚他的名字，臉頰撲在他衣衫間，游絲般的香氣吸入鼻內，嘴唇貼在他耳邊悄悄地說，“我的心上人，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番外一早就想寫啦，這篇文到這裏就真的結束了，感謝陪伴到這一章的姑娘們。
謝謝看我文的姑娘們，我們一塊度過了三個月的時光，謝謝給我指出不足的姑娘，也謝謝提醒我早點睡覺的姑娘，新年祝你們都美夢成真，幸福快樂，平安健康！下一本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