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三十五
三十五
陰暗的大殿裏，拉切西斯的金發像是能穿透黑暗的光芒。
她的臉上帶着得逞的笑，湛藍如海一般的眼眸裏滿是高高在上的驕傲。
她坐在王座裏，打量着站起來的桃星辰，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屑，但即便不屑，她還是贏了，她為自己的威嚴而感到由衷的滿足，居高臨下的擡手，示意桃星辰走去她的面前。
桃子拿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搖搖晃晃的朝石階上走去，他經過被鎖住的狄岡面前，微微側頭，迷戀的看了他一會兒。
他的腦海裏閃過很多記憶的碎片，他帶着男人去自己一直想去，卻又不敢去的小吃攤，在夜幕的路燈下同吃一份串串，第一次被狄岡嘲諷，第一次被吻，很多很多和他相遇之後，世界才變得生動起來的記憶，改變自己的人是狄岡，帶給他勇氣的也是狄岡。
狄岡是他的一切，當他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仿佛就注定了一般，他不近不遠的跟着自己，隐藏在冷漠下的其實是溫柔和不忍的心。
也許他看過太多的死亡，對人性的負面早已無動于衷，但桃子感覺得到，至少從彼此熟悉之後，他感覺得到，狄岡依然期待着一些純粹而善良的東西，即便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收回視線，閉了閉眼睛，仰頭将血和淚一起吞下，再睜眼時，已換了副神情。
“太好了。”拉切西斯淡淡的笑道， “桃星辰的心魔，你終于想通了”
心魔沒有開口，只是冷冷的注視着拉切西斯，慢慢走上前去。
“你是我見過的除我之外最完美的心魔。”拉切西斯伸手撫上少年的臉龐，細膩皮膚的觸感讓她眯了眯眼， “完美的獨立人格，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緒波動而随時出現，不被動，卻也不主動，忠誠……”
拉切西斯放下手，微微歪頭看他， “你已經是一個完全獨立的人了，只差一具肉體而已。”
心魔此時才淡淡開口，聲音冷漠不帶絲毫感情， “我是桃星辰。”
拉切西斯愣了愣， “我知道你是桃星辰。”
“我，是，桃，星，辰。”心魔再次開口，語氣堅定而不容質疑， “我不是別人，也不需要別的肉體。”
Advertisement
拉切西斯這才反應過來，眼裏露出寒光，冷哼， “你的主人意志再堅定一些，你從此就不會再醒來，這樣你也覺得無所謂”
心魔表情堅毅，和桃星辰溫馴的柔軟不同，仿佛帶着少年戰将的英氣， “我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我們都是桃星辰，不分彼此。”
“住口!”
拉切西斯突然伸手，手指一觸到少年，對方便直接摔下了石階。
頭上的傷口再次裂開，血水順着眉眼流下，沾上睫毛，讓世界變得模糊而腥氣。
“我是我，拉切西斯是拉切西斯。”女神的心魔站起來，伸出雙手張開，做出一個接受般的姿勢，仰着頭看着蒼穹， “只要我獨立，我能成為比拉切西斯更美，更受人敬仰的神明!”
她低下頭，微微揚起下颚嗤笑， “你雖然是我見過至今為止最完美的心魔，卻也是最失敗的心魔，從沒有一個心魔不想獨立!”
“你有能力比現在的這幅身體更強大，我們是産生者的反面，我們擁有最沒有缺點最接近完美的能力，而你!”拉切西斯冷嘲， “你卻甘願看着這幅懦弱的身體，什麽也不做。”
心魔沉默了，他并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拉切西斯，隔了很久，直到整個空氣仿佛都安靜了下來，他才慢慢道， “我們不是別人，也不是代替者，我們是可能性。”
拉切西斯皺眉，冷眼看他， “你在胡說些什麽……”
“我們是可能性。”心魔搖搖頭，朝石階上重新走去，對頭上的血不管不顧， “是主人還有可能成為的人，膽小的人也有可能未來變得勇敢，內心醜惡的人也有可能未來變得善良，自私的人也有可能未來學會付出……”
頓了頓，心魔看着拉切西斯， “操縱命運的女神，也有可能并不想決定他人的生死。”
拉切西斯一愣，随即面上帶出兇惡來， “所以呢不要告訴我效忠于什麽主人，讓他們努力成為更好的人就是心魔應該做的事，心魔是反面!反面懂麽邪惡的人永遠不會産生心魔，因為不會有善良的心魔，我們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主人太過善良軟弱，我們所附帶的只有他們并不想擁有的惡。”
就好像是被踩中了痛處，心魔的臉色黯了黯，并未答話。
拉切西斯得意的笑起來，仿佛扳回了一層， “作為惡的誕生者，你還想要擁有另一半的善良別傻了，我們要做的不過是代替原本的善，将曾經得不到的得到。”
“這才是我們出生的意義。”
女神的話在安靜的大廳裏回響，刺耳之極，心魔低着頭，看着腳尖，眼前浮現很多曾經在桃星辰的心底看到過的東西。
他想要變得勇敢，可以大聲的說話，可以對喜歡的人說， “我們能做朋友嗎”
他想要變得潇灑，可以打電話對着從不回家的父母大罵，然後告訴他們， “沒有你們我也可以長大!”
他想要變得敢愛敢恨，可以在最美好的時間裏，談一場最美好的愛戀，真心實意的喜歡一個人，而對方也喜歡他。
他有很多想要做的，和朋友去旅行，去燒烤，參加班級的聚會，不會被忘記，會有人很自然的來跟他借橡皮，會在他早上走進教室時，有人主動和他打招呼。
可以和誰一起聊昨晚的電視劇，和誰一起在放學的時候去書店看漫畫，可以在被人撞到時坦率的說“沒關系”，不是慌裏慌張，也不是動不動就腦子打結說不出話來。
那些想法在心底深處不停的蕩來蕩去，就好像被暴風推到尖頭的海浪，拍在岸邊的大石上碎的漫天漫地。
他出生的時候，帶着桃星辰內心的陰暗。
為什麽自己會被扔下。
為什麽他們總是欺負自己。
為什麽自己就是不能好好的說話。
為什麽不幸的事總是落在自己頭上。
他懷抱着那些陰暗，看着那些美好的希望，他想要和桃星辰說說話，告訴他，自己一直看着他，陪着他。
可那時候他還沒有掌控身體的能力，況且他們永遠都無法相見，掌控身體時，桃星辰便睡了，而他離開時，桃星辰才會醒。
他們就像隔着一根石柱，一個看着左邊，一個看着右邊，卻永遠看不到背對背的自己。
他想為自己做點什麽，軟弱的桃星辰也是桃星辰，他也是桃星辰。
他是桃星辰會有可能成為的人，他可以分給他勇氣和膽量，将所有的陰暗面包裹起來，不讓魔失控，操縱桃子的心靈。
這也是為什麽，桃子明明有心魔，卻一直沒被心魔操縱的原因。
歷史上所有有過心魔的人，最後原本的意識都會被吞噬，拉切西斯說的對，沒有心魔不想代替原本的人格的，因為他們更強，比原本的那一個強。
而桃子一直能保持自己的意志，其實是因為心魔一直平衡着兩個意志共存的界限。
他只會在桃星辰情緒波動下出現，為了平衡那些陰暗面不會爆裂而出，占領主人的身體，他喜歡那個溫柔而小心翼翼抱着美好期待的桃星辰，不希望他變得冷漠而不近人情。
拉切西斯見心魔一直沉默不語，低着頭，手指握成拳頭。
她重新坐下來，饒有興趣的看他， “我并不是特別想殺你，比起讓你去死，多一個幫手反而好，而且你的性格我很欣賞，你沒有桃星辰的軟弱，冷靜而能判斷局勢，這一點比起那些蠢笨的妖魔要好的多，我需要這麽一個頭腦清楚的幫手。”
“怎麽樣你要是加入，我就放了狄岡。”
心魔擡起頭來，微微蹙眉，拉切西斯不屑的笑， “你不是想效忠麽桃星辰最想要誰平安，你不會不知道吧”
心魔轉頭去看石階下的狄岡，對方依然垂着頭，毫無生氣。
他擡手抹了一把被血模糊的眼睛，定定的打量了一會兒狄岡，對方的手腳被鐵鐐鎖很的牢，雙腳之間還拖着鐵鏈，黑袍被利器劃拉出大口，露出裏面白皙的仿佛透明般的肌膚，胸膛上是血粼粼的大洞。
血早就止住了，畢竟不是人類之身，否則這種傷口普通人已經死了。
心魔打量了一會兒，才回頭看向拉切西斯， “我可以答應你，主人其他的朋友呢”
拉切西斯仿佛不滿他還要講條件，只是道， “人類對我沒用，早就丢出結界去了。”
心魔點點頭，走下石階，踱步到狄岡面前，他的腳步有些虛浮，因為身體接連受到重創呼吸有些難過，他勉力撐着意識，手指撫上冰冷的鐵鐐。
“鑰匙呢”
他頭也不回的問。
拉切西斯看了他一會兒，才突然擡手淩空一揮，鐵鐐瞬間迸裂，碎片擦過少年的臉頰，劃出一道清晰的血口。
狄岡的身子軟軟的倒了下來。
心魔伸手接住，能感覺到狄岡微弱的呼吸，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狄岡受了這麽重的傷，內心稍微有點複雜。不知道該嘲笑一番還是怎樣……
他半拖着狄岡，轉頭看拉切西斯，女神一言不發，在封閉的結界裏打開一扇虛空的門。
“可以通向地獄。”她冷冷道。
心魔半拖半抱的帶着狄岡朝那門走去，走到一半感覺到狄岡的身子動了動。
他低頭看了一眼，看見狄岡微顫的睫毛。
腳下加快步伐，他拖着狄岡到了虛空大門前，一手推開門，門後是黑漆漆的洞，什麽也看不見。
狄岡呻吟一聲，被一路扯動，終于開始蘇醒過來，心魔皺眉看他，只想着這家夥不要在關鍵時候找自己麻煩，一邊吃力的将他朝門裏塞。
男人的大半身子進了門後，心魔不敢随便松手，一邊拉着狄岡的手腕，一邊回頭看拉切西斯。
女神心魔百無聊奈的打個哈欠，優雅的側着頭， “我說了會放他走，便會放他走。”
心魔沉吟一下，轉回頭去，正要松手，手腕卻猛的被反抓住了。
“桃……”狄岡嘶啞着聲音，眼睛變得血紅，仰頭看他。
心魔面無表情， “放手。”
“你……”狄岡發現是心魔，臉色泛出殺氣， “你要用他的身子做什麽!”
“他以後是我的了。”拉切西斯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慵懶帶着笑意。
狄岡倒抽一口氣，全身受到的重創讓他沒有力氣從門裏翻出來， “你不準去!”
“不準去!”
心魔面色微微松動，但很快又恢複冷漠的樣子，用另一只手使勁掰狄岡的手。
狄岡直直的盯着桃子的面容看，看見他滿頭的血，嘴角的血痕。
“你受傷……咳……”
狄岡咳出一口血來，心魔扳動的手停了，眼神突然一散……
“狄岡……”
那冰冷的聲音突然變得輕柔，讓人聞之心碎。
狄岡睜大眼，手上不放，力道更大，仿佛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星辰……跟我走，不要……咳……”
“不要留下來……”
桃星辰愣愣的看着狄岡，毫無骨氣的又湧出眼淚來，滾燙的熱淚砸到狄岡的面上，男人的心上像被砍了一刀，生痛。
“我答應了她……放你走，我留下。”
“沒關系的，反正我的死期也快到了……”
“如果最後能為你做點什麽……”
桃星辰又哭又笑，語無倫次， “狄岡，你叫了我的名字，我第一次聽到……”
“可以再叫一次嗎”
狄岡的眼裏盛滿不舍和柔情，看了他許久，慢慢道， “星辰……”
“你聽我說，你不能留在這裏，我還有力氣，我能保護你……”
“跟我走罷。”
最後的語氣竟像是在哀求。
桃星辰仰起頭，努力想控制眼淚，卻只是湧出更多，順着眼角不斷橫流。
“謝謝……你……”
桃子跪下來，任由狄岡拉着，俯下身去，第一次，主動吻上男人的唇。
狄岡的唇很冷，桃子的身子顫抖着，仿佛要承受不住。
“我……愛你。”
說完，瞳孔猛然收縮，心魔重新出現。
這是第一次，心魔和桃星辰的意識竟然在一個微妙的點上，他們從石柱後探出彼此的頭，發現了對方的存在，小心翼翼的張望。
“幫我……”
這是桃星辰軟弱無力的聲音，帶着懇求。
“我會的。”
這是冷漠的心魔，堅定不容懷疑的承諾。
狄岡還想再說，心魔已經徹底主導了身體的控制權，狠狠掰開了狄岡抓着他的手腕。
狄岡的身體其實早已支持不住，身子後仰，直直看着桃子的面容，墜入了門洞深處。
“我……會回來……”
狄岡的聲音喃喃消失在盡頭， “等着我……”
————————
= =在這除夕夜裏這一章節好像出現的不是時候……新年之後将迎來曙光!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揍!)
這一年就這樣結束了啊，在最後的倒計時裏記得許個願望哦!阿莫祝各位新的一年一切順利，身體健康，幸福快樂。也希望新的一年，大家能夠繼續支持阿莫!>////<我愛乃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