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賴月柔在機場一家連鎖咖啡店裏等江新年,見到兒子後激動地站起了身。
算起來江新年同她已經整整快四年沒見過面。前幾年小兒子念高中,她忙前忙後地做後勤保障工作脫不開身,江新年又在外地上班回家的時間很少。
等到小的考上大學終于得以放開手,她才發覺自己這些年疏于對大兒子的關心,連江新年辭職的事都是前段時間才知道。賴月柔深感愧疚,也知道自己和兒子之間的隔閡早在當年和他爸爸離婚時就種下了。
但江新年畢竟是她的孩子。
“越來越帥氣了。”賴月柔看着江新年眼眶不自禁帶了點淚花。
江新年不敢和這樣的她對視,匆匆一瞥中也驚覺賴月柔臉上出現了歲月的痕跡。
在他的印象裏,他媽媽一貫是最漂亮的。小時候開家長會,賴月柔總是一群媽媽中最亮眼的那一個。再後來她離開家做了行長夫人,在那些婦女紛紛熬成黃臉婆的年紀依然保養得很好,開着小汽車穿着時髦的大衣回來看他。
她總是同齡人中最好看最耀眼的那一個,仿佛永遠也不會變老。但此刻賴月柔的臉上疲态盡顯,細紋不知什麽時候也悄悄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喝杯什麽?我去給你點。”賴月柔殷勤地讓江新年坐下,自己要去收銀臺點單。
江新年忙拉住她,說:“我自己來。”他掏出手機,這家機場的連鎖咖啡店他常點,微信小程序上就能下單。
點單之後是長久的沉默,雖說是母子至親,但太久沒一起生活,彼此之間橫亘着一種無法言說的拘謹。
還是賴月柔首先打破沉默,她問:“最近好嗎?新公司工作還順利吧?”
江新年點點頭,回答她:“挺好的,公司的領導和同事都對我很好。”
賴月柔放心地笑笑,重複道:“那就好,那就好。”
江新年忍不住問:“你這次來深圳是辦事嗎還是來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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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月柔從身側沙發上拎過一個紙袋,顧左右而言它:“就是來看看,這個是給你買的。”說罷将那暗綠色緞花紋的袋子放到桌面上。
她沒有明說自己是專程來見兒子一面,也沒有道明這是給江新年準備的生日禮物。賴月柔其實清楚自從離婚後,每年她給兒子的生日禮物最後的歸宿都是垃圾桶。但她還是要送,因為她是一位母親。
江新年盯着那袋子遲遲沒有動作,這令賴月柔心中十分忐忑。好在最後江新年輕輕地将它放到身側,道了一句:“謝謝。”
賴月柔又想哭了,忍了又忍才止住哽咽:“不謝。”
“你訂酒店了麽?”江新年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主動轉移了話題。
“嗯,都訂好了,我住一晚,明天下午回去。”賴月柔訂的酒店離機場不遠,她本就不是來旅游的,無謂住到市中心去。
“我送你回酒店吧,今晚我約了人,不能陪你。”
賴月柔沒有奢求兒子能陪她吃晚飯,對她來說能在這一天見到江新年已經很好了。
“你去忙,我自己打車走就行。”賴月柔不敢耽擱江新年,既然他們年輕人有約,今天江新年生日一定要玩得開心才是。
“我送你回酒店。”
見江新年如此堅持,賴月柔十分聽話地跟着他去停車場。
晚上七點,見到去而複返的江新年,褚煦梁有一些詫異。
“這麽快?”
“今天過節太堵了,不然早半個小時我就回來了。”江新年脫去外套,自覺地去卧室換家居服。
褚煦梁倚靠在衣帽間門口,問他:“沒和阿姨一塊兒吃飯?”
江新年頓了頓,“我先跟你約好的。”他直接把那個禮物袋塞到衣櫃裏,抱怨道:“誰讓她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來。”
褚煦梁走過去,撥開袋子看一眼,是一條羊絨圍巾。他坐到江新年身側,只問:“如果她提前跟你說了,你還會讓她來嗎?”
江新年坐在換衣凳上不說話。确實,如果賴月柔提前告訴自己想來深圳同他見一面,那他肯定會找各種理由,推脫有航班任務不方便等等。只有這樣人已經到了,他才沒辦法不得不去一趟赴約。
江新年的家事,褚煦梁不好過多發表意見。雖然這樣的親人相見于他自己而言是求而不得,但誰都沒有立場去指責江新年的做法。
褚煦梁看出江新年情緒低落,主動碰了碰他手肘,“吃蛋糕了。”
江新年臉色由陰轉晴,去年梁哥給他買了個芭蕾小女孩的粉色蛋糕,不知道今年的會是什麽造型。
等那個草莓雪人蛋糕從冰箱裏被端出來,沒有包裝盒也沒有蛋糕店慣用的紙質餐盤。江新年好奇地問:“手工蛋糕?”
褚煦梁點頭,有一絲難為情。
“誰做的?”對于江新年來說,做蛋糕這種技術活兒其難度不亞于操縱飛機從橫滾中改出。
江新年現在的性向雖說是彎的,但有些時候思維方式還是同直男如出一轍,難怪張盟打死也不相信他會搞基。眼見褚煦梁抿着唇,江新年這才轉過彎來,驚嘆道:“你做的?”
他原本只是想這蛋糕好,盡是他愛吃的水果。此刻得知這居然是褚煦梁親手做的,又重新認真仔細地審視一番,鄭重得出結論:“梁哥,你真是個天才!”
褚煦梁被他說得不好意思,無語地笑:“誇過頭了啊。”
“真的!”江新年是真心覺得他家梁哥好厲害,怎麽做什麽都能做得這麽好。他撚起一個草莓小雪人塞進嘴裏,亮起星星眼驚嘆:“好吃。”
褚煦梁敲他不安分的手,提醒道:“還沒許願吹蠟燭呢,怎麽就吃上了。”
江新年摟着他笑,不要臉地一語雙關:“沒忍住,我都餓好久了嘛。”
褚煦梁笑着推開他,點火準備晚餐。
番茄牛尾湯早已經煲好,水煮肉片也腌好只待下鍋,拌黃瓜和麻婆豆腐都不費時間。不到十五分鐘,四道菜就已經上桌。今天褚煦梁特意做了江新年愛吃的川菜,因為照顧他的口味家裏早就備上了川菜神器——豆瓣醬。
蛋糕放在餐桌正中,褚煦梁儀式感滿滿地插上了蠟燭,三支插在前,一支插在下方,代表着江新年的三十一歲。
江新年閉上眼睛,一時覺得沒什麽好祈願的,一時又覺得自己想要的有很多。
最後一口氣吹滅蠟燭,對面是褚煦梁帶笑的眼睛。
當晚,褚煦梁洗澡上床後發現自己枕頭上放了一個白色的禮物盒。
“是什麽?”褚煦梁問。
“送你的。”江新年戲谑地靠在床頭看他。
“又不是我過生日。”怎麽還送他禮物呢?算起來除了那個蛋糕,自己都沒為江新年再準備什麽禮物。
“新年禮物。”江新年讨好地望着他,“打開看看。”
褚煦梁被他柔情蜜意的眼神看得心口發暖,扯松緞帶揭開盒蓋一看,卻是僵在了當場。
江新年期待地哄道:“為我穿上好麽?”
褚煦梁啪一聲蓋上盒子,冷漠拒絕道:“不行。”
江新年焉了,拉着他的手将人帶到床上,可憐兮兮地在褚煦梁耳邊拖着尾音說:“今天是我生日,梁哥。”
褚煦梁閉了閉眼睛,驚訝于自己內心竟然開始動搖,但他還是邁不過那一道坎兒,白色吊帶襪實在是……太羞恥了。
“別的我可以答應你,但這個……”褚煦梁話還沒說完,就聽江新年講:“梁哥,知道今天我許了什麽願嗎?”
他在褚煦梁耳邊嘆道:“歲歲年年人相同。”
直到半夜,褚煦梁才終于明白這禮物根本就不是送給他的,而是江新年自己給自己挑的生日禮物。
第二天,褚煦梁躺在床上不想起身,支使江新年去做早餐。其實他很少這樣使喚江新年,平時都是他自己先起。但昨晚這人實在太過分了,褚煦梁憋着氣呢,使喚人使喚得理所當然。
江新年樂得鞍前馬後地伺候他,屁颠屁颠跑去廚房準備。不一會兒竟然端着個托盤,把牛奶和煎蛋帶到了卧室來。
褚煦梁坐起身,示意道:“我去餐桌吃。”他又不是病號,至于嗎?
江新年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把托盤往床頭櫃一放。“你別起來,我伺候你床上吃。”
“不要!”褚煦梁可拉不下這個臉面,作勢就要下床。可拖鞋昨晚不知道被踢到哪兒去了,褚煦梁低頭沒找到,一時沒法兒下腳。
“真不在床上吃?”江新年看着他問。
褚煦梁胡亂嗯一聲還在找鞋,突然視線一轉,竟是被江新年抄着膝彎給抱了起來。雖說以前也不是沒有被這樣抱過,可那都是意亂情迷的時候。大白天清清醒醒地,他一個大男人居然被公主抱,這個認知讓褚煦梁耳根都紅透了。
“快放我下來!”盡管語氣嚴厲,但摟着人脖子說這話可沒多大威信可言。
江新年将他梁哥穩穩放到餐桌椅子上,然後又返回卧室去給他找鞋。那兩只可憐的拖鞋,一只被踢到了落地燈底座後面,另一只竟然躺在衣帽間。江新年歪着腦袋,也不太記得清昨晚到底是怎麽給帶到這兒的。
等褚煦梁穿好拖鞋,耳朵上的熱度也漸漸褪下來。江新年難得做一回早餐,褚煦梁的煎蛋是偏西式風格,內裏是嫩的。而江新年做的則是帶着一股焦香,像小時候喝煎蛋湯的那種味道。
褚煦梁配着番茄醬吃,江新年蘸着辣椒醬吃。
知道褚煦梁習慣早餐也搭配水果,江新年幾下吃完又任勞任怨地主動去洗冰箱裏的草莓和車厘子。他回頭問褚煦梁:“梁哥,還要來塊蛋糕不?”
褚煦梁搖頭,蛋糕雖然好吃但熱量太高。昨晚吃了那麽一大塊兒,今天他不能再攝入奶油。
說起生日蛋糕,褚煦梁開口問:“阿姨什麽時候回去?”
江新年洗水果的手一頓,答他說:“下午。”他心裏已經知道,賴月柔這次不是來辦事也不是來旅游,大概真的只為見他一面。
褚煦梁沉思片刻,提議道:“要不要帶我見見她?”
在今天之前褚煦梁認為自己不該插手去管江新年的家事,但從江母這明顯的行程安排來看,對方還是在乎江新年的。褚煦梁能體會那種踟蹰不前,遠遠止步只為看一眼的心情。
況且這件事是江新年的一塊心病,是他不肯放過自己的一道牢籠。如果你要阻止一個人進入你的世界,那麽勢必要在心裏豎起一道高牆。時間久了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防止別人進來,還是為制止自己出去。
況且昨晚他縱容了對方,今天即使稍微越界,想必江新年也不會太生氣,褚煦梁如此恃寵而驕地想。
江新年回頭,其實他明白褚煦梁并不是急于想見他父母确定關系,他梁哥什麽心思他都懂。關上水龍頭,江新年把洗好的水果放進瀝水盤,又用涼開水過了一遍,這才端給褚煦梁。
他點點頭,答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