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昔八 沈家莊之喜

第12章 昔八 沈家莊之喜

“師父您給我講講當年那件大案吧?”

李鳳迤自百鬼窟出來後,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個月,如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好了一些,楚情每天就會抱他在日頭最好的時候坐在院子裏曬會兒太陽。

這會兒正是最暖和的時候,邢天意一面給自己泡茶,一面盯着李鳳迤喝藥,一面問。

“怎麽不去問你阿舟師父?”

“問了,不過師父講的好簡單,我想聽您跟我說說。”

“那我想想,從哪兒說起好呢……”

此時陽光照在李鳳迤蒼白的臉上,他的眼睛閉着,大約是卸去了身上重擔的緣故,他整個人都顯得悠悠忽忽的,好像這具身體裏的魂魄随時都能離開似的。

別說是楚情了,就連邢天意見了都難免心慌,便非拉着李鳳迤說些話不可。

“師父想到哪裏就說哪裏,我都愛聽。”

“……嗯,那就從唐廷和蘇彩彩的大婚說起吧……”

楚情在李鳳迤身邊坐下,“正好,我也沒聽你說過。”他握住李鳳迤的手道。

武林風雲,瞬息萬變,短短一個月間,步如雲從連慕容的案件裏抽絲剝繭,由少林武當帶動武林各大勢力聯合協助破案,最終竟引出一件被埋葬近二十幾年的奇案。

這得從結論說起。

一個月前連慕容受托的镖物,是一批金額極其巨大的黃金。

黃金的目的地是高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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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棉屬安南之地,要過了雲南大理。

據聞是婆娑教發跡之地。

這批黃金是誰托運至今無從得知,但黃金的來歷卻讓人震驚萬分。

黃金上刻有細小的“吳哥王朝”四個字。

吳哥王朝位于高棉境內,是寺廟雲集、僧侶朝拜的神聖之地,二十年前不知因何緣故,一夕之間覆滅。

這批黃金是距今二十年首批被發現屬于吳哥王朝之物。

黃金現世,一時間風雲疊起,大批武林人士蜂湧入吳哥欲尋找寶藏,但皆一無所獲。

再接下來,就要說一說是如何找到黃金的。

連慕容的屍體是被匿名送至步如雲面前的。

雖然他中的據那個連全名也不确定的黑衣人李公子所說是六道輪回之招,但畢竟知道那種招式的人太少,步如雲遂親自前去請教少林的一滅大師。

正逢武當靈風道長張柏亭在少林寺做客,從二人口中得知六相大法乃五十年前魔道子所創之絕招,一共只有六招,其中數六道輪回最為厲害。

魔道子曾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他有沒有留下傳人是個謎,但至少現在知道他的招式流落在武林,被人得到,并在連慕容的屍體上重現。

不止如此,當年吳哥王朝一夜間覆滅,步如雲翻閱二十年前的卷宗,在他師父留下的資料中找到一段文字,記載當年曾有一名僧侶身中奇招逃到中原,被人發現時已氣絕身亡,僧侶身無長物,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明他的身份,只知他不是中原人,現在對比屍體上的傷痕,發現與連慕容所中之招極其相似。

有少林武當的號召,武林人士紛紛加入尋找失镖,最終在魔道子最後出現之地軒雲靈洞裏尋到失镖,經查之後發現是屬吳哥王朝的黃金,這才把整件事串聯到一起。

但奪镖之人卻已先一步逃離,唯一的線索是他身懷魔道子的六相大法。

線索少得可憐,如今黃金被步如雲加以重重保護收在六扇門之內,希望能通過它們找出更多的線索。

這日武林中有一件喜事。

雖然案情膠着,只找到失镖,未找到兇手,但黃道吉日一到,該辦的事仍然要辦。

原本這件喜事不會被人渲染得如此隆重,只因這一個月以來,沈盟和沈家莊這個名字在江湖中頻頻出現,除了他一路參與追查失镖之外,也只有他在軒雲靈洞之中曾與兇手交過手。

沈盟有個義女,叫蘇彩彩,這日,是她與江湖中最近嶄頭露角的一名叫唐廷的年輕人的大婚之日。

唐廷跟着沈盟一起參與尋找失镖,已逐漸被人所知,除了他是唐門遺孤之外,又多了另一層身份,那就是沈莊主的未來女婿。

步如雲第一次見到唐廷時,只覺得這個年輕人笑起來如沐春風,溫和怡人,雖長相普普通通,但他身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沉穩氣質,舉手投足間更有一股溫醇的味道,就像香醇的酒,仿佛相識越久就越值得相交,會讓人一時沉溺其中。

這日的婚禮,步如雲在應邀之列,由于查案之故,衆多武林名宿本已彙集京城,沈盟便借機請了個遍,步如雲擔心兇手混入婚宴,立刻答應出席。

沈家莊內外,賓客如雲。

熱鬧喧嚣的鑼鼓聲帶來了無限喜氣,門口亦人聲鼎沸,忽地,迎賓的管家見到一頂奇形怪狀的轎子慢悠悠自巷口來到了莊外。

說轎子怪,是因為這并非一頂需要轎夫擡的轎子,而是只有一匹馬在前方作為牽引,除此之外,轎子下方還裝有四個車輪,按理這樣的交通工具應該叫做“馬車”,但偏偏它生得一副轎子的模樣,讓人一眼看去,第一反應仍是“轎子”。

牽着馬匹的是一名高瘦的青衣男子,他的臉上戴着一張玉制面具,遮住大半張臉,看不清楚長相,背一把木劍,看上去沉穩可靠,卻又顯得低調沉默,迎賓的管家這段日子以來見多了武林人士,雖說不知轎內是何人,但對他來說武林中人大多都是有各自怪異癖好的,眼看這頂轎子怪異,露面的男子卻偏偏以面具遮面,下意識就覺得大有來歷,于是在猜測的同時,連忙上去詢問。

青衣男子的語調溫和有禮,對管家道:“請問步總捕頭在貴莊嗎?我們有事要找他。”

一聽并非來參加喜宴而是找人,管家心知來人應是與最近發生的大案有關,便道:“請稍等,我即刻進入通報,但不知這位貴客尊姓大名?”

“就跟他說我們來取黑蛇膽,他便知曉了。”青衣男子道。

步如雲剛到并不久,才與新郎官道喜,便有仆役過來對他道:“門外有人欲找步捕頭取黑蛇膽,步捕頭是否要出去一見?”

“哦,他們終于來了,我立刻出去。”

一旁唐廷聽後不由問:“黑蛇膽,是步捕頭提到最初驗出‘六道輪回’招式之人?”

“嗯,就是他。”

“既然人已來此,不妨請他進來一坐,據步捕頭說他見識不凡,在下初入江湖,也想多結交一些江湖俠士做朋友。”唐廷微笑着道,打發那名仆役把門外的人請進來。

“唐兄真是好客,認識一下也好,他人看似怪,但似乎深藏不露。”步如雲道。

“深藏不露,步兄給出如此評價,讓我愈發好奇了。”

他話音方落,那名仆役卻只身回來道:“回表少爺,外面那位公子說不便打擾,只需取回黑蛇膽便好。”

步如雲怔了怔,便對唐廷道:“這樣吧,我去把他們帶進來,若實在不願進來,我也不多作勉強。”

唐廷很快道:“今日我是主人,豈敢勞煩客人,不如我們一同前去吧?”

“也好。”步如雲應道。

二人步出莊外,首先入眼的便是那頂突兀的轎子,步如雲先前見過木成舟,此時上前一步便道:“別來無恙,李公子人呢?”

此番不等木成舟回答,轎內一人低啞的聲音便道:“步總捕頭,此番前來,就是為取黑蛇膽,方才已去過衙門,聽說步捕頭正在沈家莊,所以才來此打擾。”

步如雲聽出是李鳳迤的聲音,立刻道:“黑蛇膽我立刻派人去取,可能需要二位稍待片刻。”

“無妨。”

“既已來到此地,不知沈家莊是否有幸邀請各位參加喜宴?”唐廷适時在一旁出聲道。

“原來是主人親臨。”話音方落,轎簾掀起,一人輕搖折扇,彎腰自轎中出現。

步如雲一怔,眼前之人玉樹臨風,白衣翩翩,一派貴公子模樣,除去臉色依舊有幾分蒼白的病色,哪裏還有半分青白若鬼的影子。

“李公子?”他脫口而出道。

李鳳迤淡淡微笑說:“如假包換。一月前因有要事在身,不便以真面目出現,還請步捕頭見諒。”說罷,他面對唐廷道:“唐公子,今日來得倉促,未知是你大喜之日,沒能準備賀禮,若唐公子不嫌棄,我身邊剛好有一枚窮千碧玉,望請唐公子笑納。”

唐廷聞言不禁暗自心驚,窮千碧玉是極難得的一種玉,千年以來僅現世過三枚,眼前之人竟然随身攜帶,還随随便便拿出來當做禮物轉送,實不知是他出手太大方,還是太不在乎身外之物,當下便道:“李公子太客氣了,貴客光臨已是蓬筚生輝,又豈敢收如此貴重之禮,快快請進吧。”

“禮必然要收,請唐公子切勿推辭。”李鳳迤堅持道。

見不答應收禮他似乎就有不願意進入之勢,唐廷只好說:“好吧。”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着,李鳳迤又向唐廷介紹說:“這位是木成舟。”

唐廷連忙說:“見過木公子。”

木成舟微微回了一禮,便與李鳳迤随着唐廷和步如雲一同進入了沈家莊。

沈盟出身大戶人家,祖上曾做過官,後來棄官從商,幾代下來,到他手中家業已遍布中原,他相當有經商頭腦,習武的目的只為防身,但興許是沈家家業太大,請來教他武功的師父一個比一個厲害,沈盟根骨極佳,天生的練武奇才,雖學得雜,但一通百通,縱使他從未涉足武林,身手也足以在武林中争得一席之位。

這一次機緣巧合,沈盟遇上連慕容之案,導致他年近不惑,才算正式踏足武林。

但他畢竟不是天生的江湖人,行事作風都帶着一股商人氣,而且他有錢慣了,大場面見得多,文武雙全,舉手投足間是十足的大家風範。

沈盟曾結過一次婚,因妻子死于難産,孩子也未能順利出世,從此心灰意冷,也不肯再婚,索性收養了一名孤女,便是蘇彩彩。

蘇彩彩父母在一起意外中雙雙罹難,差點餓死在山中,沈盟無意中路過,順手搭救,後來見她聰明伶俐讨人喜歡,明事理,心地好,又懂得報恩,就把她留了下來。

蘇彩彩的命運從此更改,沈盟待她極好,如同親生,給她請了不少老師,她本就聰慧,又得名師指導,已是琴棋詩畫樣樣精通的才女。

相較之下,唐廷的身世則更不一般,他是唐門後人,十七年前唐門被滅,因緣際會被沈盟搭救,但他沒有因此留下,而是隐姓埋名一直設法報仇,三年前因大仇得報,才重新以唐家後人的身份回到沈家莊。

大廳裏賓客雲集,李鳳迤等三人在唐廷的帶領下一進入,就招來了不少惹人注意的目光。

“李鳳迤”三個字在江湖上相當陌生,至少在座的人并未曾聽聞,身邊那名戴面具的青衣男子似也不普通,衆人不由紛紛猜測他的來歷,并且很快有人上前詢問,一旁的步如雲和唐廷也對李鳳迤一無所知,早就感到好奇,尤其他既能驗出六道輪回招式,又身懷千年碧玉,來歷一定不小,只苦于沒有恰當的時機問,此時便聽李鳳迤微笑答道:“莊園偏僻,名不見經傳,即便說出來,恐怕也沒人聽說過。”

“若是不說出來,就更加無人知曉了,不是嗎?”詢問的人愈發好奇地道。

“唔……也罷,不知各位聽過‘無有’山莊之名?”李鳳迤道。

在場中人只有木成舟知道這只是他随口瞎編出來的名字,但其餘衆人都一本正經聽了進去,然後搖搖頭道:“不曾聽聞。”

李鳳迤一本正經地解釋道:“‘無即是有,有即是無’,便是‘無有’之來歷,所謂‘無中之無為永無,無中之有為永有,有中之無為暫無也’,說的也是這個意思,之所以用‘無有’做莊名,因為山莊原本屬‘無’,因我的緣故便成‘有’,諸位明白了嗎?”

一番‘有’和‘無’之論攪得衆人腦袋如一團翻覆的湖水颠來倒去,聽着有理,深入去想也是理,一時都忘了這不過是個莊名,這些人中數步如雲的反應最快,問道:“那麽這‘無有’山莊,在何處呢?”

李鳳迤面不改色,微笑回答:“‘無’山腳下。”

“吳山?”衆人誤解。

“正是。”李鳳迤将錯就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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