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柳枝胎記”
第23章 “柳枝胎記”
已經接近半夜十一點,按理來說,沒有特殊情況除了值班警察,警局這個時候并不會有多少人。
但很顯然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下車時我不自覺地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大門口映着白光的“公安”兩個字總是讓我回憶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除了辦理身份證和一些非來不可的事情,我一直都很刻意地避免直接接觸到這個地方。剛剛在車上聽見傅勻要帶我來警局時的音調失控也帶了這一層原因。
一個警員在門口應該站了有一陣了,見到我和傅勻時他突然眼睛一亮,立刻站直身子搓着手快步走了過來。
“我還以為要再等一會兒。”
傅勻搖了搖頭,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就落到了我身上,恰巧與我對視。
如同被針刺一樣,我立刻別開目光。
不是我矯情,也不是我不大方,我想,經歷了剛剛那些,是個人應該都會對現在的處境感到不自在。尤其是我對傅勻的印象一直是和和氣氣,無論旁人做什麽他都不會太過在意。
這種感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甚至不知道從何而來。
警察大哥似乎察覺到了我們之間異樣的氛圍,剛剛還算洪健的聲音突然小了一個八度,眼神在我和傅勻之間看了好幾圈,最後終于憋不住眼神停留在我身上,他問傅勻:“嘶……這,這是不高興了?”
餘光裏他用手指悄悄地指了指我。警察大哥,不用刻意給我看見你的手勢的,真的。
我只顧着低頭,沒有搭話。
傅勻輕輕“嗯”了一聲。
眉頭微微蹙起,正當我疑惑傅勻這話什麽意思的時候,他竟然輕笑了一聲補充道:“車上聽見我說帶他來的是警局,以為我要幹一些不好的事。”
Advertisement
我心裏的疑惑更加大了。
不是啊傅總!就在醫院你還不是這個語氣啊!對我,對林微淺還有你的好兄弟何榆醫生,怎麽突然到警局了又變得正常了?
我不得不感嘆在有些地方Alpha果然是互通的,比如情緒轉變之快恨不得一秒一個表情。較為經典的例子就是黎小梨他男朋友梁呈——這位梁先生,我曾經不止一次看見他上一秒還在和黎小梨膩膩歪歪有說有笑,在看見我的那一秒原本能和太陽比肩的嘴角瞬間足以讓小朋友滑滑梯。
當然我只是單純地和他互相看不慣。
我悄悄瞟了一眼傅勻,他似乎終于舍得活動臉上的肌肉,此刻嘴角噙着一抹禮貌恰到好處的笑容,完美地中和了身上那股帶着鋒芒的氣場。
警察大哥了然地一笑,點點頭說:“理解理解,畢竟一般人這個點來警局不是小偷小摸、喝酒打架,就是出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他哈哈笑了幾聲,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猛地一拍腦袋,“瞧我這事做的,人這手還挂着呢,先跟我進去吧。”
這位大哥打破了我對警察的一貫印象,但他不急不忙還能跟傅勻有說有笑聊上幾句的樣子讓我完全猜不到傅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傅勻走了兩步突然停下,回頭看我。
“喬淺,還站在那裏,是在等我盛情邀請你嗎?”他甚至帶了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
我渾身一個激靈,這種話從傅勻的嘴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別扭,我差一點一個沒站穩直接跌倒在地。
我瞳孔地震看向傅勻,驚恐地說:“傅總,你別是為了報複我剛剛跟你那麽說話,才這麽反常吧!有話可以好好說,如果是我哪裏做錯了我道歉,我道歉可以嗎?”
傅勻眉頭微微一挑,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整個人的身形修長比例又完美,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夢中情人。
“如果你願意這麽想,可以這麽認為。但是喬淺,今天外面風大。”
我最後還是一臉不在狀态、和傅勻小心翼翼地隔着近一米的距離進了警局。
路上我是在忍不住問他:“你幹了什麽?我記得在醫院的時候你出去了一段時間,不是去忙你工作上的事嗎?”
傅勻偏頭看了我一眼說:“喬淺,我并不是每時每刻都需要不斷工作。一般來說任務在計劃內完成便不會影響到其他事。”
我愣怔地啊了兩聲,雖然他好像都沒怎麽回答我的問題,但我從來都不喜歡問第二次。最後輕輕點頭,擡起右手頗為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
傅勻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可連在一起我就老覺得他是在說我。
畢竟在幾個月前,我為了趕劇本和填補知識空缺,幾乎是不眠不休了大半個月。他的那種自律放在我身上遲早會餓死我。
腦袋上突然落下一個輕柔觸感,傅勻最近似乎很喜歡做這件事,總讓我有種恍惚的錯覺——好像我們兩個有什麽特殊關系一樣。
但當事人或許最清楚是怎麽回事。
我在心裏唾棄了自己兩句,喬淺啊喬淺,你果然還是太貪心了一點,終于不滿足身邊只有Omega和Beta朋友了嗎?還是說你想間接感受一下別的性別無法完美利用信息素的樣子呢……
“微淺帶我去酒吧時正逢警察趕來,恰好被他們看到我比較暴力的一面,所以有問題來警局的人是我。不要把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我有些微微失神,傅勻這話說的極為自然,仿佛不以為意,卻在我的心裏引起了些許波瀾。
“拜托……是個正常人聽見你說來警局都會下意識愣住吧,更何況,”我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嘴角挂起一個随意的淺笑,“在酒吧裏先動手的人可是我。”
“我一直覺得你對Omega好得過頭,不管是你的朋友還是誰,毫無例外。”
傅勻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那副架勢分明是還要說些什麽的樣子,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将我頭頂的發絲揉亂,轉身繼續剛剛的路程。
“先進去吧。”
警察大哥站在接待室門口,眼神不停往我們這邊瞟,不時擡起手掩飾性地捂住嘴和身邊站着的十分英氣的女警說些什麽,臉上笑意盈盈。
那位女警作勢也将目光投到我們這邊,在和我對上目光後為表禮貌她笑着點了點頭。
傅勻被那位男警帶去辦理手續和簽字了,我獨自一人坐在接待室裏,第一次手邊沒有手機也沒有熟人,在一個之前一直刻意避開的地方有些坐立難安。
剛剛那位女警給我端了一杯熱水過來。
我接過熱水,心下有些受寵若驚,面上仍是沖她回以禮貌一笑,“多謝。”
女警搖搖頭,莞爾一笑說道:“出警時是我帶隊過去的,抱歉時間可能有些晚了,讓你多受了點傷。
我連忙搖頭,客套道:“哪裏哪裏,從這邊趕過去本來就需要時間,再加上報警也需要時間。有句話不是說正義不會不來嗎?”
女警:“是了,這麽一看,傅先生的做法實際上也沒錯。不得不說,他的格鬥技巧十分厲害,應該接受過專業訓練吧?”
她的話帶了很明顯的疑問,我回想了一下,确實,即便當時我因為姿勢原因躺在地上,血流到眼睛上将視線內一切染成模糊不清的紅色,我都能感覺到傅勻是怎麽利索又迅速地把人胳膊給卸掉的。
比起我那三腳貓毫無章法的功夫,他這樣子不得把黎小梨迷得七葷八素。要是比梁呈再早一點,或許現在就不是黎小梨誤認為他是梁呈的白月光,而是梁呈反過來雙目圓睜怒罵這是哪個狐貍精。
我沉吟片刻,猶豫再三仔細說:“……應該吧?”
女警愣了一下,笑容凝滞在臉上,突然她有些不理解地看向我:“你不知道嗎?”
我也懵了,端着熱水杯擡頭沖她眨了眨眼睛,真誠發問:“我該知道什麽嗎?”
我們兩人相對沉默了好幾秒,最後頗有默契地同步移開目光,女警忽而了然一笑,豪邁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剛剛聽人說,我還以為你倆是一對,想着一對應該對這些事了如指掌才是。”
“咳!咳咳咳——”我剛抿進去的一口水在她這句話的沖擊下立刻二話不說卡在了我的嗓子眼裏,差點沒把我嗆死。
不過這樣也好,順帶轉移一下注意力。
女警被我吓了一跳,慌不擇路跳下椅子來給我拍背,一邊從桌上抽出紙巾給我,“哎喲,這突然怎麽了,喝水怎麽還給嗆到了?”
我接過她的紙擦了擦水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警察同志,這話可不興亂說,我們就是普通朋友關系。”
女警拍我背的手有些遲疑,她喃喃道:“……普通朋友?但那個信息素感覺——”
“什麽信息素?”我好不容易緩過來,擡眸看向她。
“……額,沒什麽沒什麽,應該是我的錯覺。”
傅勻還沒回來,也或許是想趕緊略過這段複雜且充滿尴尬的對話和迷之氣氛,女警輕咳了兩聲坐在一邊跟我聊天。
“我們剛剛結束審訊和案件調查,發現那個染着黃毛的,就不知道被誰錘了一臉傷的那個,竟然在十年前有過案底,”說着女警啧啧嘆了幾口氣,“什麽樣的禽獸啊,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殺。這十年小黑屋剛蹲完,剛出來又在酒吧幹這種勾當,比禽獸還禽獸。”
警察有自己的職業素養,這些事屬于他們內部機密,能說的最多也不過就是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案子。
就和正常生活中許多的飯後閑談一樣。
我起初,對這種聊天并未上心,甚至還和女警同志一起唏噓,“确實,但兩條人命最終只判了十年?”
“十年前我還在念初中呢,這個案子也只是聽前輩偶爾會拿出來說一說。據說那個女Omega因為意外懷孕,家裏面實在無奈,18歲剛滿就被迫嫁給這人,同年生了孩子。但……世事弄人,這人酗酒,欠了一屁股債,回來對妻兒不是打就是罵,最後終于在一個冬天被殺害。至于其他細節我就不算很清楚了。”
女警也唏噓地嘆了幾口氣,遺憾說道,“屍體是光着被人在河邊垃圾堆裏發現的,死的時候才二十來歲……聽他們說挺可憐的。”女警頓了頓,擡手在自己的脖間比劃了一下位置,思考了半晌說道,“好像是在這裏,有一個類似柳樹枝的胎記。”
剎那間熱水杯被打翻在地。
“咦,我來收拾吧。”她剛想蹲下身把熱水杯撿起來,一下秒就被我緊緊拽住了手腕。
女警被我的眼神吓得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是……什麽形狀的胎記?”
大概是我之前的樣子都有些太過穩定且好說話,現在這樣令她感到陌生。女警有些支支吾吾道:“柳,柳樹枝一樣的……”
我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連自己都沒察覺出聲音裏幾乎掩蓋不住的顫抖。
“……她是不是叫……叫,殷柳?”
女警眉頭一皺,
距離我上一次提起這個名字,已經過去了快整整十二年。
這十二年來,我以為即便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即便有些辛苦,她也早就逃脫了魔爪在某個地方好好的生活着。
內心突然被一種極為憤怒和恐懼的心情填滿。
女警見情況有些不對勁,上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但我不知道我是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甩開她的手,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栽了幾步。
現在的我肯定狼狽極了。
我覺得這個世界無比荒謬,心髒跳動速度越發加快,眼眶的酸澀快将我淹沒。
記憶如同電影一般一幕幕在我腦內上演,我竟然還能笑出聲來:“意外……他們竟然說懷孕是因為意外?還說父母沒有辦法?
“……明明是,因為我的無力和弱小讓她受到這些,她的父母收了別人的好處……為什麽遭受這一切的人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