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昔二 驗屍
第4章 昔二 驗屍
小小的閣樓裏,陰雲籠罩每一個人。
裏面一共四人。
三人坐着,一人躺着。
躺着的那人已經死了。
屍體是今天一早發現的,它被人送到六扇門前,再被當差的衙役們擡了進來。
至于它究竟是被誰發現的,在哪裏發現的,目前都還是一個謎。
坐着的三人中,最年輕的一位是六扇門裏的總捕頭,步如雲。
他年紀雖輕,卻屢破奇案,因此破格提升,成為朝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捕頭,而且據聞他武功卓絕,輕功奇佳,無論走在哪裏都如同踏在半空中,身輕如雲。
雖從未正式與江湖人比試,但在風雲簿之中,他已位居第八。
風雲簿是一個以武功區分高下的排行榜,它不分正邪兩派,也不分黑白兩道,只随着武林中不斷有新晉湧現和老人隕退做更新和調整,十年前由專門收集組織情報的江山風雨樓定時在江湖上發布,延續至今。
被記錄上去的人有的從不在乎,甚至不知自己在名簿之上,有的人則汲汲營營,為争前一個名次與別人打得頭破血流,但總的來說,風雲簿是武林人士共同參考标準,至少在同人較量之前,可以用它來掂量對方實力。
坐在步如雲旁邊的是一位黑髯方臉的男子,他身材魁梧,膚色黝黑,愈發顯出他的壯實,他臉色相當沉重,濃眉深擰,手上握着茶杯已久,就差沒把它捏碎。
他是飛雲連環镖局副總镖頭,連霸鷹。
“你已确定是他?”
步如雲連夜将他請過來,就是為了求證這具屍體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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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雖面目不清,僅能憑他身上的衣服裝飾和武器推斷出此人很可能是飛雲連環镖局的總镖頭連慕容,但他畢竟與死者素不相識,不能百分之百确認。
連霸鷹點頭,深吸一口氣道:“他是我大哥。”
步如雲長籲一口氣。
飛雲連環镖局在武林中聲勢不小。
據說連慕容的武功相當高,自從花百裏死後,便是他直追軒轅冷侯,位居第三,以他的身手,斷不可能被人傷成這樣。
他身中一千零八十招,像是來自好幾種不同的武功,但連慕容卻連一招都躲不掉,那麽傷他之人武功豈非很高?
導致他直接死亡的一招究竟是哪一招,和不致命的其餘一千零七十九招又是哪些,卻沒人看得出來。
步如雲看不出來,連霸鷹看不出來,連步如雲特地請來的屍醫裘十一也沒看出來。
裘十一認屍不認人,驗屍是他的樂趣,他自認世上沒有他驗不出死因的屍體,可當他見到面前這具屍體,卻禁不住目瞪口呆。
如此眼花缭亂的一千零八十招布滿屍體角角落落,幾乎把人從頭砍到了腳,光是傷口數量他就數了整整一個晚上。
“連裘老頭都看不出來,世上還有誰能找出我大哥的死因?”連霸鷹語調裏充滿仇恨,至親慘死,任誰都無法平靜。
“前幾日我倒是聽說一樁奇案,葉莊二公子葉飛被毒害,三個月來無人察覺葉飛身中奇毒,直到葉飛死的那日,有一人忽然闖入花府,三言兩語道出他的死因,後來驗屍官果然在葉飛體內找到一種毒藥造成的腸潰爛之傷,據說這種毒是慢性毒藥的一種,中者似病不似毒,所以極難察覺,而且若下毒之人掌握得好,解剖屍體也是無用。”步如雲說。
“哦,有這種事?”連霸鷹道。
“這沒什麽稀奇,若是我在,一樣能查得出來。”裘十一在一旁低低地道,他身板瘦小,臉色蠟黃,嗓音嘶啞,又整日與屍體為伍,整個人時常給人一種陰冷之感。
“裘老頭,你話說得那麽滿,我大哥究竟死于哪一招?”連霸鷹問他。
裘十一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道:“你大哥身中一千零八十招,每一招又造成無數細小傷口,若再給我十天時間,我必定能查出究竟是哪一招将你大哥殺害。”
“十日,恐怕來不及了。”連霸鷹道。
“為何?”
“原本這趟镖三日後便要到,如今大哥身死,貨物不翼而飛,托镖之人豈有不找上門來的道理?”
“所以三日之內,至少要知道連總镖頭是死于何人之手。”步如雲道。
裘十一聞言聳了聳一邊的眉毛,瞪着眼珠子說:“三日,我就算不吃不睡,恐怕也檢查不完這些密密麻麻的傷口。”
“所以我才想到了葉飛出事那日闖入花府之人,也許他能。”步如雲道。
裘十一自是不肯認輸,“就算他能,恐怕也需要十一天。”
“多一個人總是多一分力,既然有目标,那麽不妨去找來試試?”連霸鷹說着問,那個人是誰?有什麽特征?”
“據說一身黑衣,長發披散,臉色青白,不畏毒,看不出身法來歷。”
“他不畏毒,會不會是唐門中人?”連霸鷹猜測道。
“唐門一夜間銷聲匿跡,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天底下不畏毒的人未必都是唐門的人。”裘十一道:“況且,若他真是唐門中人,說不定連幾招都判斷不出來。”
“這是為何?”
“你大哥死于招式,并非劇毒,找唐門的人來何用?”裘十一道。
“話是不錯,但你我并不知他究竟是不是唐門中人,而且此人近日剛在花府露過面,必定不會離京城太遠,找他來問一問也無不妥。”步如雲道。
“我贊成。”連霸鷹道。
“我随便。”裘十一吹着胡子說。
午時,正是酒樓客滿人雜生意最好的時候。
李鳳迤與阿舟到的比較早,他們點了幾樣小菜,有金針菇燒肉、青菜炒香菇、香噴噴的烤牛舌。
另外還點了一壺酒,竹葉青。
李鳳迤仍是一副病骨支離的模樣,阿舟依舊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模樣。
有時李鳳迤吃着吃着止不住就咳了起來,聽來驚天動地的,樓上別的客人不勝其擾,視線數次朝他的位置望過來,有的見他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心中嘆一嘆也就算了。
店小二是也無奈,他們開酒樓的,只有客人選他們的份,哪有他們選客人的道理,他頂多把這位咳得驚心動魄的客人與他的朋友請到偏遠的一桌,再安撫一下旁桌的客人,僅此而已。
而一旁的阿舟不時會皺眉看他一陣子,卻阻止不了他繼續自斟自飲。
李鳳迤愛喝酒,他很早以前就知道。
當整個酒樓都客滿的時候,他們身邊剩下的兩個座位就變得出奇顯眼。
“樓上已經沒有位置了。”店小二雖重複這樣說,但還是有客人要不時登上二樓看一眼,看看有沒有哪桌就要吃完的,或自願等位,也有見到他桌上兩個空位提出要拼桌的。
店小二巴不得他們坐下來,他們說也不介意,就看原本坐着的客人介不介意。
“他們不介意我咳嗽的話,就請入坐。”李鳳迤道。
于是,來了兩位客人。
一位是青年公子,手拿折扇風度翩翩一表人才。
另一位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她生得嬌小可人,一張瓜子臉,眉目恁是動人,她稱呼那名青年公子為“師兄”。
他們點完菜後開始聊天,可當李鳳迤第十次掩嘴咳嗽打斷他們的時候,小師妹再也忍不住了,她悄聲對青年公子說:“師兄,我們還是換個位置吧,你去看看哪一桌就要吃完了,我們等那一桌如何?”
青年公子四處望了一眼道:“只是吃一頓飯的功夫,現在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忍一忍吧。”
“可是……”
“還有客人要來的,吃完我們就走,別多事。”
小師妹不情願地哼了一聲。
偏偏人一多上菜就慢,上菜一慢,忍受就顯得愈發艱難,尤其是對面被自己嫌棄的那個病鬼吃得好像更慢了。
小師妹等了一會兒,又熬不住了,矛頭瞬間指向李鳳迤。
“喂,你怎麽還沒吃完?要吃到什麽時候?”她霸道地道。
也許是由于李鳳迤和阿舟吃飯時并無交談,以至于她誤以為戴面具的男人也是拼桌的,但她只針對李鳳迤,誰讓他咳得沒完沒了。
“師妹!”青年公子喝斥一聲,對李鳳迤拱手道:“真是抱歉,小師妹被慣壞了,還請閣下多擔待。”
“擔待什麽,你看看他,明明一直咳嗽還要不停地喝酒,簡直糟蹋了一桌美食,痨病鬼一個,我才不要跟這種人坐一桌。”小師妹一拍桌,站起來道。
如果說剛才她那句話不小心被酒樓上嘈雜聲音所蓋過,那麽現在拍桌就是故意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周遭的客人也被咳聲煩擾着,這時抱的都是看好戲的心态,沒人去責怪後來的人無理取鬧。
況且無理取鬧的人又是如此漂亮粉雕玉琢的姑娘家,一時間心都偏到了她這一邊。
“師妹!”
青年公子再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小師妹顯然仗着自己的優勢和李鳳迤的咳聲讨人嫌的劣勢借題發揮,“你故意吃得那麽慢,又不停咳嗽,不僅影響衆人胃口,也影響酒樓生意。”
“姑娘好眼光,看得出來我故意吃得慢。”李鳳迤擡起頭,慢條斯理地道,他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對着她,語調盡量放得溫和。
那雙眼睛那麽深黑那麽無害,小師妹卻沒由來心頭微微一寒,依稀覺得這張平凡無奇的臉與這雙漆黑的眸子完全不相稱,她忽略這種異樣的感覺冷笑道:“你既然承認了,還不識相一點趕緊離開?”
他卻搖搖頭,頗憂郁地說,“我不能走。”
“莫非你是只癞皮狗?”小師妹嬌叱道。
“姑娘神智清晰,自然分得清是不是在與同類說話,還是……我弄錯了?”
“哼。”小師妹拉下臉來,“你到底為什麽不能走?”
“因為我沒帶錢,所以沒法走。”李鳳迤理所當然地說。
“原來你想吃霸王餐,還敢如此不識相,信不信我馬上找人把你打出去?”
“我不是想,我是正在吃。”他說。
小師妹勝券在握,喜上眉梢,立刻把店小二找過來,指着他道:“小二哥,這人身上沒錢,還不趕緊把他趕走?”
店小二一愣,看着他問:“這位客官,您真如這位小姐所言沒帶銀子?”
“嗯。”李鳳迤想都沒想地就點頭。
看他那麽坦然承認,店小二又是一愣,他再看一旁戴面具的阿舟,後者立刻配合地攤手,表示他也沒帶錢,店小二忽地勃然大怒,指着李鳳迤的鼻子道:“既然沒錢,可知本店規矩?”
“無論是什麽規矩,我的肚子總比它們要緊得多。”李鳳迤說着,做了個手勢補充一句道:“其實這位姑娘很樂意替我付這一頓飯錢,只是她不好意思說,不信你問問?”
店小二再一愣,看向眼前的姑娘。
“我……”小師妹剛想否認,可才說了一個字,舌頭忽然不聽話起來。
他攤手說:“看吧,就說她不好意思。”
“師……”小師妹冷汗涔涔,拼命瞪他,無奈後者看不見,她找自己的師兄求救。
“師妹?”青年公子一時不明就裏,只見到自己的師妹眼珠不停地轉,表情奇怪,卻又不說話,不知中了什麽邪。
他不禁有所警覺,但眼前分明沒什麽異狀,對面病恹恹的男子連動都沒動過。
“你聽,她說‘是’哎。”李鳳迤趁火打劫道。
“你……”
“姑娘,我們很忙的,要搗亂還請趁早離開。”店小二見自己原來被耍了,一甩抹布,板起臉就走。
“回……”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鳳迤繼續伸筷子,笑眯眯地夾了一片牛舌喂進自己嘴裏。
小師妹忽然之間感覺恢複了言語,不由惱羞成怒,拔出腰上的佩劍就朝他刺去。
他忽地低低“咦”了一聲,“神龍劍法……”話音未落,他已用筷子輕巧地夾住劍身。
“哼,既然知道神龍劍法,想必知道我是誰,我堂堂——”
“噓……你的神龍劍法如此之爛,千萬不要說出自己是誰,否則連我都要替龍子齋感到丢臉了。”他低沉的嗓音壓得很輕很輕,仿佛真的怕被人聽到而害到自己丢臉一樣。
“師妹,不要再鬧了!”青年公子沉聲道,他再三打量眼前這名神秘男子,師妹只用一招就被他看穿來歷,并且能用筷子阻擋劍勢,剛才師妹又表現得莫名其妙,恐怕今日遇到了高人。
想到此處,他拉起小師妹就走,李鳳迤在後面無辜地道:“明明答應請客卻跑了,現在的年輕人,說的話真是一句都不能信。”
阿舟哭笑不得看着他,雙手交叉抵着下巴問:“戲演完了沒?”
李鳳迤立刻收起無辜的表情,點頭道:“嗯,演完了。”
“那你吃飽沒?”
“吃飽了。”
見他回答得還挺老實,阿舟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才好,其實他很清楚方才要不是那個小姑娘過于驕縱蠻橫,恐怕李鳳迤也不會興起玩心,他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一點不好,喜歡捉弄人,尤其是這一類人。
“你說要低調入京,卻屢屢做惹人矚目的事,要我說,你的話才是真的一句都不能信。”阿舟說罷,從腰間取出一兩銀子置于桌上,李鳳迤聞言“呵呵”一笑,便要起身與他一同離開。
就在這時,數名官兵沖上樓來,一見李鳳迤便将他團團圍住。
見狀阿舟不禁低頭看他一眼問:“你又惹了什麽麻煩?”
李鳳迤一臉茫然,搖頭道:“莫不是那位小師妹惱羞成怒,報官去了?”
阿舟受不了地扶額,要不是礙着這位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時候他真不想承認自己認識他。
“既來之則安之,你不用太過擔心。”李鳳迤坦然笑道。
“我可沒替你擔心,我是替對方擔心。”阿舟道。
他話音方落,一人沉穩的腳步聲跟在官兵們之後出現,他一身藏青官服,腳踩黑色皮靴,表情嚴謹穩重,負手緩緩步上樓梯。
看他的樣子,絕不超過三十。
李鳳迤面帶微笑,長身而立,從容以待。
阿舟索性抱臂旁觀。
來人腳步看似緩,走得卻不慢,他很快來到李鳳迤面前,面帶禮貌的微笑,略一拱手問:“請問閣下最近是否去過花家?”
“如果你問的是江南花家,我的确曾經路過。”
“只是路過而已?”
“我一未受到邀請,二非他們熟識之人,自然只是路過。”李鳳迤微微一笑道。
“原來如此,但不知前日在花家一語道破葉飛死因之人,是不是閣下?”
“是。”
“既是如此,步如雲懇請閣下高擡貴手,再幫一個忙。”
“什麽忙?”
“驗屍。”
李鳳迤聞言不由苦笑,摸摸鼻子對阿舟道:“我什麽時候成了專門驗屍的人了?”
“你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驗個屍而已,難不倒你的。”一旁阿舟忍住笑,道。
“請問閣下是……”步如雲來時就已注意到幾步開完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他氣勢內斂,姿态放松,一看就知是高手。
“我是他的保镖。”阿舟只道。
步如雲見他無意透露名字,也不勉強,當下一笑說道:“若二位能攜手将死因查出,那是再好不過了,步如雲願以總捕頭的身份保證,答應二位任何條件。”
“真的什麽都能答應?”李鳳迤問。
“不錯。”
“可若我驗不出來呢?”李鳳迤仍在椅子上坐得穩當當,一點要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步如雲回答:“只要閣下願意走這一趟,無論能否驗出死因,步如雲皆說到做到。”
“這倒是真不錯,對吧,阿舟?”李鳳迤道。
阿舟聽後微微一笑,面對步如雲道:“他已經答應了,請問屍體在哪裏?”
步如雲立刻道:“請二位随我來。”
屍體就在閣樓裏。
閣樓不大,即使開着窗戶,依然臭氣熏天。
掀開蓋在上面的白布,裘十一已對着它數了整整一晚,早已見怪不怪,而步如雲輕輕嘆一口氣,連霸鷹則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屍體傷痕累累,面目全非。
無法準确形容皮開肉爛的程度,只覺露出的白骨森森,猙獰刺目。
李鳳迤和阿舟來到屍體面前,前者眉毛微蹙,後者顯然吃了一驚。
裘十一冷笑一聲道:“看你的了。”
李鳳迤走到屍體跟前,皺着眉頭道:“這可有點難道我了,他看起來可不像是被毒死的。”
“那依閣下看,他是因何而死?”步如雲問。
“這個,我可能需要花一點時間才能驗明。”李鳳迤道。
“那麽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連霸鷹迫不及待地問。
李鳳迤點點頭,卻說:“我驗屍時能請你們出去嗎?我不希望有人打擾到我。”
裘十一聞言不禁“嗤”了一聲道:“是不知該從何下手吧?”
李鳳迤頭也不擡,脫口而出道:“是不希望被人偷師。”
裘十一當場暴跳如雷,“偷師!你小子幾斤幾兩能讓我偷,我老頭稀罕?你今天把死因驗出來,我裘字就倒着寫,我們走着瞧!”
說着,他第一個摔門出去。
步如雲和連霸鷹當然也依言離開,留阿舟和李鳳迤二人在小小的閣樓裏。
裘十一雖然生氣,卻還是想等着看笑話,所以留在閣樓外面沒有離開,步如雲、連霸鷹也等在一邊,而閣樓那扇門關上沒多久,又打開了。
“不好意思,能給我們拿點水來嗎?”開門的是阿舟,他對外面的人道。
步如雲很快找人打了一盆清水過來。
“不好意思,怪我沒說清楚,喝的水有嗎?我口渴。”這回換李鳳迤探出腦袋來。
步如雲暗自怪自己招待不周,很快有人把茶水端到門前。
門再度關上。
過了沒多久,門又開了。
“不好意思,我忘記要一副皮手套了。”開門的仍是李鳳迤,他說完想到什麽,很快補充道:“不如再給我送點熏香進來吧。”
步如雲和連霸鷹面面相觑,還是依言送進去一副皮手套,一個已經燃好的香爐。
裘十一在一旁冷笑不止。
手套和香爐進去之後,好歹多堅持了一會兒,門忽地又開了。
“不好意思,給我一把劍可以嗎?”
不多時,閣樓裏傳出來舞劍的聲音。
“不好意思,再給我一把大一點的……”
舞劍的聲音更大了。
“來把刀……”
“來一根棍子……”
“來一把長戟……”
“來一根長繩……”
“……”
閣樓外忙忙碌碌,步如雲好耐性,面不改色,有求必應,連霸鷹的臉色早已忍不住沉下來。
最後一次門開的時候,已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了,阿舟從門後走出來對他們道:“好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閣樓被一堆武器塞得擁擠不堪,就見李鳳迤坐在唯一一張沒有擺東西的椅子上,阿舟站在小窗邊,步如雲等人只好見縫插針站進去,屋子裏燃着熏香,味道不再那麽難聞。
李鳳迤用衣袖擦擦額頭的汗,微微有些氣喘。
“未知閣下找到死因沒有?”步如雲問。
裘十一嘴角噙着冷笑看李鳳迤,看他會有什麽說法。
李鳳迤點點頭,一面為自己順氣一面道:“總算不負總捕頭所托。”
“哦?”連霸鷹眼角微微一挑,等着他揭曉謎底。
“他死于一招。”李鳳迤啜着茶,慢條斯理地道,然後微一皺眉,“茶涼了。”
“來人,給李公子再換一杯茶。”步如雲道。
“多謝總捕頭。”李鳳迤禮貌地道。
“李公子,你說他死于一招,是哪一招?”連霸鷹問。
“六相大法其中一招,六道輪回。”李鳳迤一字一句說完,又補充道:“不過這一招不完整,所以可以改為三道或四道。”
“哼!随随便便編一個招式的名稱,是想愚弄我們嗎?”裘十一道。
步如雲臉色卻明顯沉重起來,低低道:“裘老,這招我聽過。”
連霸鷹在江湖走動雖久,卻也從未聽過此招。
“我曾聽我師父說起過此招,據聞此招極為恐怖,一旦發出則絕對躲不過,中者骨肉分離,必死無疑。”步如雲說罷,卻問李鳳迤,“為何你說它不完整?”
李鳳迤回答:“六道輪回可以由一人獨自使出,也可以由好幾個人一齊使出作為合招,但死者身上的傷雖淩亂卻有序,雖有序卻依然有錯位,表示并非出自一人,而是多人齊出,又未達到六道輪響應有的骨頭和血肉分離的效果,說明還差了幾道。”
“那你可知會此招之人?”連霸鷹問。
李鳳迤搖頭,面不改色道:“不知。”
步如雲長嘆一口氣道:“至少知道是哪一招致命,可惜我師父已過世,不然我可以問問他。”
“那現下我們能夠找誰去問?”連霸鷹問。
閣樓中沉默下來,步如雲過了好一陣又問:“連镖頭,你可見過托镖之人?這趟镖究竟托的是什麽?”
步如雲話音剛落,李鳳迤就站起來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步如雲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不由自主又陷入案情之中,不由拱手道:“此次多虧李公子幫忙,在下答應過李公子,既然死因已驗出,那麽還請李公子開出條件。”
“什麽都可以嗎?”李鳳迤眼睛一亮,問。
“自然。”步如雲點頭。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想要黑水之川的黑蛇膽。”
他話音一落,裘十一就再度發出冷笑,轉頭對步如雲道:“步捕頭,你真的信他?”
“裘老何出此言?”
“步捕頭可知黑水之川在哪裏?”
“我聽說過,在青丘的峽谷之中。”
“那步捕頭可知那裏的水和植物統統是黑色的?”裘十一又問。
步如雲搖頭,“我并未去過,所以不知。”
裘十一說:“黑水之川的植物和水不僅是黑色的,而且皆帶有劇毒,他要我們幫他取黑蛇膽,分明就是想伺機毒害我們。”
“你是誰?”李鳳迤忽地問。
“裘十一。”裘十一傲然回答。
“你跟屍體有何關系?”
“毫無關聯。”
“你跟兇手有何關系?”
“沒關系。”
“我有說要你去幫我取蛇膽嗎?”
“沒有。”
“你是來湊熱鬧的?”
“自然不是。”
“那你為什麽而來?”
“總捕頭請我來驗屍。”
“驗不出來?”
裘十一保守地道:“驗出一半。”
“驗出一半等于驗不出來,不然也不會請我來。”
“你到底想說什麽?”裘十一瞪着他道。
李鳳迤一本正經地道:“我想說的是,你驗不出來應該在一邊乖乖呆着,害怕黑水之川的毒就老實講,我不會怪你膽子小醫術糟的。”
裘十一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偏李鳳迤還不自覺地火上澆油,“若日後證明我是對的,你的‘裘’字可要倒着寫了,但該怎麽念好呢,不如你教教我?”他說得頗為誠懇,就好像真心求教。
“你——”裘十一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開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步如雲連忙安撫道:“裘老請息怒,既然李公子提出要黑蛇膽,自然有對付黑水之川的辦法,我說得對嗎?”他看向李鳳迤道。
李鳳迤“嗯”了一聲說:“取黑蛇膽的方法……附耳過來……”
一旁裘十一臉色如冰,李鳳迤防他防得跟什麽似的,氣得他牙癢癢的。
“那我們先走了,黑蛇膽就交給你們了,一個月後我自會來取……”他朝阿舟招招手,再沖着裘十一道:“再見啦,衣求兄……”
裘十一被他叫得頭腦發漲,愁眉苦臉……難道他以後裘字都要倒着寫了?
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