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一 定情

第3章 今一 定情

“咳咳……原來是為花容衣讨藥。”李鳳迤坐在輪椅上,楚情則在他雙腿上施針。

“那時你身上的血就已經毒得很,不知她是求了哪位神醫醫治。”楚情淡淡道。

王雨豔掰着手指頭數江湖中的神醫們:“醫仙薛靈,百草仙朱成碧,神醫黃岐,殺人醫藥無名,藥聖扁餘生,聖手雪翎,鬼醫就是你,每一個都神出鬼沒,都不好找。”

“應該沒找到,否則也不至于多年後還要找上我。”李鳳迤道。

“要救嗎?”楚情低聲問李鳳迤。

“随你。”李鳳迤自作主張慣了,可是一對上楚情,就會變得不大一樣,或許是醫患關系處久了,又或是如今他接受了楚情藏了大半輩子的深情——楚情并不是唯一一個喜歡他的人,畢竟還有一個君雪翎,可是他能輕易拒絕君雪翎,對楚情卻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像他這樣随時可能會撒手人寰的人分明應該拒絕楚情,連一點希望都不該給,可是他又怎麽舍得讓楚情連一點希望都不曾得到就要面對失去?

他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種情況對楚情來說更殘酷,但是當楚情輕描淡寫說出“我給他陪葬”這五個字來的時候,李鳳迤想,或許答應楚情才是對的,前半生他沒有精力分給楚情的東西,後半生索性全都給他——畢竟他的後半生根本也不知道還有幾天好活——楚情要給他陪葬,那是楚情的意願,楚情不會因為他的拒絕就斷絕這個念頭,從某些方面而言,楚情和他是一樣的,都是自作主張慣的人。

楚情說出“我給他陪葬”這句話的時候,李鳳迤恰巧從昏迷中醒過來,當時他渾身都動彈不得,一動就疼,可就是這樣沉重的傷勢,楚情一點不嫌棄從頭照料到尾,他疼的時候楚情好像比他還疼,便在那一剎那,李鳳迤後知後覺領會了過來,原來楚情一直喜歡他,卻一直都藏着沒有說。

于是在他真正清醒時,便挑明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如果你要給我陪葬,總得給我一個交代,否則來世我該如何報答你?”

當時楚情愣了好久,久到李鳳迤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只能靠聽聲音分辨動靜。

“你別怪我,你就算不同意,我也會這樣做,你阻止不了我。”楚情連忙出聲,随後才補充一句道:“你我初見的時候,就喜歡了,可是後來事情變成那樣,我才知道根源就是你和我相識一場。”

楚情情根深種,負罪感也重,他一直不說,不是因為害怕被拒絕,而是一種自我懲罰,李鳳迤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遇見了他的緣故。

李鳳迤何等聰明,楚情的話不用說明白,他便都懂了。

“我答應你便是,只要你想要,我都給,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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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定情也就只是這樣簡單一句話,但那一天之後很多事都變了,李鳳迤也自知他的生死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要努力為了楚情而活下去。

他答應成為楚情的人,便不再像以前那樣自作主張,尤其不會做楚情的主——盡管他有這個資格,楚情也樂意——但從前就是這樣,他是樓主,楚情心甘情願做他的下屬,如今關系變了,李鳳迤便不打算跟從前一樣,總要讓楚情感覺到關系的确變了才行。

“其實要放在從前,我肯定不救花容衣,但如今……”楚情輕嘆一聲,他們和少林寺是鄰居,李鳳迤能拖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賜,他還奢望能和李鳳迤長長久久,自然要為李鳳迤積福。

王雨豔不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人,便道:“那好,我跟花姑娘聯系一下,問一下花容衣的情況再說。”

她很早以前就察覺楚情對李鳳迤的感情很不一樣,但楚情性子冷,除了李鳳迤別的人和事都漠不關心,王雨豔怕被凍着,也不去自找麻煩,可是最近她發現楚情好像好說話了許多,心中便隐約有了一個猜測。

但是盡管如此,她還是見不着一點端倪,楚情當着別人的面壓根不會多流露什麽,王雨豔覺得還有待繼續觀察。

李鳳迤的雙腿因為血脈受阻時間過久,如今一點感覺都沒有,楚情卻固執地仍要試圖喚回他雙腿的知覺,李鳳迤當然不會阻止,無論是施針還是換血割脈,只要楚情想嘗試,他都會配合。

“坐累了吧,我抱你去床上躺着。”楚情小心翼翼将李鳳迤從輪椅上抱起來,将他安置到床上。

“我不想說讓你難受的話,但是你不能為難自己,答應我。”李鳳迤面對楚情的方向說。

“好,我答應你。”楚情知道李鳳迤的意思,大約是李鳳迤覺得自己又瞎又殘是個廢人,整日只能被人抱來抱去,他終有一日會厭煩,楚情低下頭,以唇觸碰李鳳迤的唇,而後在他唇邊輕言,“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抱你,你也可能想象不出來我曾經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想抱你的念頭。”

“你……”李鳳迤從未嘗過男女之情,從小他就被囑咐情緒不宜激動,因此盡管清楚君雪翎喜歡他,他也能保持心如止水,但現在看來,或許是因為君雪翎還不到那個份量——不到令他動容的程度。

楚情卻不一樣,一來楚情是他兒時第一個玩伴,意義重大,二來楚情竟然會想給他陪葬,那一刻李鳳迤一顆心幾乎都因此而震顫不休。

是以得知這個人對自己有如此旖旎的念頭,這話僅是聽在耳中,李鳳迤就覺得無所适從,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謬,畢竟他是個将死之人,還廢的如此徹底,到底哪裏就招這個人喜歡了?

“別怕,我從未妄想過有朝一日得到你,如今能這樣早就已經心滿意足。”楚情又說。

李鳳迤便笑了,“我們多少年的感情了,我怎麽可能怕你,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如果不抓緊多抱一抱,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我不準你這麽說。”楚情懲罰似的輕輕啃咬李鳳迤的唇,對自己憤憤,對李鳳迤卻又極盡溫柔的,“我一定用盡方法延續你的性命,但是過程可能會很艱難,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李鳳迤向楚情承諾。

他一直在黑暗中禹禹獨行,曾經以為這一生就這樣了,卻沒想到原來生命中還有人一直将他視為珍寶小心翼翼守護着,連陪葬這樣的事都在所不惜,他卻從未想過,畢竟他一直視楚情為兄弟,兄弟是不需要給他陪葬的,兄弟只需要為他送葬。

“你以後別為了他活,也別再那樣難過,只為我活,為我難過,好不好?”楚情忽然又說,他将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心跳瞬間加速,心道要糟,只得仔細觀察李鳳迤的神情,就怕觸痛了他。

李鳳迤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我會努力……盡量做到的。”

然後楚情就察覺李鳳迤的身體開始不自覺發起抖來,他瞬間知道自己還是觸痛到他了,原來那個人還是提都不能提,楚情慌的連忙抱住李鳳迤,“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要求你。”

李鳳迤想說“沒關系”,卻還是被自己哽住了,随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的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楚情頓時懊惱不已,又是給李鳳迤搓後背又是給他揉心口,他想他還是得寸進尺了,剛剛分明親口說自己“從未妄想過”,一轉眼就想要求他更多。

都是他的錯。

裘十一送藥來的時候,王雨豔正将花容衣的情況告知楚情,前一天她還覺得楚情好像近人情了一些,豈料轉眼間他又變得冷冰冰的,見裘十一來,他冷冷道:“你倒是有心。”

“你當我想來!”裘十一吹胡子瞪眼,他是認賭服輸,沒辦法才來的,誰讓他總是輸給李鳳迤呢!

楚情不願多言,對王雨豔道:“我順路去一趟,他若是問起,就說我還要去采藥,今日晚歸。”昨日讓李鳳迤難受,楚情自責得很,今日便不欲多出現在他面前,圖惹他煩惱。

臨去前他看向裘十一,忽地又道:“既然來了,索性幫我看看他的傷吧,待我回來,我們不妨切磋一下。”

裘十一昨日沒有被王雨豔算在神醫裏,只因他是個仵作,不過他作為仵作頗為厲害,對各種毒藥信手拈來,李鳳迤身上還有毒傷,因此楚情才有這一說。

“哼,他還不是屍體,可使喚不動老夫我。”裘十一傲嬌得很。

“愛看不看。”楚情知道他的德性,留下這一句便離開了,多說一句都懶。

裘十一又吹起了自己的山羊胡,王雨豔是個能言會道又善于察言觀色的,見狀她便笑着迎上去道:“裘前輩難得上山一趟就別急着走,這會兒樓主還未醒,前輩總要見樓主一面再說,不如先坐下喝杯茶?這可是樓主珍藏的明前茶。”

“你既然那麽客氣,那好吧。”裘十一勉為其難坐下道。

“對了,裘前輩,我一直好奇前輩是如何跟樓主相識的,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裘前輩能否告知晚輩一二?”

這事簡直直戳裘十一的痛處,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王雨豔還以“晚輩”自稱,此情此景,裘十一完全拉不下臉,卻又不願說那段過往,卻聽王雨豔又道:“裘前輩不說也沒事,一會兒樓主醒了,請他說也是一樣。”

聞言裘十一立刻正色道:“還是我來說吧,免得他添油加醋。”

王雨豔笑靥如花,“晚輩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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