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在結束和易詩雅的通話之後,江新年将對方的號碼和微信設為了免打擾,這幾個月來他已經講的夠清楚,自覺沒有那個義務去應付對方沒完沒了的訴求。

做好這一切之後,他叫了送餐服務,在自己的房間吃了個晚餐。

待到晚上九點,酒店的電視機裏也找不到多少娛樂,江新年終于決定出門走走。

他入住的這家酒店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懸崖酒吧,于是他拿上房卡準備去那裏坐坐。

Rock Bar坐落在酒店臨海一面的石灰岩懸崖上,露天的吧臺和周圍的景色渾然天成,其下是洶湧的海水送來白花花的浪濤,其上是廣闊的夜幕點綴着星子。

江新年找了一個靠吧臺的高腳凳坐下,他一個人實在不合适去那些靠海的情侶沙發座。

酒保貼心地送來酒水單,全英文,還好江新年英文不算差,至少過了ICAO4,馬馬虎虎能看個大概。他點了一杯雞尾酒,懶洋洋地靠着臺子看遠處的海景。

夜幕漸深,酒吧裏卻越來越熱鬧。地燈、透明小圓燈,還有裝飾性的蠟燭燃起,明明暗暗中氛圍感十足。

在江新年的雞尾酒喝得過半的時候,他身旁又坐下一個男人,用流利的英語叫了一杯金湯力。

江新年側頭去看,黑發的亞洲人,只是他不能确定對方到底是不是來自中國。

這家酒店日本客人很多,但江新年大半個地球走遍了,對于每個國家的流行與審美有一種獨特的感知。他身旁這位看起來不太像是來自日本,但到底是韓國人還是中國人他就不确定了。

察覺到他的視線,男人也大方地回望過來,盯着江新年的臉瞧了一眼,點點頭算作招呼,然後視線又落到他手中的那杯雞尾酒上。

江新年聽見他說:“By yourself”你一個人?江新年沒有預料到會有人找他聊天,有些緊張之下脫口而出:“對,我一個人。”

對方聽見他說中文,笑了笑也改了口:“我也是。”

他鄉遇見同胞總是分外親切,拗了一天英文的江新年覺得還是咱普通話順嘴,不知不覺就和對方天南地北聊了起來。但他仍然謹慎地沒有透露過多的個人信息,只說是獨自出來度假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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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江新年的酒杯也逐漸見底,他不常喝酒因此度數不高的雞尾酒也讓他體會到一種淺淡的不真實感。

身旁的男人扶着他的手臂,拿起他先前擺在桌面上的房卡,氣息吹拂在他耳邊,問:“去你房間?”

江新年再傻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對方摟着他的動作,此前那些不經意的觸碰都更像是一種試探。那句“by yourself”多麽經典的搭讪開場白,而他到了此刻竟然才明白過來。

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看着男人溫潤清雅的面容,江新年反問自己:“你真的讨厭這樣嗎?”答案是并不。

既然他是來放逐自己的,那麽就讓他徹底地放縱自己的靈魂和身體吧。這沒有什麽不好,在這個熱帶的小島,誰也不認識誰。一夜激情過後沒人會追問你明天将要去往哪裏,需要在意的大概只有此刻的歡愉。

江新年和男人滾到了将近兩米的柔軟大床上,但一切是那麽地順理成章。他感受到了力量的碰撞和宣洩,感受到自己的靈魂終于得到了片刻的放空與休憩。

在與對方十指交握時,江新年敏感地發現對方中指指根與掌心交界處長有繭子,這讓他腦中理智的弦一下子繃緊了,忍不住出聲問:“你做什麽工作的?”

這很不合時宜,他們這樣的關系,此刻正做着的事,都不應該問出這個問題。但對方迷離之際愣了一下,仍然回答了,他說:“送快遞的。”

江新年放下心來,并不是只有飛行員這一個職業會在掌心和指根磨出繭子,對方如果是快遞員,搬運東西長年累月掌心磨出繭子十分合情合理。抛下最後一點顧忌,江新年将自己徹底放逐在欲望的洪流之中。

第二天江新年醒來的時候,身旁的床鋪已經空了,床頭櫃上留下一張紙條,是用酒店的紙筆寫的,上面留了一串電話號碼,然後是一個落款“梁”。

江新年拿着那張紙看了許久,最終将它撕碎扔進了垃圾桶。他不否認昨晚是一個新奇美妙的體驗,但江新年希望那止于此,也只能到此為止。

他不想和一個男人發展一段長期的戀情亦或是炮友關系。昨晚的一夜情已經是他這輩子做出的最出格的事情了,而他應該回到正軌上。

那位梁先生,顯然也是個懂分寸的人。他選擇在天亮前離開,只留下了聯系方式。江新年沒有打給他,那麽他也就不會再找來。

其後的四天假期沒有什麽特別的,江新年每天要麽躺在酒店的床上,要麽躺在酒店的沙灘椅上。期間坐船出海去了一趟藍夢島,除此之外他就沒有再給自己安排別的行程。

回國之後,江新年先是回到老家陪了父親幾天。他父親江雲岸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還沒到退休的年齡,依然堅守在自己的教師崗位上。每天八點不到就去了學校,要到晚上九點下了晚自習才回家。

他父親是那種傳統的老一輩人,默默在自己的崗位上耕耘一輩子,心中裝着情懷從不計較得失,幹了幾十年仍然是一名講臺上的教師,甚至連個高級職稱都沒評上。

江雲岸舍不得多花錢,江新年工作之後轉給他的錢,江雲岸全都一分不動存在卡裏。聽說江新年辭了職,急忙要全部轉還給他,被江新年勸說了好久才作罷。

臨走時仍然不放心地叮囑兒子:“沒錢花了就告訴我一聲,我都替你存着呢。”

江新年在車前揮手,他父親的鬓發早就白了,比同齡人更顯蒼老。父與子之間或許不需要太多煽情的言語和擁抱,江新年也只是告訴他:“你多注意身體,別太操心那幫學生。”江雲岸笑笑,兩人在馬路前分別。

其後江新年去了雲南,在洱海邊租了一間民宿,每天看海喂鴿子,這一住就住了一年多。

E航不肯放人,以簽訂無固定期限合同為由一直扣着江新年的檔案。他只能請律師繼續打訴訟官司。

待到官司打完拖無再拖,E航向江新年索要高達四百萬的培訓費及違約金。其實法院判決書上裁定的金額并沒有這麽多,江新年也不想去探究這其中到底有沒有易總的手筆。

他放棄找律師繼續訴訟,轉而一家一家地與航空公司商談。新入職的機長一般會有一筆安家費也稱作引進費,江新年準備用這一筆錢來賠償E航。

于是第二年的夏天,江新年乘坐上了去往深圳的航班。飛機一落地,地表蒸發的熱氣就令江新年胳膊上黏起一陣潮意,這令他想起了那趟海島之旅。巴厘島的空氣也是如此的熾熱,只是眼下聞不到記憶中那種雞蛋花的香味。

江新年的新東家是一家貨運公司,發展勁頭足,給的錢也多。賠付完E航還能落一點給自己,因此當時江新年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遠離江蘇地界的S航空。

兩年沒飛,再加上需要從空客改機型到波音,新入職的江新年一下子忙碌起來。

辦完入職手續和體檢,學習完機型理論後江新年和另外一位N航跳槽來的機長一起被安排到珠海進行模拟機改裝訓練。

位于珠海的翔翼模拟機訓練中心是目前亞洲最大的模拟機訓練基地。對于這裏江新年并不陌生,因為他以往在職的時候每半年就要來這進行一次複訓,用模拟機模拟一些平時飛行中不常出現的特情,以保證應對各種突發狀況時能采用正确的程序處理。這是民航局的要求,每個公司的飛行員都是如此。

另一位和他一塊兒來的機長叫周濤,在S航有他航校時的老同學,因此對于公司的事比較了解。他開玩笑地跟江新年講:“這次帶我的老教員忒兇,不比你運氣好碰上褚教員,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江新年笑笑:“我還羨慕你能飛757呢,你這技術不怕他虐。”

他這次是來改裝波音737的,周濤則是改757。對方說的這些教員江新年都不認識,其實教員風格如何他也不是很在乎,反正再兇也不可能兇過他當初航校的師傅,而脾氣再好程序不過照樣得挂你。

周濤“嗨”一聲,雖然知道是客套話,但誰不想被人誇技術過硬呢。他開始跟江新年唠:“我們這種飛慣了空客的,一下子改到波音還真不适應,就跟那汽車自動擋換到手動擋一樣。”

其實這種比喻在民航界不是第一回聽到了,空客更多采用的是電傳操縱,而波音更傾向于傳統的駕駛,液壓傳動。這很難說孰優孰劣,但江新年認為這歸根到底只是一份工作,一門技術,他深信自己可以很快掌握這種轉變。

作者有話說:

PS:江新年酒吧點的那杯雞尾酒叫熱情海灘(sex on the beach)他純粹是好奇什麽味道,但是在那樣的環境顯得有那麽一些暗示意味。

民航小知識:ICAO:民航人員語言能力測試,局方雖然對飛行員沒有等級要求,但航空公司普遍要求ICAO達到4級,個別航空公司要求3級,但放機長必須達到4級。ICAO4每3年需複試一次以維持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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