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昔十二 遇襲
第16章 昔十二 遇襲
鐘靈秀給出的地址在涼州,從沈家莊出發,走淮南道,再經琥珀湖,若以正常速度趕路,需花費五日,但唐廷只有十日的時間,所以為了再加快速度,一行人快馬開道,絲毫不做停歇。
李鳳迤則是在經過了琥珀湖之後往南,涼州則往北,上路前,荊天獄問李鳳迤道:“你一開始就說跟我們同路,顯然知道鐘靈秀會給出的地址在哪裏,是否你也跟江山風雨樓的人打過交道?”
“半對。”李鳳迤挑挑眉毛道:“我只是碰巧知道鐘靈秀跟他們打過交道而已,是以他一說我就知道他指的會是哪家店址。”
荊天獄并未表示信還是不信,只是看着李鳳迤道:“如果傍晚能趕至琥珀湖的話,三天後就能到達涼州。”
“但願如此。”李鳳迤笑笑道。
一行人快馬加鞭,加上李鳳迤、木成舟在內,一共九騎,還不包括暗中保護蘇彩彩和龍钰瑩的四個人,蘇彩彩為了唐廷,奮不顧身,龍钰瑩就比較郁悶了,雖然她知道是為救人前往,不過救的畢竟不是自己的夫婿,自然也不會像蘇彩彩那樣急切,原本只是不想悶在山莊裏,但現在出來也沒好太多,因為一整天都在馬背上,只震得她屁股生疼。
她心情一不好,就想找人出氣,找來找去,也只有一路咳嗽地李鳳迤讓她看不順眼,不過不管她怎麽數落和抱怨,李鳳迤都不怎麽搭理就是了。
木成舟則憂心異常,心知一路颠簸使得李鳳迤氣血不順,但他也毫無辦法,因為他知道李鳳迤也必須早日趕至采藥之地,才來得及為唐廷制藥。
正如荊天獄所想,傍晚時分,一行人便匆匆行至琥珀湖,只見眼前是一片碧野無垠的澤薮之地,雖說此處水勢趨少,但草木茂盛,正逢梅雨時節,空氣中凝着一股潮濕的味道,馬蹄聲急促而快速,在濕潤的澤地上踩出步調不一的“唰唰”聲。
雲天一色,晚霞如同燒着了半片天空,火紅的雲彩籠罩在整片澤薮地上,碧野泛起金紅色的光澤,風輕拂,草窣窣,琥珀湖畔氣氛寧靜祥和,潤物無聲。
而馬上之人卻無意流連周遭美景,伴着耳邊呼嘯的風聲,朝着目的地一路疾行。
就在此時,前方一丈之處的草木叢中忽地竄出數條人影,同一時間,數十枚暗器急速射來,首當其沖的三匹駿馬前腿同時被暗器擊中,它們驀地發出嘶鳴聲傾倒在地,李鳳迤、木成舟、荊天獄三人早已紛紛躍起,三人并未有交談,卻十足默契地兵分兩路,李鳳迤後退去往蘇彩彩和龍钰瑩的方向,木成舟和荊天獄則一左一右一人分別攔下來人。
“哈,果然只有嘴皮子最厲害,一到動手的時候,就立刻逃之夭夭了。”龍钰瑩見李鳳迤退下來,想都沒想就出口嘲諷道。
李鳳迤一點脾氣也沒有,對龍钰瑩笑笑道:“咳、咳,好說,反正聽沈莊主說安排了四個人保護你們,所以我覺得總是你們這裏最安全。”
“哼!他們是保護我們,可不是保護你!一會兒你可別嚷着要我們保護。”龍钰瑩道。
Advertisement
“龍姑娘,千萬不可,李公子是表哥的救命恩人,我怎樣都好,可是李公子的安危,必須要确保。”蘇彩彩在一旁道。
聞言,龍钰瑩不甘願地又冷哼一聲,就聽蘇彩彩對李鳳迤道:“李公子,無論如何,我也會讓那四名暗衛先保護你的安危。”
“蘇姑娘你放心便是,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都還是同伴,每個人的安危都一樣。”李鳳迤這樣說着就不再多言,而是看向木成舟和荊天獄的方向。
剛才暗器只為攔截,共射傷四匹馬,蘇彩彩、龍钰瑩和其中三名捕快的馬匹僥幸無恙,還有一名捕快的馬匹也被一并射中。
此刻,木成舟和荊天獄分成兩個戰圈,蘇彩彩和龍钰瑩被四名捕快保護在中央,李鳳迤一個人站在捕快圈外,這時他看向木成舟和荊天獄,就見木成舟一手木劍将劍網撒得細密淩厲且毫無縫隙,大半黑衣人都被納入他的劍網之中,而荊天獄掌刀一出,圍攻他的六名黑衣人立刻陷入膠着被動的狀态,他們從未料到對手的武功竟然高得如此離譜,縱使一時并未見落敗,頹勢卻已然十分明顯。
原本木成舟和荊天獄的武功就高得出奇,黑衣人根本不能與之相較,只不過黑衣人人數衆多,又配合以陣法,才算是勉勉強強拖住他們二人。
荊天獄作為婆娑教教主,武功本就自成一派,而且婆娑教的武功向來秘傳,幾乎沒有人見過,再加上荊天獄自身情況特殊,他身上融合了婆娑教和魔道子兩種工夫,三年間他除了将這兩種工夫化二為一,自創了一套獨門武功之外,還一再研究當日圍剿他那十個人的武功路數,并一一尋找破解之法,如今他為求速戰速決,幾乎掀起了狂風暴雨,那六名黑衣人心下皆已駭然,才知原來他們對上了一個超級大魔頭。
但沒想到黑衣人還有第二批,就在兩方人馬酣鬥之際,自捕快後方又竄出十數人之多,那些人的目标正是四名捕快。
這四名捕快不愧為步如雲特地安排的,雖然比起荊天獄和木成舟來差得遠了,但跟黑衣人倒是在伯仲之間,只不過這樣一來,對方人數上的優勢便壓過了捕快,四人堪堪攔下六人,還剩下六人便攻向了蘇彩彩、龍钰瑩和李鳳迤。
蘇彩彩和龍钰瑩的武功跟黑衣人便沒法計較了,以一敵一才一招,蘇彩彩的劍就被震得掉在了地上,而龍钰瑩只勉強對付了三招,口中已經忍不住叫了起來:“暗衛!暗衛!”
這暗衛本來就沒見過他們的影子,到底在不在也沒人知道,龍钰瑩叫了數聲,也沒見暗衛出現。
李鳳迤此刻以一敵四,見狀不禁暗中嘆了一口氣,想是那四名暗衛也早被黑衣人發現并纏上了,所以才會根本顧及不到這邊。
于是,他忽地朝其中一名黑衣人飄去一掌,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那名黑衣人壓根沒有放在眼裏,可就在一瞬之間,李鳳迤的步法驀地一變,他竟詭異地消失了身影,使得黑衣人一擊落空,随即,黑衣人頓時覺得後頸至腰間一陣劇痛,倒下之際,才發現李鳳迤消失的同時,竟是去到了他的身後,而那原本平凡無奇的一掌,卻淩厲若刀,使他的背此時就好像被刀砍斷了一樣。
其他三名黑衣人見狀不禁瞠目結舌。
這一變故猝不及防,包括圍攻捕快和蘇彩彩龍钰瑩在內的黑衣人,他們全都被李鳳迤這一掌震懾住,可黑衣人也立時察覺到李鳳迤內力不足,否則以剛才的出手,他那同伴應該早就被這招所擊斃才對。
當下,又有兩名黑衣人轉攻李鳳迤,對于他們來說,原本的目标蘇彩彩和龍钰瑩已是囊中之物,那麽,只要合力勝過李鳳迤即可。
而且李鳳迤內力不足這一弱勢一顯,黑衣人便個個運足全力,孰料才接近李鳳迤,他們便覺自身氣勁有凝滞之感,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最先接近李鳳迤的那兩人竟忽地倒下,不知生死,而李鳳迤站在原地動也未動,似是早有預料,剩餘三人終于意識到原來這才是他背後真正暗藏的殺招,是以一掌誘敵深入,再以毒勢進行攻擊,而他們連對方何時出的手都未察覺,就已被莫名毒倒,偏偏他們又運足內力,使得毒發更快。
來去不過一瞬間,李鳳迤已連續兩次先發制人,黑衣人不由有些心驚,此人雖內力不濟,一臉病容,但他以智鬥見長,又似乎一身是毒,再加上步法詭異,要想殺他只怕不易。
此時,原本對戰四名捕快的六名黑衣人中,已有兩人游刃有餘,他們見到李鳳迤這邊有損,便立即補位,這下,便形成以五對一的局面。
而另一端,木成舟見李鳳迤被數人包圍,心憂之下劍勢一沉,木劍帶起千鈞之力,一時氣貫長虹,圍殺他的六人驀然間被這股力量震離數丈開外,木成舟趁勢欲救援李鳳迤,可黑衣人很快又再度纏上。
木成舟面色一沉,枯木劍再度挽起劍芒,就見無數劍芒瞬間化成千萬道劍氣射向那六人,可那六人所使的陣法滴水不漏,他們刀劍齊攻,步調一致,配合無間,尤其木成舟僅以木劍相對,幾次試探過後又覺他不存殺念,只存退敵之心,于是棄守為攻,是以木成舟此招雖淩厲,卻并未奪取他們的性命,人既未死,複又纏鬥上來,木成舟已知若要盡快退敵,則必定要動殺念,否則恐怕要花上更多的時間才能擊敗他們,而他自換成枯木劍後雖已立誓不再殺人,可面對眼前纏鬥不休的敵手,再加上一旁岌岌可危的李鳳迤,木成舟心念一定,收劍凝神,斂氣閉目,枯木劍宛若一根木樁牢牢插在澤薮地之上,他人不動,心不動,一時萬籁俱靜,無聲無息。
黑衣人見狀,不敢大意,凝神對招。
剎那間,木成舟出劍如電,原本伫立在地的枯木劍一下子消失不見。
“朽木成灰。”随着木成舟一聲低喝,劍招走勢極快,眨眼間劍刃已來到眼前,六名黑衣人迅速擋招,随即駭然,只因枯木劍所及之處,草木、衣物、皮膚皆頓被其中一股鋒銳無比的勁力挫成灰燼,劍刃仿佛成了無情的烽火,一觸即燃。
木成舟身影如劍影,快得不可思議,同一時間帶起狂風疾雨,六名黑衣人僅維持守勢便已極端費力,木成舟心意已定便不再留情,“朽木成灰”一出,必不留人性命。
氣勁如漩渦般帶起點點血花,一時間血肉碎裂之聲不絕于耳,只見漫天遍地灰影蔓延,如同死亡陰影降臨,六人中有兩人當場斃命,其餘四人重者筋脈盡斷,輕者欲勉力再戰,卻已連刀都拿不穩。
木成舟扔下那二人,飛身掠入一旁戰圈,由于李鳳迤兩次先發制人,以至于圍攻他的黑衣人不敢近他的身,以劍招掩護彼此輪流攻進,慢慢消耗他的體力。
木成舟趕到之時,李鳳迤雖以他詭異的步法在一輪又一輪的攻勢中游走,卻仍多處負傷,空氣中混雜着絲絲鮮血的味道,而他咳嗽不止,唇角溢出鮮血,氣力早已用盡。
“你怎麽樣?”木成舟的出現,使得李鳳迤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搖搖頭,表示自己無大礙,并退至一旁調息。
再觀荊天獄,他以一敵六,掌刀咄咄逼人,一氣呵成,此起彼落,再加之他勁力沉猛招式兇狠,起落間只覺驚天動地,對方合六人之力,配合陣式才勉強得以牽制,但早已戰得兇險萬分,性命幾度在鬼門關前徘徊,就差臨門一腳,可偏偏就是這一腳,雙方膠着不下,荊天獄逐漸失去耐心,掌鋒一轉,修羅式出。
一瞬間,原本兇狠的掌刀變得更為霸道,六人努力守住陣式,卻愈發難以保持平穩,像極了一艘在暴風雨中飄搖的孤舟,修羅式掀起滔天巨浪,一掌将陣式劈成兩半。
六人同時受到沖擊,荊天獄運勁再攻,龐大的氣勁伴随掌法,壓得已散開的陣式更顯零落,荊天獄以其中一人為目标,掌刀揮斬而出。
就見紛飛的血水飙灑出來,漫天血影下,那人命喪當場,整個身體居然在掌法下碎得慘不忍睹,而六人陣式一破,荊天獄便長驅直入。
剩下五人奮力抵抗,可陣式一散,力量随即分散,以單人對陣之勢,絕難抵擋荊天獄雄渾霸道的刀式和內力,很快他們便落于頹勢,被荊天獄各個擊破。
荊天獄收掌,見李鳳迤正在一旁休息,其餘二女安然無恙,四名捕快以四對四,戰局凝固,勝負難分,木成舟在另外七名黑衣人連番快攻之下依然游刃有餘,心知取勝只是時間問題,他瞬間掠至李鳳迤身邊,見他面色蒼白,真氣紊亂,似是氣空力竭,便也端坐下來,舉掌自李鳳迤背後中樞穴徐徐導入真氣,助他一臂之力。
須臾,荊天獄收手,李鳳迤睜開眼睛,“咳”了一聲道,“多謝。”
荊天獄負手而起,也未理會,只是看向木成舟的方向。
那頭已是一聲轟然巨響,木成舟一劍帶起驚天之勢,劍芒籠罩整片澤薮之地,遮天蔽日,一時間慘叫連連,木成舟人卻已來到李鳳迤跟前,他一收枯木劍看了李鳳迤一眼便道:“不若我先送你去采藥之地,再同荊公子彙合?”
李鳳迤卻搖搖頭道:“不必,我再休息一下,便能動身。”
木成舟似是不甚贊同,卻聽李鳳迤又道:“這多虧了荊兄,你看。”李鳳迤說着向木成舟伸出手掌,木成舟一見便知他的用意,于是伸手探他脈搏,這一探不禁微微吃驚,只因李鳳迤體內的內力似微有充盈之勢,看來是剛才荊天獄借由替李鳳迤導入真氣的時候,順便也将自己的內力帶入了真氣之中的緣故。
這是一種極其特別的傳功方式,與李鳳迤用內力幫助木成舟解除魔障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倘若不懂得其中法門,不同源的內力互相傳導,只會帶來走火入魔的下場。
“喂,你們別光顧着聊天,那邊還有四個人沒解決呢!”龍钰瑩在一旁忍不住道。
“龍姑娘,請你稍安勿躁,他們是步捕頭安排的四名捕快,如果他們連四個人也勝不過,那也就不用再一起去涼州了,為了安全起見,我自願将他們連同蘇姑娘和龍姑娘一同送回沈家莊。”
由于荊天獄根本懶得搭理龍钰瑩,李鳳迤又暫時還在休息,木成舟便代替二人這樣說道,他的語調溫和,可說出來的話卻絕對不是龍钰瑩想聽到的,但偏偏有理有據,讓龍钰瑩根本沒辦法反駁,而且在見識過他們的武功之後,龍钰瑩也明白到,這三個人若是要将她們丢下,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本來她還仗着她們身邊有四名捕快和四名暗衛,以為會成為荊天獄這一趟的助力,結果沒想到原來除了木成舟之外,所有人都是累贅,而她最讨厭的病鬼李鳳迤居然也身懷絕技,也難怪木成舟現在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龍钰瑩吃了個癟心中憤懑,卻也無話可說,只能閉上嘴。
這邊荊天獄看都沒看過來一眼,對木成舟道:“等他能走了,你送他一程,我看一時半會兒捕快還不能脫身,我也想從黑衣人身上找一找線索,就在這裏等你回來。”
“也好。”木成舟點頭道。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李鳳迤調息完畢,剛才木成舟和荊天獄的對話他都聽見了,這時起身便對木成舟道:“事不宜遲,我們走吧。”說着,他又對荊天獄道:“你一路要小心,這波黑衣人來勢兇猛,武功不算差,據我所知,很少有普通派門能一下子派出那麽多人,還不計較他們的生死,另外,他們的武功路數似乎都經過統一訓練,若跟兇手是一路人,那看起來兇手背後勢力相當雄厚,而且既然有第一波,那麽還會有第二波,他們的目的恐怕不是殺人,就算是,現在也不得不改變方針,我們即刻出發,快馬一個時辰左右就能抵達目的地,我會讓阿舟盡快趕回來。”
荊天獄微一點頭,表示知道。
木成舟這時已牽過兩匹馬,他與李鳳迤一人一騎,往南而行。
荊天獄看着李鳳迤的背影片刻,才走向仍在酣戰的那八人,在他眼裏,那八人的武功路數相差無幾,剛才李鳳迤說的話使得他想起一件事,武林中沒有門派能一下子派出那麽多人,但王宮大內卻是可以,而且這件案子跟黃金有關,難保沒有王族的人涉案,李鳳迤雖然沒有明說,不過顯然他也想到了這一層關系,才會對自己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在荊天獄看來,人多的确麻煩,不止敵人麻煩,連眼下自己要去涼州的這堆“同伴”們,他同樣覺得是麻煩。
木成舟是在一間破廟與李鳳迤分開并折回的,那破廟就在山野路邊,好像是随随便便搭起來的,一副無人問津的模樣,但裏面卻有一個小沙彌正在念經,也是因為那間破廟的門早就破敗不堪,耷拉着半挂在門框上,才使得木成舟一眼就看見了裏面的情形。
“我今晚就在這兒借宿,明日一早出發,從這裏過去,午前就能走到,馬就由你牽回去,放在這兒也無人看管。”李鳳迤對木成舟道。
木成舟點頭,便對李鳳迤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放心。”李鳳迤留下這樣一句,轉身走向破廟。
木成舟注視他削瘦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漸擴大,他上前一步,張了張口,卻也不知道叫住他要說些什麽,只好任由他越走越遠。
自被李鳳迤搭救以來,他不曾跟李鳳迤分開過,一來魔障并未祛除幹淨,二來李鳳迤的身體似是随着內力的失去而越漸虛弱,但木成舟卻不知該如何幫助他,而現在一去就是十天,讓他根本放不下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去快回。
暮色之中,忽地飄起了些許的雨絲,木成舟的視線微微變得朦胧。
見到白影最終進到破廟內,木成舟這才牽着馬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