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昔三十九 離相神功

第44章 昔三十九 離相神功

龍钰瑩自然還被釘在原地,她的手下們也在一旁束手無措,還不敢看自家小姐,生怕小姐責怪他們無能。而龍钰瑩看到李鳳迤再度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氣得眼珠子都快要爆出眼眶,一臉憤怒卻偏偏無法言語,李鳳迤在她一副想要吃了自己的表情裏走過去,伸手拍了她的穴道,随即像是知道龍钰瑩要出招似的就往山下逃,他的點穴手法其實并不是獨門的,但偏偏有人願意相信,連啞穴也不敢輕易去沖,李鳳迤也不說破,但也不想解開龍钰瑩的啞穴,免得耳朵遭受狂轟濫炸,他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帶着龍钰瑩和她的一幹手下立刻離開婆羅山。

只是龍钰瑩追着李鳳迤不肯罷休,李鳳迤卻挂心怪人的情況,怕到時候丢了他的行蹤,于是他将步捕頭給他用的信號彈取了出來,在婆羅山山腳下放了一支。

不多時,就有人朝着他的方向過來了,這裏四周圍都被撤離一空,有人過來自然是步如雲派來的人,不過走近了,李鳳迤卻發現原來是木成舟。

“你沒事吧?”木成舟一見到他就上下打量,他還沒注意到李鳳迤身後跟的一群人,也就是他這一句話的工夫,就立刻見到了提着劍氣勢洶洶殺下來的龍钰瑩。

李鳳迤連忙拉着木成舟躲在了他身後,快速而簡短地說了幾句話:“龍大小姐找我的麻煩,我現在急着回去,她父親的事我來不及說。”

他說的時候就扒着木成舟的肩膀,龍钰瑩拿劍砍來木成舟只好用木劍稍稍擋一下,聽李鳳迤這麽說不禁暗自懊惱怎麽被龍钰瑩和那麽多人溜進了婆羅山,他和李鳳迤之間什麽都不需要說,李鳳迤交代完這一句之後立刻掉頭準備折回婆羅山,龍钰瑩哪裏肯,但木成舟一步就将龍钰瑩攔下了,并道:“抱歉龍姑娘,你不能上山。”

龍钰瑩氣極,但她的劍法根本比不過木成舟随随便便的一招,她還不能開口說話,便用手勢指揮自己的手下,偏偏她的手下們不肯離開她去追李鳳迤,這其中也有人壓根沒看懂她的手勢是什麽意思,氣得龍钰瑩牙癢癢的,苦于不能開口,木成舟也看出來龍钰瑩必定被點了啞穴,他也不願解穴,龍大小姐的脾氣他不是沒領教過,他一面攔阻一面打算把這燙手的山芋交給步捕頭,于是在接了龍大小姐第二十招的時候,開口對龍钰瑩說:“龍姑娘,龍莊主的事,龍姑娘還想不想知道了?”

龍钰瑩聞言一愣,她一路追着李鳳迤竟忘了正事,而且還是尋找父親這個天大的正事,她現在眉毛蹙了起來,臉色也變了,就想開口問她父親怎麽了,不過還不能出聲,是以她頓時收住劍,焦急地指了指自己的啞穴。

木成舟也不再為難她,便出指解了她的穴道,龍钰瑩立刻便問道:“我的父親有下落了?”

“我帶你去找步捕頭,讓他跟你說明情況。”木成舟道。

“好!”龍钰瑩這回再也不做糾纏,也沒去遷怒她的一幹手下們,而是老老實實跟着木成舟往小鎮的方向走。

木成舟離開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婆羅山的方向,心中暗自祈禱李鳳迤一切平安,顯然李鳳迤剛才是為将龍钰瑩等人引下山,而這背後隐藏的真相,即是那怪人再度陷入了瘋狂之狀,可是李鳳迤那麽匆忙趕回去,卻是為了找到那怪人的蹤跡。

不過自那日李鳳迤離開後已經過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剛才見他還是好端端的,又趕着回去,證明他至少還是有收獲的,只是還來不及詢問,就被乍一出現的龍钰瑩給打斷了。

木成舟帶着龍钰瑩去到小鎮之外,小鎮也幾乎人去樓空,這半個月步如雲基本沒空過一天,他忙着帶撤走小鎮全部的人,安置在相鄰的小鎮以及村子裏,并跟他們定下了一個月的時限,但一個月時間到底夠不夠,誰都沒有把握。

現在龍钰瑩為找龍子齋出現在山中,他們也是大意,才讓不該出現的麻煩打擾了李鳳迤,也不知道會不會前功盡棄,而且更大的麻煩是不好跟龍钰瑩解釋她父親的死因,思量許久,步如雲才對龍钰瑩道:“龍姑娘,我們在婆羅山上的時候的确見到過龍莊主,但他很快就下山了,難道他沒有向龍姑娘說明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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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钰瑩搖頭道:“父親只說有事要離開山莊,其實他也未曾告訴我去的是婆羅山,但父親久去未歸,我便去他書房尋找線索,找到了一張婆羅山的地圖,只不過我上山找了一圈,發現記載的跟地圖上的完全不一樣。”

“原來如此。”要不是因為龍子齋,金邊湖也不會塌陷成那樣,就聽龍钰瑩又問:“為什麽把人都撤到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危險?”她雖然脾氣壞,人卻不笨。

“這是公務,龍姑娘無需多問。”步如雲對龍钰瑩道:“龍莊主如果發現地圖不一樣,應該已經下山,而婆羅山還要戒嚴半個月,龍姑娘還是離開此地為好。”

龍钰瑩卻道:“婆羅山太大,我上山後還分了一半的手下去了別的地方找,但是現在他們還沒下山,我能不能再等等他們?”

步如雲一愣,頓時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李鳳迤折回去的時候,就聽見山那頭隐約有人聲,而且是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他心道一聲“不妙”,便立刻運起輕功朝聲音的方向趕去,只是當他趕到現場的時候,卻已經什麽都來不及,觸目所及的是漫山遍野的鮮血和斷屍,他們的頭顱被抛在鮮血中,早已斷了氣息。他們雙目大張,那裏面滿是驚駭和恐怖,李鳳迤幾乎不忍看,他也來不及看,只因就在下一刻,一陣迅疾的風自身後猛烈地襲來,李鳳迤腳下頓時一滑,他知道這是怪人的爪法,他曾目睹怪人那一抓的力量,是以這一爪他即便腳下用了全力,自知也難以躲得過。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李鳳迤驀地轉身同時聽到“哧”的一聲響,便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而那怪人一爪僅撕破了來人的外袍,卻在對方擋隔之下不能再進一步,李鳳迤心中“咯噔”一下,只因他已經看清楚了來人是誰,那人寬大的僧袍因風而動,如同一只翺翔展翅的蒼鷹憑空出現,他身上早已不再是那副年邁蒼老的模樣,而是一股與生俱來的凜冽和威壓,盡管他年事已高,卻令人無法忽略。

“你!”李鳳迤眉毛微蹙,卻不知道能說什麽。

眼前之人,正是那間破舊廟宇裏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施主不是他的對手,請退後幾步。”老和尚低低地道。

李鳳迤依言退後,就見老和尚運起宏大的掌力,驀然間周遭氣氛凝滞起來,就聽枝葉簌簌響動不已,随即竟紛紛折斷,如雨般落下。

怪人似是也察覺到對方掌力的厲害之處,而且剛才那一擋讓他意識到這正是克制自己的招式,好奇之下不禁再度出招,不料他無論走什麽樣的招式,對方似是早有預料一般,每一招的出路都被封死,除此之外,氣勁也不斷受制。十招之後,怪人再沒了耐心,他口中驀然爆發出一聲怒吼,将掌力催至十成,一瞬之間,風聲如同炸裂開那樣,刮得人皮膚生疼,帶着令人心驚的響動,每一道都像是自他掌心而來,攻向那老和尚,氣勁源源不斷。在如此龐大的氣勁壓制下,老和尚根本無處可逃,只得運起內勁抵禦此沉重且毫無空隙的一掌,這雖然是怪人下意識的舉動,但在招式勝不過的情況下,也只剩下比拼內力一條路,可他不料老和尚的內勁甚是奇怪,他的掌力就像是擊在了棉花上一樣,根本無從着力,且他所有的力量,都好像在被老和尚用非常緩慢的速度吸收掉了似的,怪人暗暗蹙了蹙眉頭,試着撤回內力,但這一試卻又是一驚,那力量仿佛加了一倍,根本已由不得他說撤就撤。站在不遠處的李鳳迤心頭也難免驚駭,他發現這場內力的拉鋸戰中,老和尚并未占據上風,他甚至越來越力不從心,可他此刻卻萬萬不能上前一步,只因他稍有輕舉妄動,恐怕帶給兩人的危害都是致命的。

這樣的膠着在一聲轟然巨響中結束,怪人口吐鮮血搖搖欲墜,而老和尚幾乎是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李鳳迤想也未想飛身接住他,伸手查探老和尚的傷勢,卻發現老和尚的五髒六腑早被內力震得粉碎,氣息也微弱的不堪一擊。

老和尚勉強伸出手抓住李鳳迤的衣袖,吃力地道:“……放心……他沒事……只是體內……功力……被我化了……我身上……有一份秘籍……你想練就練……不想練……就燒了吧……不要再……給別人了……”

李鳳迤緊緊蹙着眉,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老和尚微微睜開了眼睛,見他這樣,不禁用力彎了彎嘴角,又道:“什麽……都別說……就當……我向你……還有你的父母……贖罪……”

李鳳迤抓住了老和尚的手,不禁抓得緊緊的,老和尚慢慢閉上了眼睛,被李鳳迤抓住的手,便也緩緩松開了。

婆羅山的石室邊上多了一座孤墳,先前岳無涯的墳因為金邊湖的塌陷也未能幸免,早就壓在廢墟之中,李鳳迤并未幫岳無涯重建,只因岳無涯在這裏不過是一個盜賊的身份,這恐怕也是天意,可老和尚卻不一樣,說他偏心也好,私心也罷,老和尚臨死前化解了怪人體內作怪的武功,也總算是好事一樁,他将碑立好,恭恭謹謹地行了一禮道:“外祖父,無論如何,你還是我的外祖父,如果還有機會,我會來這裏看您的,但只怕……”他話并未說完,便停了下來,站在墳前一動不動,怔忡了好半晌。

“李……鳳迤……”

低沉的聲音自李鳳迤背後響起,也不知是叫不習慣還是不習慣他的名字,總歸,聽到名字後的李鳳迤轉過身去,面對那個男人。

此刻,男人身上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這還是李鳳迤從去到金邊湖那頭的吳哥城中買來的,除此之外,他還将那些卧虎藏龍山莊的手下一起埋葬了,男人昏迷一直不見醒來,李鳳迤一早就将人安置在了石室裏,便一直忙忙碌碌做他該做的事。

“你醒了,我也該走了。”李鳳迤看着眼前的男人,也不知該說什麽,只說了這一句。

“我想起來了,你母親的名字。”男人仔仔細細看着李鳳迤,道。

李鳳迤沒開口,等他說下去。

“她叫,朝鳳。”男人靜靜地道,将整個人打理幹淨以後,便能看出他英俊的輪廓,端正的眉眼,三十年的時間在他身上不見一絲痕跡,不得不說,李鳳迤還在他臉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們的血緣關系絲毫不假,李鳳迤自己都從未想過,這個人會這樣冒出來,突兀又充滿了不可思議。

“竟然跟你一樣,有個‘鳳’字。”

男人這麽說的時候,李鳳迤的心微微一跳。

他的名字毋庸置疑是他的義父所取,在他十歲之前,根本沒有名字,因為他無父無母,又是險些毀了寺院的不祥之子,沒有人會費心為他取名字,“李鳳迤”這個名字,是他十歲開始才擁有的,自那日之後,他就将為他取名的人視為自己最敬愛的父親,以前的一切,對他再不重要。

李鳳迤仍然沒開口,他一向七竅玲珑,舌燦蓮花,可在面對與自己相關一切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有什麽可說的,又或許是,這種早已注定了的事,說什麽都毫無意義。

所以李鳳迤只問:“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我哪裏都不去,就留在這裏。”男人道。

“好。”李鳳迤道。

“你呢?”男人問,他一面問,一面看向李鳳迤手中的那本秘籍,那上面寫着“離相”二字。

李鳳迤順着他的視線垂首,片刻後将秘籍扔進墓碑前正燒得旺的火團裏,連同他自己默寫出來的招式,眼見那些沾了墨跡的紙一頁一頁成了灰燼,才道:“它害人不淺,我也沒什麽用,更不希望它再禍害他人。”

男人也看着那團火,那些灰燼,點點頭道:“也好。”

“那就這樣吧,我要離開了。”李鳳迤說了這一句,又轉身看了墓碑一眼。

男人看着李鳳迤走出一段距離,忽地出聲問:“你……還會不會再來?”

李鳳迤沒有回頭,只回答了一句:“如果我還活着,我會來看你。”

下山後,李鳳迤将山上發生的一切告知步如雲,步如雲總算松了一口氣,命人當晚就開始陸續安排人員回鎮的事宜,李鳳迤又同荊天獄講了岳無涯墓碑的事,荊天獄卻搖搖頭,說了句“天意”,李鳳迤自是明白,便沒有再說什麽。

不多時,就見右護法和唐廷匆忙來到了院子裏,往荊天獄住的廂房走去,他們先前也在幫步如雲封鎖婆羅山,當李鳳迤回來的時候封鎖令就解了,現在想來是荊天獄将他們找來的。

李鳳迤沒再院子裏多停留,而是慢慢踱出了山莊。

這是繼駱宅之後又一處唐廷所提供的莊院,沈盟的生意做得的确很大,而唐廷這次來,恐怕也有一點一點接收的意思,李鳳迤走到山莊之外,擡眸望向滿天星鬥。

他的心緒很亂,除了最初的那件事以外,後來的所有事疊加起來都不及這次,他的心自上山後就沒休止地忽快忽慢,完全失去了過往的節奏,這不是太好的預兆,也許,是他等待的那天已經加快了腳步逼近,但還得再等一等,他想做的事,他所欠下的債,還沒能全部償還幹淨。他其實跟獨自住在那間破廟裏的老和尚并沒有區別,老和尚為了贖罪,一心一意苦練離相神功,他曾經是國王,要為自己留下一棟黃金屋自是沒什麽問題,他的後半生活在忏悔當中,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玄胤曾經告訴過他,佛語中有一個詞叫“青鬼”,那是一只青色的鬼,它的職責,是在地獄中苛責罪人,所以當它來到人世,本身就已負載了無數冤魂,玄胤這麽說的時候,李鳳迤以為玄胤指的是他自己,可現在,李鳳迤才知道原來每個人都是青鬼,每個人都背負着太多的冤魂,而在他,數量卻尤為多,多到不堪重負,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

忽地,身後傳來腳步聲,是木成舟。

李鳳迤轉身,就見木成舟手上拿着兩只包袱,一只是他的,一只是自己的,而木成舟身旁竟然還有一人,是荊天獄。

“走吧,我們去栖梧山莊。”木成舟用慣有的溫和的語氣對李鳳迤道。

李鳳迤微一點頭,長嘆一口氣,道:“是啊,也該去看看了。”

只是,令三人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們策馬趕回栖梧山莊的時候,君雪翎卻不在山莊裏,所有的婢女也一并消失得杳無蹤影,而山莊裏的那些花草不知被誰毀的一幹二淨,那是君雪翎視為珍寶的花草,只因那些花草能救李鳳迤的命,眼下,連這些花草都被毀得如此徹底,那麽,君雪翎人呢?

面對眼前這片狼藉,李鳳迤的胸口猛地一痛,他還來不及做任何思考,忽地就直直倒了下去,摔進了那片殘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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