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令褚煦梁感到驚訝的是,聽江新年的意思像是以前沒飛過大連,他将疑惑問出口:“你沒飛過大連?”
江新年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從前在E航飛了五年,卻是一次也沒執飛過大連的航班。
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剛進公司作為小副駕駛的時候不會被指派去搭檔機長飛特殊機場。而成長為資深副駕駛之後,因為易詩雅的關系他是公司重點培養對象,飛行部一直在趕他的經歷小時數。
飛大連多數意味着三人制機組,作為副駕駛的兩名飛行員一般一人飛一段,飛行時間平分。
因此從前的江新年從來沒有執飛過大連的航線,不是他要求的,公司自然有人上趕着照顧他。
而等他年紀輕輕放了機長,因為沒有特殊機場的機長飛行資質也從來沒有飛過大連。
從前的背景關系,江新年不願提,褚煦梁也沒有再追問,只當是他以前飛的航線比較固定。
“周水子确實問題多,不過金州灣已經在建了。”
周水子機場問題一大堆,但這也是受客觀條件的限制,大連三面環山一面臨海,新的金州灣機場采用填海造陸的方式解決這一問題。
褚煦梁看江新年似乎一下子安靜了,又找話同他講。裝貨的這半個多小時裏他們倆無處可去,只能留守在這裏。
“這次沒機會出去逛逛,下次大連過周末帶你去吃海鮮,這兒的海鮮好吃。”
江新年一聽到吃的來了興致,他也喜歡吃海鮮,就是內陸海鮮貴。聽褚煦梁這麽一說他都開始憧憬起下回能一起在大連過周末了。
飛行員也有休息期,如果遇上航班計劃執飛地不在屬地,例如大連飛成都連飛兩天,中間休息兩天又繼續飛的情況,那麽中間的休息期就被他們稱為過周末。可以住在大連的酒店裏,白天出去逛逛休閑一下。
關于吃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然後江新年主動說:“我去加油。”
飛機過站,雖然卸貨裝貨飛行員可以不管,但機務例行檢查,還有飛機加航油卻是要他們親自簽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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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新年守着加油的時候,發現褚煦梁也下來了。大連不比深圳,夜裏風大氣溫也低,江新年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沖褚煦梁喊:“褚教,你上去吧,這兒有我盯着。”
褚煦梁罩着反光背心但仍然被風吹得透心涼,飛行員整日天南地北,剛江新年還在抱怨深圳天氣熱,結果轉眼他們就在大連的夜風中淩亂顫抖。
褚煦梁想到這,笑了:“沒事兒,上頭也悶,我下來走走。”
聽他這麽講,江新年也不好再說什麽。分明對方和自己穿得一樣,可總覺得褚煦梁的衣服看着更加單薄,下意識地自己擋在風口的位置。
機場工作人員遞來加油單,褚煦梁簽字後又繞去看了貨物裝卸情況。
大大一架737很快被卸空又重新填滿。公司貨物或者大家寄送的快遞信件就這麽高效地被運往幾千公裏的另一座城市,在人們熟睡的時候。
當貨運航空飛行員與當初在客航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江新年以前進場的時候走在一群身穿制服的靓麗空姐前頭,沒少收到候機乘客的注目禮。那個時候制服與肩章上的四條杠似乎就是為了這樣的關注時刻而存在。
如今飛了貨運,在夜半的機場,無人注目。這身制服褪去了表面的浮華,回歸到它原本的意義。
這一份職業,四條杠代表着責任。
貨物很快裝載好,簽字之後褚煦梁和江新年共同完成繞機檢查後重新回到駕駛艙。
此刻是淩晨三點五十八分,托褚煦梁那杯拿鐵的福,江新年并沒有感到困倦。他認真地做着起飛準備,接聽ATC的指令。雖說他沒有飛過大連機場,但08年大連機場那起跑道入侵事故他卻是印象深刻。
當時江新年才剛考入民航飛行學院,事件一出老師讓學生每人寫一千字的心得體會。具體當時自己寫了些什麽江新年已經記不太清楚,大概是敬畏規章,飛行不許容錯之類的。
但他最印象深刻的一點認識是,幹飛行任何時候都不能以一個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因為代價往往付不起。
江新年想到這裏,和褚煦梁談起這起事件。褚煦梁同他看法一致,是人難免會犯錯,如果那位機長在滑錯跑道之後能正視自己的錯誤,而非選擇偷偷關閉飛機外部燈光試圖重新滑回機位,那麽這起事故根本不會發生。他也最多被公司警告處罰,而非吊銷執照終身停飛。
他們滑到等待點,江新年向塔臺請示進跑道許可,褚煦梁完成起飛簡令的補充。“起飛前檢查單。”
完成起飛檢查後,褚煦梁前推推力手柄到N1 40%。
江新年:“N1 40,穩定。”
褚煦梁按壓起飛/複飛(T0/GA)電門,“起飛推力。”
江新年:“N1,TO/GA”,“起飛推力調定”。
在此期間,褚煦梁左手緊握駕駛杆,右手一直放在推力手柄即油門上,因為在到達V1決斷速度前,機長必須随時為中斷起飛做好準備。
08年那起跑道入侵事件,最終飛機停下時兩架飛機前輪距離只剩下35米,如果不是南航那位機長在無線電中聽到異常立即開始中斷起飛程序,那麽相撞将難以避免。
江新年監控着空速:“80海裏每小時,推力保持。”
褚煦梁在操縱杆上保持着小量的向前的壓力,“檢查。”
速度達到V1決斷高,江新年報出:“V1。”
褚煦梁證實了V1速度,将右手從推力手柄上收回,雙手握上駕駛杆。
速度繼續增加至VR,江新年:“擡輪。”
褚煦梁操縱飛機起飛,擡輪到15度起始俯仰姿态。高度表上顯示正上升率,江新年:“正上升率。”
褚煦梁看了一眼高度表,喊出:“收輪。”江新年将起落架手柄放到收上位。
飛機高度已經達到400英尺,“400。”作為副駕駛的江新年盡責播報。
褚煦梁:“航向選擇。”
江新年選擇好對應方式“水平導航。”
飛機繼續沿着指引上高度,在達到1000英尺之後,褚煦梁減小了推力,由起飛推力減到爬升推力。
江新年:“1500。”
褚煦梁:“N1,210。”
江新年将飛機空速調至210節,證實增速,喊出:“速度V2+15上升。”
褚煦梁證實增速,“襟翼1。”
江新年将飛機襟翼放到位置1,“襟翼1,綠燈。”他觀察着空速,等速度減至200時報出“速度200。”
褚煦梁:“襟翼收上。”
江新年設置襟翼位置收上,“襟翼收上,過渡燈滅。”
褚煦梁核實飛機前緣襟翼過渡燈滅,“高度層改變。”
江新年:“速度210。”
褚煦梁:“證實。”
這個時候飛機從爬升階段穩步過渡到巡航階段,褚煦梁接通垂直導航,接通自動駕駛。
而江新年檢查發動機引氣和空調組件,關閉外側着陸燈、滑行燈等,确認起落架收上後起落架手柄位于中立位,自動剎車選鈕關閉。
然後他們一起執行了“起飛後檢查單”。
起飛工作基本完成,巡航階段只需要監控飛機儀表數據,根據區調聯系ATC,有時候上下高度之外就并沒有多複雜的工作了。
褚煦梁去給自己的茶杯添了一些水,他看江新年似乎沒帶杯子,告訴他:“下次記得帶一個保溫杯,現在可沒有三號乘務員為你服務了。”
江新年笑笑,他并非不口幹,只是他這個人嫌麻煩,每次後面的航段飛得口幹舌燥想着下次要不帶個水杯,可下次又總是忘。
褚煦梁打趣他,是因為以往飛客航根本用不着自己帶水,負責頭等艙的乘務員通常稱三號位乘務員也會負責駕駛艙的服務。所以無論咖啡還是茶,都有盡責的乘務員會送到駕駛艙來。
“我找找看有沒有果汁。”
貨航雖然是夜間飛行,但公司其實也配了餐食,不是像客航提供給乘客的那種可加熱的飯食或面條,而是包裝好的即食餅幹蛋糕之類的,有時候也配了盒裝果汁,但顯然這趟航班并沒有。
褚煦梁從配餐裏拿回一盒餅幹還有一包魚片,似乎是大連特産。“沒有喝的,只有這些,你餓嗎?”
其實剛才江新年就想叫他別忙了,無奈褚煦梁離座,他只能認真堅守着儀表板。
“有一點餓。”江新年接過魚片,拆開包裝,想了想問褚煦梁:“褚教要吃麽?”
褚煦梁看他一眼,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晃晃手裏的餅幹,說:“沒事,我吃這個。”
客航飛行員用餐通常都會選擇不一樣的兩種食物,例如一個人吃牛肉面,另一個人就會吃雞肉飯,這樣是為了避免食物中毒帶來的機組失能等影響。但其實貨航上的餐食都是成品,引發中毒或生病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公司并沒有規定機組必須分開選擇機上餐食。
但褚煦梁欣賞并尊重對方的謹慎,在他回答之後,江新年果然才放心地撕開包裝自己吃起了魚片。
褚煦梁看江新年一眼,說:“能不能別叫我褚教了。”他們也算相熟,稱呼上大可不必如此死板。
江新年擡起頭問:“那叫什麽好?”
在公司一般機長就帶姓稱呼某機長,如果這位機長還是教員,一般就會稱呼某教員,如果對方還身兼行政職務,就會稱呼某總。
褚煦梁:“随便一點吧,不用這樣。”
“那,梁哥?”江新年試探着問。
作者有話說:
本章中提到的08年大連機場跑道入侵是真實事件,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搜索。
會覺得程序部分寫得太多嗎?本意是希望還原一下真實的工作場景,但可能筆力不夠做不到引人入勝。要是大家感覺枯燥,以後我都簡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