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三十四
三十四
桃子終于有點明白，曾經鸩所說的自己是“災星”這回事了。
此刻他站在女神拉切西斯的面前，看着她美豔不可方物的臉，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他的額頭上還有着傷口，鮮血已經凝固，兩只穿着黑色鬥篷的妖魔立于他的身後，牢牢看住了他。
青石的牆壁上，四只閃着寒光的鐵鐐将狄岡緊緊鎖住，狄岡低垂着頭，顯還沒醒，手腕處勒出紅痕，十指毫無知覺的垂下，英俊的側臉在火把的映照下顯出平日不曾見過的脆弱，眼眸緊閉，眉頭蹙着，即便在昏迷中也似在經受什麽痛苦的事。
桃子無助的看着狄岡，實在是不明白，怎麽事情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在一個小時前，狄岡還在醫務室裏等着桃子放學，對于桃子心魔的突然出現，他隐約泛起不好的預感，但又找不到危險的源頭，只有提高警惕。
傍晚的路燈依次亮起來，四周的住宅裏閃爍着溫馨的叫做“家”的燈光。
教室裏的白熾燈在頭頂發着輕微的電流聲，桃子正聚精會神的做着一道練習題，隔着兩條走道的那頭，長孫律微撐着下颚，目光雖落在題單上，神情卻顯然心不在焉。
隔壁的教室裏，桐威在課桌上玩着手機，王雲染将臉埋在手臂裏，像是在睡覺。
幾條街區之外，桃子的家裏，姻雪抱着抱枕在沙發上看肥皂劇，淩風在廚房裏挽着袖子嘩啦啦的洗碗。
在長孫律的家裏，冷焰一個人赤着胳膊翻箱倒櫃的找成人XX的影碟，一切都是那麽平常，好像日子可以一直這樣重複循環的過下去。
但是這樣的平靜沒持續多久，在十分鐘之後，當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來時，整個街區的電閘突然爆開了。
砰然巨響在平地乍起，驚的四周停放的車輛“滴滴”的狂響起來。
電線着火，高壓線斷掉懸挂在半空，發出刺眼的電流。
所有人失聲驚叫，沒人敢亂動，反應稍快的趕緊掏出電話報警，此時如果從上空看，就會發現這座城市的小半部分突然都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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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的漆黑，歸于最自然的環境裏，帶出一種古老的蒼郁感。
頭頂的星星好像終于亮了一點，微弱的閃爍着幾億光年的光芒。
學校一停電，年輕的孩子們興奮又起哄的叫了起來，桐威合上手機蓋探頭朝窗外看，王雲染也被從睡夢裏驚醒了。
狄岡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不詳的氣息，沖出醫務室就朝桃子的教室趕去。
桃子的眼睛還沒能适應黑暗，突如其來的漆黑讓他只得呆在座位上，但手臂很快被一人猛的拉住了。
“快走!”
“班長”桃子不明所以的被拖起來，跌跌撞撞的朝教室門口走，長孫律的眼睛也沒有立刻适應黑暗，兩人一路撞着桌椅過去，桃子不明白發生何事，但能清晰感覺到長孫律身上散發出的恐懼。
“怎麽了”桃子下意識的回頭朝窗外看去，只能看見聳動的人頭遮擋住視線，班上的同學都擠在窗邊看着熱鬧。
兩人剛拉開教室門，就撞在了狄岡身上，隔壁的王雲染和桐威剛好也從教室裏出來，兩人想直接回家了，于是四人就這樣在黑暗裏撞在了一處。
狄岡扶住撞上自己的桃子，擡頭朝窗外看時淡色的瞳孔裏映照出夜幕下一群正朝這邊飛速飛來的妖魔們。
狄岡的瞳孔驟然緊縮，桃子感覺到長孫律松開手，換了人拉住自己。
走廊上沒有窗口，黑暗更是包圍了所有人，幾乎什麽也看不見了。
“不過是停電嘛……”桐威的聲音莞爾響起， “用不用得着這麽緊張啊”
雲染也覺得奇怪，只覺得狄岡的氣息突然變得不穩。
“出什麽事了麽”他敏銳的察覺到不妥，伸手也想去拉桃子，卻和長孫律碰到了一處。
“什麽都別問!”長孫律聲音嚴厲，竟帶着一絲輕微的顫抖，桐威和雲染都愣了愣，雖然看不見對方的面容，但直覺卻能察覺出長孫律在害怕什麽。
長孫律不管那兩人，朝着狄岡發出聲音的方向道， “有東西正朝這邊過來!”
狄岡“嗯”一聲，長孫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能發現那些妖魔很正常。旋即二話不說直接打橫抱起桃星辰，朝安全通道跑去。
“你們兩個跟上!”
狄岡顯然在黑暗裏也能看見事物，長孫律的眼睛已經适應黑暗了，拖着桐威和王雲染跟着狄岡跑去。
桃星辰被狄岡緊緊摟在懷裏，有些緊張又有些欣喜，他感覺到狄岡緊貼着自己的胸口心跳如雷，有力的手臂将他牢牢護着，像是在忌憚什麽。
也許這種行為比話語更有說服力，雖然之前他的告白沒有得到回應，但此時桃子突然覺得自己知道了對方的心意，手指下意識的緊緊揪住狄岡的衣領，全身心的信賴着他，不願放開。
狄岡在奔跑中，低頭看了桃子一眼，那帶着緊張的眼眸看見桃子溫馴的待着，心裏泛起一絲動容，突然有種吻他的沖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桐威跑的氣喘籲籲，幾人順着樓道不是往樓下跑，反而是朝樓上跑。
雲染一言不發的跟着，在應急綠燈的微弱照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狄岡的背影。
長孫律不答話，只是勉力跟着，他的體力不是很好，此時這樣急速奔跑已經說不出話來。
桐威“啧”一聲，滿心滿腦袋都是問號，他的手機在褲袋裏嗡嗡震動，亮起瑩色的光，桐威落在衆人最後，一面去接手機，只是剛掏出來看清上面的來電顯示是“阿斯”，還沒接下，電話屏幕上突然提示——低電量。
随後“滴滴”兩聲，關機了。
桐威滿頭黑線，只得将手機随便塞回衣袋裏，正要繼續追上衆人，突然一股大力破空而來，帶着“咻咻”的急速聲，一把纏住了他的腰。
“啊!”
桐威一聲驚叫，前面的雲染停住腳回頭，就見綠色的應急燈下，桐威的身影一閃……沒了。
雲染心裏一驚，還以為對方是跌下樓梯去了，趕緊回頭往下找。
前面的長孫律心裏突突的跳，發現後面人沒跟上，扶着扶手喘了兩口低頭問， “怎麽了!”
“不知道……桐威他……”
話音未落，一只長長軟軟的觸手突然無聲無息的順着扶手轉上來，一把捂住了雲染的嘴，另一只觸手纏住雲染的腰身，拖進了黑暗裏。
長孫律聽什麽聲音悶響一下了，心裏泛起森森的恐懼，趕緊擡頭， “狄岡!”
狄岡已經沖到上一層樓了，聽到長孫的聲音，桃子探出頭， “怎麽了”
“出事了!”
長孫律的手在扶手上緊了緊，像是做了決定，咬牙道， “你們繼續跑，別管我們!我去找他們!”
說完竟是義無反顧的調頭朝樓下跑去。
桃子驚了一跳，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了，但他能感覺到此刻危險的氛圍。
“班長!等一下你說找誰!雲染哥他們怎麽了!”
但是沒有回音，一點回音也沒有，仿佛樓下剛才根本沒有出現過人。
桃子心裏刷的激起千層恐懼，手臂上甚至冒起了雞皮疙瘩，頭皮隐隐發麻。
“狄岡……狄岡……班長……”
“不會有事的。”狄岡看也不看樓下，抱着桃子從六樓的走廊拐了出去，六樓另一頭的樓梯可以上天臺，整個六樓是辦公室和實驗室，還有一些用品儲藏室。
狄岡拉開一個儲藏室的門，将桃子放進一堆紙箱裏，随後擡手畫了個看不見的結界。
“藏在這裏!”
狄岡吩咐道， “只要你不出這個門，它們找不到你的。”
桃子驚了一跳， “誰找我是……是女神”
“确切來說是女神心魔招募的手下……”狄岡臉上泛起殺意， “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那你也一起……”
桃子心下大驚，拉住狄岡的袖子， “狄岡!別走!”
狄岡擡手揉了揉桃子的頭， “我不會有事的，我去引開他們，或者直接逼問出女神心魔的所在地。”
與其一直這樣被動，他們需要主動一次了。
桃子語塞，又想到剛才長孫律他們，心裏揪起來， “班長，班長他們……”
“長孫律不會有事的，冷焰已經趕過來了。”狄岡看了一眼走廊盡頭，仿佛感應到什麽似的， “桐威和雲染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應該不會有事。”
“我去天臺引開他們，在我來接你之前，不要出這個門!”
……
那時的分開，就是兩人最後的見面。
桃子在儲藏室裏乖乖的等着，好幾次他都想沖出去，但是又怕會給狄岡添麻煩。
于是他忍了又忍，在一堆紙箱裏握緊了拳頭，把好幾次要湧出的眼淚給吞了回去。
他相信狄岡，他相信狄岡會回來接他，可是這一等，卻是等到了女神心魔親自出場，将他從儲藏室裏毫不領情的抓了出來。
他幾次掙脫想要逃跑，卻發現四周圍滿了穿着黑色鬥篷的妖魔們。
所有的妖魔都用兜帽擋住了臉，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黑色填滿了走廊，像在舉行什麽盛大的儀式，讓人背脊升起涼意。
“狄岡以為他不說，我就找不到你麽”
女神不屑的冷哼， “即便是只位于達納特斯之下，小小一個死神也想跟天神較量，簡直是不自量力。”
說完，揮手，面無表情的給了掙紮不休的桃子一耳光。
拉切西斯那一耳光看似輕飄飄，但打到臉上的力度卻十分大，桃子在掙紮中被一巴掌拍中，竟是直接摔過身去，額頭狠狠撞在了牆壁的瓷磚上。
鮮血順着額角留下，周圍的妖魔發出簌簌的笑聲，桃子驚慌失措，嘴唇動了動，只來得及念出那個如同守護神般的名字，随後便被另一個妖魔一巴掌掀的暈了過去。
“……狄……岡……”
再醒來時，狄岡昏迷不醒，桐威被五花大綁扔在牆角，雲染和長孫律不知所蹤。
桐威睜着眼這裏看看，那裏看看，他的嘴被堵着，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桃子不斷顫抖的肩膀。
“為什麽……為……我到底哪裏做錯了……”桃子眼淚終于忍不住的落下來，咬牙切齒的看着拉切西斯，仿佛用目光能将對方的臉燒出一個洞來。
拉切西斯伸手優雅的戳了戳桃子的額頭，仿佛只是嗔怪，只是她的手指才剛戳上少年的額頭，桃星辰就像一道流星般無力的橫飛出去，直撞上桐威身邊的牆壁， “哇”的一聲吐出口血來，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說話給我客氣着點。”拉切西斯面無表情，金色的長發像美麗的瀑布垂在腰間，随着她的動作發尾輕輕搖擺。
“別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要的是女神的本體意識，懂嗎”
說着，又指了指桐威， “還有這個東西……”
她回頭冷冷看向一個妖魔， “抓他回來做什麽!”
那妖魔帶着長長的兜帽，遮擋了整張臉，他弓着身子看起來十分卑微， “屬下甘願受罰。”
“哼。”女神唾棄般的哼了一聲，又看了桐威一眼，不耐煩的轉身走上石階上的王座， “人類随你們處置，桃星辰留下，其他人散了。”
“是。”
站了滿滿大廳的妖魔“噗”的一聲消失在空氣裏，最後那個妖魔上前抓起了瞪着眼一臉想罵人的桐威，兩人一起消失在大廳中。
桃子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背靠在牆壁上呼呼的喘氣。
滿口的血腥味，讓他有一種恍惚的錯覺。
被撞的暈頭轉向的腦袋，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女神時，眼神無法聚焦，模糊的晃着很多影子。
他低下頭，揉了揉眉心，心裏突然泛起一股可悲的笑意。
鸩說過，他是難得一見的災星，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會遇到不幸。
現在甚至連桐威和長孫律也被牽連了進來，雲染哥也不知如何了，他是被自己牽連的最多次的人……
随後他擡頭看向牆壁上如同标本一樣的狄岡，心裏一陣的發酸。
他竟然連狄岡也害了……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自己……
他想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狄岡從不會去救誰，他總是說， “我是死神!不是天使!”
可他又每一次都在自己危險時出現，每一次每一次，他總是會毫不猶豫的來搭救自己。
桃星辰突然在想，如果這輩子他真的要相信一次神明，他唯一的神，只有狄岡。
“你要我怎麽做”
桃子捂着胸口，眼淚和血混合在一起，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
他竭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只有拉切西斯白色的長裙，他從未覺得自己這輩子有這一刻這麽勇敢過，就好像女神下一刻讓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只要能讓狄岡平安。
“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說吧，要我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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