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第16章 16
被李逢春憤怒的一雙眼睛瞪着，讓蔣凝冬有些發怵。
他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他其實也經常被老媽說成“白眼狼”，但那都是開玩笑的，調侃的意思更盛，他一般都不會放到心裏去。
但看李逢春這幽暗又滋滋冒火的眼神，蔣凝冬的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愧疚，他覺得是自己話說的太重了。
“對……對不起啊……”蔣凝冬想解釋，但話到嘴邊又有些結巴，“我……我沒那個意思……就是……就是我是真心想對你好……不希望……不希望你把我往外推……”
話到這裏，李逢春的眼神才稍微軟了些，沒那麽鋒利了。但他依舊一言不發，只是轉身進了屋子，給門留了個縫。
蔣凝冬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跟着他進屋。
他在這邊換褲子，李逢春就在那邊脫上衣。他擡眼看了下，發現李逢春是在給傷疤上藥。
蔣凝冬速度比他快，換好褲子後就站在原地看着李逢春上完藥，然後又把上衣套上。
“你還不走？”李逢春轉過身，看到他還在那站着，有些厭煩的皺了下眉頭。
“……”蔣凝冬撇了撇嘴。
他老媽就經常說他跟個狗皮膏藥似的難纏，有些事情不歸他管他卻偏偏要管，這都怪他與生俱來的熱心腸，“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看下你的傷口。”
“你剛才不是看過了？”李逢春不知他要幹什麽，只是本能的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醜陋的傷疤，他瞪了一眼蔣凝冬，反問：“怎麽？你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喜歡看爛肉？”
蔣凝冬無語，心想李逢春怎麽就不能想點別人的好呢！
他走過去，站在李逢春面前，很認真的盯着李逢春解釋：“我幫你看看你這傷口的情況！順便找個會醫治的人幫你治療！你也不希望以後身上留下這麽個疤痕吧？”
李逢春愣了，過了兩秒後什麽話也沒說，慢慢的撩起衣服，露出了胸口。
蔣凝冬低下了點腦袋，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輕輕觸碰，仔仔細細的研究着。
“醜嗎？”頭頂上方傳來李逢春的詢問。
“什麽？”蔣凝冬擡頭看他。
“……”李逢春在對上蔣凝冬的眼睛時本能的移開視線，別過臉的神态像是有些難以啓齒，“……你是不是在想……我這個樣子很醜？”
蔣凝冬怔住，他不明白李逢春為什麽會這樣認為。
他又低下腦袋看了一眼傷疤，才又看向李逢春的臉龐，溫柔的笑起來，“說實話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男孩子了。”
“……？”李逢春擡了擡眼皮，他轉過臉對上蔣凝冬的眼睛，滿眼都是疑惑，且帶着些受寵若驚。
“真的！”蔣凝冬見好話李逢春聽進去了，便繼續給予鼓勵道：“況且胸口的位置，平時也沒有人看得見，你完全不用在意！”
蔣凝冬輕輕摩挲了下結成塊的疤，微微蹙起眉頭，“我是在想……你很痛吧？”
痛？
李逢春腦海裏閃過當日被何苗刻字的那種感覺，不禁打了個寒顫。
當然痛了，痛得撕心裂肺。
但那都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若不是蔣凝冬提醒，他早就把那種感覺抛之腦後了。
他這個人，從來不記痛，只記爽。因為從小到大痛的事情太多，他已經麻木。只有少之又少的爽快感覺，才能讓他記憶猶新。
“不疼。”李逢春抓起在自己胸前的手放了下去，将衣服放下整理好，“你看的怎麽樣？我這疤能去除嗎？”
“嗯……”蔣凝冬沉吟了一會兒，他還真答不上來，畢竟他也不是醫生，不過他立刻就想起了一個人，那人肯定知道！
“放心啦！”蔣凝冬在李逢春肩膀上拍了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後天，正好周日，我帶你去看個名醫！保證用最好的方法給你治！”
“誰啊？”李逢春挑了下眉頭，有些質疑。
“你甭管！”蔣凝冬笑着，有些肉肉感的臉上擠出兩枚梨渦，“反正保準給你治療的嘎嘎好，你就別管那麽多了！跟着我就行！”
說着，蔣凝冬已經打開門走了出去，只探進來一個頭，“後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拜拜～”
也不等李逢春答不答應，蔣凝冬一把合上門，就朝着樓梯口跑走。
沒錯，是跑。
他實在不敢回頭，主要怕李逢春追着他出來非得問出個誰來。
他口中的名醫其實就是王曦月，不過這可不是吹牛，聽老媽說王曦月在北京混的這幾年确實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醫生了，這次回來不光是因為離婚的關系，也是人家準備在老家開個自己的診所。
而蔣凝冬也知道，王曦月的診所還沒裝修好呢，慕名去看病的人都要把王家的門檻踩爛了。
所以能讓王曦月幫忙給李逢春看看傷疤，算是給李逢春那小子開後門行方便了。
只不過蔣凝冬也早發現，李逢春那小子似乎對王曦月沒多麽友好，通過他生日那天李逢春看王曦月的眼睛就能看出來。
“他心裏到底都裝的什麽呀……”
蔣凝冬回家的路上，還在不住猜測李逢春的心思。
回到家，蔣凝冬見老媽和外公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有些驚訝今天外公回來的比以往早，他不敢驚擾，畢竟外公是個注意細節的人，他腿上這條不是自己的褲子肯定會被外公一眼看出來的。
蔣凝冬輕輕合上門，脫了鞋子後就光着腳往自己卧室那邊移動。
“蹑手蹑腳的幹什麽呢？”
完蛋，果然躲不過去！
“嘿嘿！”蔣凝冬憨笑一聲，好在外公一直瞅着電視機沒看他，“我還要寫教案，你們忙，不用管我！”
說完，蔣凝冬撒開丫子往卧室跑。
“給我回來！”蔣謙鶴吼了一聲，叫住了蔣凝冬，“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啊……”蔣凝冬心裏打着鼓，一般外公都不愛跟他說話的，只要一找他談話那必定是要挨罵了，況且他現在腿上還穿着李逢春的褲子……
“我先把東西放回房間……”
“不用，現在立刻馬上過來。”蔣謙鶴的語氣很嚴肅，由不得蔣凝冬拒絕。
……
蔣凝冬嘆了口氣，只得低垂着腦袋坐到沙發上，等待外公的訓斥。
“你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是不是？”蔣謙鶴冷不丁冒出這一句，讓蔣凝冬找不着北。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外公指什麽。
見他一臉懵逼，蔣謙鶴盯上他的臉，又看了一眼他的褲子，“我讓你離李逢春遠點，你非是不聽，是不是？”
“呃……”蔣凝冬有些摸不着頭腦，按理說外公也沒跟李逢春有過直接接觸啊，為什麽外公似乎很讨厭李逢春似的？難道就因為李逢春父親的關系嗎？
“他人挺好的啊……”蔣凝冬撓撓頭，小心翼翼的反駁道：“今天還背我去了醫務室呢……”
“呵呵。”蔣謙鶴冷笑了一聲，雙手抱胸仰到了沙發上，“一個在同學車上動手腳讓人家出車禍的人，你居然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啊？”蔣凝冬頓時驚的目瞪口呆，他睜着一雙大眼睛，全都是迷茫，“你是說……何苗？”
“對。”蔣謙鶴點點頭，扶額無奈道：“上周剛查出來的，不過這事兒我跟何苗的父親在談的時候，何苗那孩子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讓我們不要追究……”
“然後呢？”蔣凝冬聽到此處，上半身都直了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關心誰更多一點。
“我本來是要追查到底的，但何苗說什麽都不願意配合！還說車子已經丢了，沒辦法，只能作罷了！”蔣謙鶴說到此處，還滿臉的疑惑，不知道何苗為什麽要放過李逢春。
他不明白，倒是蔣凝冬心裏的疑團一下子全都解開了。
難怪問李逢春胸口的傷疤時他遮遮掩掩……敢情是遭到何苗的報複了！
他大致能猜到，何苗不願意追究的原因必定也是怕自己傷害李逢春的事情被查出來，到時候兩個人都免不了被開除的處罰！
“你現在還覺得他是個好孩子嗎？”蔣謙鶴看向蔣凝冬，問。
“……”蔣凝冬抿了抿嘴，他腦子裏很亂，他不知道那兩人之間有什麽仇怨，也不知道李逢春是不是出于最壞的心思，他不敢做出判斷。
可是有一點，李逢春之前在他心裏的形象不過就是對人冷漠、淡然了點，但也是有發光發熱的閃光點的。
而如今又要怎麽定義李逢春呢？
蔣凝冬不知道，他腦子裏一團亂麻，覺得心裏有些東西好似崩塌了。
*
周日一早，蔣凝冬起床随便收拾了下，就去往李逢春家樓下。
遠遠就看見，李逢春已經穿戴整齊站在樹下面等他。
“你來晚了，”李逢春指了指手機上的時間，對蔣凝冬壞笑了下，“說的八點，現在八點十分了。”
“……”蔣凝冬有些無語，晚十分鐘而已！
他沒說話，拍了拍自行車後座，示意李逢春坐上來。
行在早間的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有一路桂花香飄散，沁人心脾。
蔣凝冬騎着腳踏車載着李逢春，心中還在想着他對何苗做的事情。
以後要如何面對他呢？蔣凝冬很糾結。
像往常一樣，裝作不知道，把他當成單純的孩子看待嗎？可蔣凝冬知道這樣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那，聽外公的？離他遠點？
可是舍不得。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背後傳來李逢春哼唱的聲音。
“什麽？”蔣凝冬被他打斷了思緒，稍側過臉想聽清楚些。
“好好騎車，不要東張西望。”李逢春擡手放在他肩膀上，用一根手指抵住他側臉。
然後蔣凝冬就感覺他給自己左耳塞進來一只耳機，優美又溫柔的旋律瞬間灌滿耳蝸，是一曲《稻香》。
“你也喜歡周傑倫呀？”蔣凝冬笑起來，也随着旋律哼唱起來。
“嗯，你也……”李逢春在他背後輕輕應着，饒有興趣的歪頭看他背影。
“對呀！之前上學的時候就喜歡！他每一首歌我都聽過！那時候還是用MP3聽歌的呢，要導入下載什麽的！哪像現在這麽方便！哎哎……就是一個小盒子，你見過不？哎哎……那時候可想要那玩意了！偷我老媽的錢去買了一個被她打到屁股都開花了……”蔣凝冬被挑起了話題，就忍不住開始絮絮叨叨講述起來，把那些剪不斷的思緒都抛之腦後了。
李逢春就認真的聽他哔哔叨叨，雖然不太明白他說的那些古早玩意兒長什麽樣子，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耳邊不厭其煩的講述自己的故事，這種感覺很特別，就像是被對方拉進了他的世界，告訴他這就是我的童年，你可以随便觀賞。
原來被分享快樂，被分享的人也可以跟着快樂。
李逢春的嘴角挂起微笑，靠在蔣凝冬背上，安安靜靜的聽着他堪比連環炮的嘴巴不停的叨叨。
路邊的桂花很香，但似乎它也蓋不住蔣凝冬襯衫上洗衣液的香噴噴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