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十九
十九
一天之內被驚吓了兩次，桃子已經覺得沒什麽更貼切的語言能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了。
他站在醫務室的門口，表情複雜的看着窗臺邊的男人站起身，即便是白衣大褂套在他身上也絲毫沒有一點救死扶傷的意思，反而看着有些陰沉。
大塊頭學習委員将長孫律放到屏風後面的病床上，回過頭有些茫然的看着狄岡。
“你是誰？秋醫生呢？”
“她暫時帶薪休假，在那之前由我代替她的位置。”狄岡冷淡的回答，随後走到長孫律身邊，看了看少年潮紅的臉色，“他怎麽了？”
一旁的副班長是個女生，第一眼看見狄岡的時候整個人就的呆住了，此刻聽見他問話，不等同伴回答，腰身一扭将男生頂開，禮貌地道，“班長突然暈倒在操場上，看樣子像是有些發燒。”
狄岡點點頭，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額頭。
少年額頭上有一層薄薄的冷汗，呼吸略有些急促，眉頭不舒服的皺着，似乎在承受什麽痛苦。
桃子磨磨蹭蹭的挪動腳步到一旁，探頭看了一眼，就見狄岡一手在白大褂衣兜裏放着，一手撫在長孫律的額頭上，頭微微伏低，像是在觀察什麽，高挺的鼻梁正對着長孫律精致的臉。
桃子擡手搔了搔臉，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裏隐隐冒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你們還杵在這兒幹什麽？”
狄岡觀察完了，擡頭，見桃子一行人還在床邊，有些不耐的道。
副班長被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扁了扁嘴，第一個轉身往外走了，大個子還有疑問，大大咧咧的問，“秋醫生怎麽了，為什麽由你來接替她？”
“……”狄岡看也沒看他一眼，走到玻璃櫃前慢條斯理的看那些藥瓶，“我沒義務跟你彙報。”
大個子不滿起來，“我就問問怎麽了，哪有校醫像你這麽嚣張的，秋醫生人好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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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狄岡略有些重的關上藥櫃門，面無表情的看向男生，桃子有些緊張，伸手拉拉學習委員的袖子。
“我們……我們先走吧？……”
那大個子一把甩開桃子的手，哼了一聲，粗魯的出門去了。
桃子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擡眼看了狄岡一眼，轉身也跟着往外走，只是大個子剛出了醫務室，身後的門就被關上了。
桃子納悶的看着突然閃身到身前擋住自己的狄岡，“呃……”
“你留下。”
狄岡扔下一句，随後将手裏的藥瓶塞進桃子手中，“給他找點退燒藥吃。”
桃子忍住滿頭的黑線，“你不是醫生麽……”
“誰說的？”
狄岡重新坐回椅子裏，從容不迫，“我是死神。”
桃子嘆口氣，看了看手裏的藥瓶，維生素B……汗……
随後走到藥櫃前，重新翻找起退燒藥來。
“你為什麽來當校醫？”桃子一邊找，一邊小心翼翼地問，其實比起這個問題，他更想知道，校長是如何答應的。
腦內幻想圖開始播放，難道是受到威脅？還是讓校長産生幻覺？
桃子想到電視劇裏的科幻情節，難道是篡改記憶？！
心下吃驚，手腕碰翻了旁邊好幾只藥瓶。
狄岡坐在椅子上不耐煩地看着，“找個藥而已，你全身上下就沒有一點優點嗎？”
桃子抿抿唇瓣，翻出一盒藥來，看了一下包裝說明，“這個應該可以……只是不知道班長有沒有什麽過敏的……”
“找到了就給他吃下去。”
狄岡打斷他的話，“你再不快點，他就有危險了。”
“啊？！”
桃子驚的手裏的藥差點掉地上，轉頭去看，長孫律之前還潮紅的臉色，此刻卻開始隐隐發白。
呼吸似乎也微弱了下去。
怎麽會這樣的？
桃子一下慌了起來，又從藥櫃裏拿出幾只退燒的口服液，慌手忙腳的倒了水，沖到病床前。
小心翼翼的抱起長孫律，然後扳開他的嘴，将藥喂進去，索性少年還有一些殘留的意識，自動自發的将藥都吃下去了，只是桃子還是不放心，餘光瞄到狄岡白大褂的上衣兜裏放着溫度計，趕緊撲過去拿過來，小心的放到長孫律的腋下。
“醫務室有冰袋麽？”
桃子喃喃自語，狄岡被桃子一連串的迅速弄的有些詫異，聽到他說話，下意識的就四處看了看，回答，“好像沒有。”
“應該有的。”
桃子回頭，他記得之前自己發燒，也有來這裏敷過冰袋。
秋醫生說過她專門自費買了一個小冰箱……
啊！找到了！
桃子一眼看到一個藍色的小鐵盒，放在最後一個屏風的角落裏。
趕緊沖過去打開，裏面還剩兩袋冰袋子。
大冬天的伸手捧着冰袋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桃子從門後取下一條毛巾，折了三折放在長孫律的額頭上，随後将冰袋小心的放上去。
“不知道有沒有用啊。”
桃子擔憂的左看右看，“還是叫救護車好點麽？”
“不用了。”
狄岡抱着手臂淡淡道，“他已經沒事了。”
“真的？”
桃子挑起眉，大大的松了口氣，“天啊……吓死我了……”
此時才感覺到緊繃的神經緩緩放了下來，桃子走到空的病床上坐下，全身都無力了。
好像最近總是和生死扯到一起，以前也許會覺得死亡離自己很遠，但如今卻總是一驚一乍，一聽到狄岡說誰有事，他就……
“為什麽班長會有危險？”
此時才想起來這件事，他看向狄岡。
狄岡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是在思索什麽，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只是随口說的而已。”
“什……”
桃子一下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他，“你是開玩笑？”
狄岡聳肩，“我看你動作太笨，幫你提升一下效率。”
随即還補充，，“你現在做的很好。”
桃子猛的說不出話來，睜大眼看着狄岡。
也許是死神早已習慣了生死？還是從未把生死放在眼裏過？才可以不痛不癢的拿這些事來開玩笑？
但不管是什麽理由也好……
桃子心裏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怒氣，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突然道，“玩笑不能随便開！”
狄岡一愣，“為什麽不能？”
“誰會把生命拿來開玩笑？”桃子皺眉，“生死是大事，是不能随便挂在嘴邊……”
“那是你們的大事。”狄岡突然打斷他的話，冷冷道，“我本就不在生死輪回裏，要怎麽說，是我的事。”
桃子語塞，半天想不出反駁的話來，“你不在乎，不等于別人不在乎，你不能……”
“別人在不在乎關我什麽事？”
狄岡厚底皮靴一轉，瞬間無聲無息的來到桃子面前。
冰冷的手指鉗住少年的下颚，逼迫對方擡起頭來，看向自己。
淡灰色的雙眸倒影着少年驚詫的表情，烏黑的大眼無辜的大睜，卷長的睫毛抖動。
“說說看。”狄岡無情地問，“別人的事關我什麽事？”
“還是說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處處為別人着想？”
“所謂的為別人着想，也不過是你讨好人的方式，不過是你的自我滿足。”
“你以為放低自己的姿态，別人就會同情你？”
“說白了，如果只是因為同情而願意接受你，你認為這有什麽意義？和憐憫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狗有什麽區別？”
桃子吞咽了一口唾沫，手指垂在身側微微顫抖。
“狄……”
“不要把我想的和你一樣。”狄岡扔下最後一句，厭煩的松手，退後，“自尊這種東西，是你自己給的，不是和別人要來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到長孫律的病床前，取出溫度計，看了看。
“……什麽東西……”
狄岡皺着眉看着透明圓柱上一根紅色的線，不解，“喂，過來看這是什……”
嘭咚！
劇烈的關門聲響在身後響起。
狄岡一頓，撇眉回頭，桃子已經不在醫務室裏了。
“……”
桃星辰破天荒的逃課了。
人生的第一次，應該算是有點成就感，但他并不覺得開心。
蹲在天臺的角落裏，雙膝彎曲，雙手圈住膝蓋，小巧的下颚放在膝蓋上。
“唉……”
悠長的嘆出一口氣來，冬天的冷風将少年的劉海吹拂起來，露出下面微微發紅的眼睛。
這麽大了還是會哭鼻子，桃子對自己性格裏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那并不是說“我已經再也不會了！”“我會改變！”
就可以輕易做到的。
性格這種東西，根深蒂固的落在骨子裏，即便在成長的過程中微微會發生一些轉變，但很多時候還是會讓人突然覺得“啊……原來自己根本沒有改變過”。
是哪個聰明人說過的，性格決定命運，這種話呢？
桃子覺得這是很正确的說法。
潛意識裏的選擇，都和性格密不可分，這也就造成了為什麽世界上只有一個貝多芬，只有一個牛頓，只有一個貝爾。
當然，也只有一個桃星辰。
懦弱的，膽小的，總是對自己無力的，下意識卑躬屈膝的十七歲少年。
連狄岡也看不起自己。
他的人生真是失敗的徹底……
“唉……”
嘆出不知道多少次氣，桃子目光沒什麽焦點的放在遠處，錯落有致的建築在視線盡頭，有種紛亂的美感，天氣灰蒙蒙的，盡頭的地平線似乎和天相接在一起一般。
厚厚的雲層讓人覺得壓抑。
好想去死……
桃星辰突然覺得腦袋裏滑過這樣的想法，毫不猶豫的，出自內心深處的想法。
父母不會為自己擔心，沒有必須自己不可的朋友。
連唯一覺得改變了自己的狄岡，也可以冰冷的說出那種話。
自己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值得別人為自己做什麽……
做什麽？
桃子漫無目的的想，他想別人為自己做什麽呢？
其實自己也是一個自私的人，也許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還想對着誰撒嬌？
對着誰撒嬌呢……
即便是又哭又鬧，父母也只會冰冷的在電話裏命令自己要聽話懂事。
銀行卡裏是永遠不會停止彙來的零花錢。
小孩子這種東西，即便沒有父母也可以長大。
但是父母呢？
如果一開始就不需要，為什麽要生下小孩子呢？
桃子擡手厭煩的抹了一把臉。
亂七八糟的在想些什麽東西……
算了……回家吧。
慢吞吞從地上坐起來，桃子面無表情，大大的眼裏落滿了一種灰塵般的迷霧。
遮擋了他的烏黑。
冷風托起他的發尾，校服領子翻飛，領帶被他胡亂的扯松，挂在胸口上。
原本乖巧溫馴的樣子，突然變得有些冷漠而邪氣。
他呆滞的下樓，沒有拿書包，外套挂在手腕上，慢慢往後校門去。
剛拐出校門口前面的街道，就被幾個小混混攔住了。
幾人穿着隔壁學校的制服，看樣子不懷好意。
其中一個看上去是領頭人的男生大大咧咧的走過來，染着一頭紫色的短發，手背上還有紋身。
他叼着煙，先是噴了一口霧氣在桃子臉上。
桃子眼睛都沒眨，呆滞的看着他。
“喂喂。”那人笑起來，回頭看其他的兄弟，“沒找錯吧？跟傳聞裏不太一樣啊？你确定這是王雲染那小子保護的小同伴？”
“是他。”另一個吊兒郎當的少年道，“絕對不會錯，這小子長得跟個女生一樣，看着就覺得惡心。”
“啧。”領頭的少年呸了一口，丢掉煙，“說不定是王雲染搞錯這小子的性別了，不過沒關系，反正和他有關的人，就是和我過不去。”
說着，少年拉起桃子的衣領，呲牙裂嘴，“喂，聽說你家很有錢？拿點給少爺我花花。”
桃子擡手，推開杵到面前的臉。
“沒有錢。”
那人一愣，眼神冰冷起來，“你說什麽？”
“……”
桃子看了他一會兒，秀氣的眉頭裏露出幾分殺氣來，“滾開。”
對方豁然大怒，沒想到會被這麽一個小男生給挑釁。
伸手想也不想的就揮拳而來。
桃子側過頭避開，抓住少年的手，不等對方詫異，已經反手翻出對方衣兜裏的小刀，兩指一劃，将小刀打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的，直朝少年肚子上桶去。
後面的小弟吓的聲音都沒有了。
誰也沒看到，桃子眼裏滑過的一絲殘忍笑意。
唰——
憑空突然出現一只大手。
穿着白大褂的狄岡從半空裏出現，輕而易舉的拉開那倒黴的少年。
将人扔到地上，随後看着桃子，微微皺眉。
桃子手裏還拿着刀，因為沒能沾上血而露出遺憾的表情。
那張明明是可愛的臉龐，此時卻透出森然的詭異。
“你……是誰？”狄岡的灰色雙眸逐漸變得深了起來，裏面洶湧的是滿滿的殺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