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三十六
三十六
這是第幾天了
桃星辰已經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拉切西斯張開的結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包括陽光。
在這座虛空中的古堡裏，只有襯托着黑暗肆無忌憚生長的荊棘和黑薔薇。
它們爬滿了整個古堡的牆壁，張開尖銳的刺，猙獰在黑夜下被風一吹就簌簌的抖動，像是在嘲笑着什麽。
桃星辰抱着膝蓋縮在床鋪裏，這是拉切西斯安排給他的房間，他的記憶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不斷的斷層，說明心魔這幾天一直有出現過。
心魔到底幫拉切西斯做了些什麽呢桃星辰忍不住猜測，他知道拉切西斯是讓心魔出去幫她尋找轉生石的下落，但具體怎麽着，去哪裏找，他什麽也不知道。
這些消息應該只有心魔才知道，而兩人的意識在讓狄岡走時重合過一次後，再也沒有相遇過。
他感激自己的心魔，這是實話，因為另一個自己始終在幫助他，桃子覺得自己很沒用，即便在這種關鍵時候，他依然需要別人來保護自己。
更可笑是的，保護自己的還是另外一個自己。
這種話說出來，誰會相信呢連他自己都沒有一點真實感。
古堡裏仿佛連時間都是靜止的，他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整日睡睡醒醒，像個木偶一般在古堡裏穿梭，好在也沒有其他妖魔會難為他，發現他是桃星辰而不是心魔時，頂多只是用鼻子冷哼，像是在看着某種卑微的生物。
他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在古堡裏亂走，不過是想散散心，總比一直待在房間裏讓自己胡思亂想來的好。
他還剩多少時間能活呢桃子漫無目地的走着，雙眼無神的看着四周頂天立地的石柱，上面同樣纏滿了荊棘。
被拉切西斯招去做手下，實際上他甚至想到過自殺，反正也活不長，放走了狄岡，自己只要死掉就好了，這樣也不會助纣為孽。
可是他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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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來。
狄岡最後一句話仿佛是什麽魔咒，在他每一次想放棄的時候，都會出現在腦海裏不斷的回響。
他明明不應該有所期待的，狄岡回來說不定還會遇到危險，好不容易才讓他離開，下一次拉切西斯就不見得會答應放他離開了。
自己也許會害他遭遇更大的危險也說不定，只是明明理智這樣想着，情感卻在內心隐隐說着悄悄話。
也許狄岡會找到幫手……
也許他們會有其他辦法……
他隐隐帶着些期望，如果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還能再見一面狄岡……最好是能在他懷裏過完最後的生命，讓他帶走自己的靈魂……
桃子站在石柱旁邊，仰頭看着被隔絕的虛空之頂上，是虛幻的夜空和月光。
他的臉因為想象而微微發紅。
自己是不是想的太浪漫一點……
“桃星辰。”
拉切西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桃子吓一跳，趕緊轉身，手下意識的扶上旁邊的石柱，卻被荊棘紮了手指。
桃子低叫一聲，收回手，手指上潺潺流出血來，殷紅的紮眼。
“無能的人類。”拉切西斯嗤笑，随即正色道， “心魔出來，下一個目的地找到了。”
桃子最後的視線裏只看見拉切西斯面無表情的臉，随即便陷入了黑暗裏。
人類的時間，現在也是夜晚。
夜空的雲端之上，茫茫雲海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波瀾不驚的海面。
美麗的景色讓人心曠神怡，雲端的風托起衣擺，前方有紅燈一閃一閃，那是飛機。
一群穿着黑色鬥篷的妖魔閃身避開飛機，貼着機翼迅速飛過，他們的速度很快，甚至沒有帶出絲毫的風聲，機窗口前，有的人在聊天，有的人在睡覺，有的人在吃飛機上的晚餐。
隔着黃色的燈光，外面和裏面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桃子被一只妖魔拉着，迅速掠過一扇窗口前，他冰冷且面無表情的臉在窗面上一閃而過，裏面的小孩子驚聲叫起來。
“超人!”
小孩子興奮的哇哇叫，趴在窗口上想看的更仔細。
孩子的母親回過頭看了窗外一眼，月色如霜，漆黑的夜幕像天鵝絨一般溫柔而浩瀚。
她摸了摸孩子的頭，旋即轉頭繼續和另一邊的丈夫說話，只有那小孩還瞪大了眼努力看着窗外。
而此時桃子他們早就越過了飛機，朝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黑色的鬥篷被風扯的烏拉拉的響，抓着桃子的手幹枯而冰冷，桃子在疾風裏好幾次呼吸不上來，但沒有人管他的死活，冷風在臉上抽的像耳光一樣，桃子擡起一只手勉力擋住臉，拼命調整着呼吸。
衆妖魔在空中突然下降，穿過厚厚的雲層，急速落地。
心魔差點吐出來，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等到他終于頭暈眼花的看清了所在地，發現這裏是一處山頭上。
“在這裏”他四下打量一片，光禿禿的山頭，什麽也沒有。
拉切西斯也不知道都是去哪裏打聽的地方，這些日子讓他撲了許多空，墓地，山洞，海下……
現在又來了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山頭上
一只妖魔籠着袖子站在一邊，聲音裏頗有不屑， “真不知道女神為什麽要找一個人類來，除了當累贅，還能做什麽”
另一只妖魔及時打斷了它， “別自以為不起，人類很多的地方只有人才進得去，其他生靈都進不得。”
心魔看了它們一眼，算是明白了拉切西斯想招攬自己的理由了。
他抱着手臂，覺得身上有些冷，一面走到山頭上四處打量， “這回要找哪裏”
“這裏。”
跟在他身邊的一只妖魔領他去了山頭的一個斷口處，從這裏往下看，到處都是林立的樹木，像是個很陡的坡，掉下去可不是說着玩的。
借着月光，心魔打量許久，才發現妖魔所指的，是斷口90度直角下方垂直的一個門洞。
那洞口大概只能容一人進入，因為在腳下垂直，所以起初并沒有看見。
“轉生石在裏面”他回頭看那只妖魔。
那妖魔低着頭，聲音很低沉，心魔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但一時沒想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只是有消息說是在這裏。”
“又是消息。”心魔冷哼，挽起袖子，露出細細的胳膊，攀着石壁朝下去了。
他費力的用腳登着碎石，手指攀在斷口處，指甲用力的泛白。
好不容易雙腳落在了石洞口上，他松了口氣，擡頭看向還站在頭頂的男人。
對方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金色的發絲從兜帽裏露出來些許，看起來十分美麗。
這是什麽妖魔
心魔暗自想着，手上卻不停，慢慢的弓起身子，進了山洞裏。
這裏果然一次只能進入一個人，心魔幾乎是趴着在往前走，泥土的氣息很輕易的鑽進鼻孔，帶着夜晚特有的味道。
身後那妖魔也跟了進來，不知道施了什麽法術四周微微被火光映亮了起來。
之後其他的妖魔也一個一個的跟着進來了，桃子在前面爬着，膝蓋好幾次磕在尖銳的石子上，掌心也被劃拉出傷口。
“你受傷了”身後緊跟的妖魔突然問， “空氣裏有血腥味。”
心魔敷衍的點頭， “嗯……”
随後突然想起來這聲音在哪裏聽到過了。
“你是那天帶走桐威的那人……”心魔一邊往前爬，一邊道。
那妖魔“嗯”一聲，心魔感覺這只妖魔似乎很好說話，便問道， “桐威呢”
“放他走了。”妖魔淡淡道。
“哈哈哈哈，真是愛說笑。”跟在最後頭的一只妖魔大笑起來， “誰不知道你最喜歡吃年輕的少年，我說人類，你的朋友肯定被他吞吃入腹啦!”
心魔眉頭一皺，卻聽那妖魔不冷不熱的回答， “我放他走了，沒吃他。”
頓了頓，聲音裏似乎又帶起意味不明的語調， “不過我倒是很想吃的。”
“那為何不吃”發問的妖魔奇怪道， “你不是最喜歡吃年輕好看的少年嗎那小子應該很合你胃口啊”
“到了!”
心魔不再讓衆妖魔繼續讨論這個吃人的話題，幾下爬出洞口，站了起來。
石洞的深處，是個偌大的開闊地，四周空蕩蕩的，說話還會有回聲，唯獨正中間擺着一方矮矮的石桌，上面放着棋盤，圍棋的黑白棋子蒙着厚厚的灰塵，在棋盤上互相對望着。
心魔拍了拍落在頭頂的土層，獨自走了上去，身後有其他妖魔要跟上，被跟在桃子身後的妖魔攔住了。
“巴爾卡!”其中一只妖魔不滿道， “你攔着我幹什麽!”
被叫做巴爾卡的妖魔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那裏我們不能去，有結界。”
此話一出，其他妖魔便靜了，心魔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叫巴爾卡的妖魔身上，只覺得對方似乎有意無意的幫着自己。
回過頭，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棋盤，結界什麽的他一個也沒看見，很輕易的走到了棋盤前頭，又四處看了看。
“什麽也沒有。”他冷冷道， “又白跑一趟。”
“你看清楚一點!”那被攔住的妖魔十分不滿，聲音幹啞帶着一點森然， “別想敷衍我們和女神!”
心魔不搭理他，在棋盤邊蹲了下來，左右看了看。
圍棋他看不懂，只是見上面布滿了黑白棋，兩只早就被灰層蒙蓋的棋盒裏還扔着許多棋子。
他在棋盤上看了會兒，又趴下去在在石桌左右來回摸索了一圈。
最後才站起來道， “确實什麽都沒有，如果你覺得這些棋子值得懷疑，不如把它們都搬回去”
說起來轉生石到底長個什麽樣子呢拉切西斯只說看見了自然會知道，他想大概就是塊長得奇怪的石頭吧，但長得奇怪的石頭有那麽多，又是哪一個呢
或者那石頭會說話能預言未來又或者像電影裏一樣，能轉換時空，帶來災難什麽的。
心魔一邊在石洞四壁上來回摸索，一邊漫無目的地走神，他的手指在石壁上摸了一會兒，除了一手的塵土，什麽都沒找到。
他拍了拍手，回頭看那些妖魔，聳聳肩。
巴爾卡點點頭，轉身準備出去，卻被另一只妖魔攔住了。
心魔心頭動了動，心想:內讧了
“巴爾卡。”那妖魔看起來像是不滿自己被敷衍， “你最近不對勁很的啊。”
“我怎麽不對勁了。”巴爾卡冷冷道。
“哪裏都不對勁。”那妖魔聲音放低，渾身釋放出一種讓人覺得不寒而栗的氣息， “出外任務你總是護着這小子，反而跟我們這些兄弟不冷不熱。”
“以前的你可不是這幅樣子啊。”
其他妖魔也圍了上來，顯然已經疑惑多日，今天索性就挑明問了。
巴爾卡微微搖頭，兜帽随着弧度動了動， “你們誤會了。我不過是看他長得好看，很想吃了他。”
心魔眉頭一皺，就見其他妖魔不以為然的笑道， “要吃的話現在就吃了吧，回去就跟女神說他自己找死。”
巴爾卡搖搖頭， “你們倒是想的好，回去我會被女神殺掉的。”
最先說話的妖魔冷嘲， “你巴爾卡什麽時候也會怕女神了你不是一直對她很鄙視麽”
巴爾卡沉默了一下，似是不認識眼前的妖魔了一樣，奇道， “我什麽時候表現過這種态度嗎喀什，你最近也很奇怪，總是找我的麻煩……你是有什麽目的”
喀什愣住了，沒想到巴爾卡竟然會将懷疑扔到他身上。
其他妖魔也愣住了，疑惑的看看巴爾卡，又疑惑的看看喀什，一下分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
心魔遠遠看着，突然想起女神說過的“那一群又笨又蠢的妖魔”，陡然反應過來。
看來這群妖魔是沒什麽智商的……
他咳嗽一聲，拍拍手，吸引衆妖魔的注意力， “別吵架，這裏确實什麽都沒有，我們回去複命吧。”
喀什被巴爾卡反其人之道弄的有些懵，腦袋還糾結在一團沒回過神來，聽到此話便點點頭。
衆妖魔慢吞吞的出了石洞，巴爾卡拉着桃子最後出去，喀什卻是終于意識到了什麽，猛的拿起武器比上了巴爾卡的脖子。
喀什的武器是兩把碩大的尖頭叉，此時比在巴爾卡脖子上閃着寒光。
巴爾卡不動聲色，将桃子不着痕跡的朝後推了推， “喀什……你這是做什麽”
“別以為糊弄了我!”喀什顯然很生氣， “你剛才的意思是說我有不軌的意圖!”
這回輪到巴爾卡愣住了。
他顯然沒想到過這群妖魔的智商可以低到這種程度，顯然自己高估了它們。
他以為喀什之前的話，是在懷疑他不是巴爾卡，是混進來的奸細，他将懷疑丢了回去，卻不想對方根本沒有什麽暗示，只是覺得自己最近很奇怪，所以才那樣問了而已。
“巴爾卡”很認真的反省了自己，這群家夥的思想太單純了，他根本不該把事情弄的如此複雜。
“我沒有那個意思。”巴爾卡決定用小孩子的思維來說話， “我只是很生氣喀什。”
他道， “你剛才也懷疑我的忠誠了!”
喀什悶了一會兒，才慢慢道， “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應該感激我!我沒有把懷疑報告給女神!”
巴爾卡心裏呼了口氣，旋即擡手按住脖子上的尖頭叉，讓對方放下來， “你多疑了，喀什，謝謝你沒有對女神報告。”
喀什果然得意起來，哼了一聲，收起了叉子。
他又看向若有所思的桃星辰，目光不屑， “你最好确定裏面真的沒有什麽，否則有你好看的。”
說完，第一個躍上高空，其他的妖魔紛紛跟上，最後才是巴爾卡和桃星辰。
心魔被巴爾卡拉住，和之前來時不同，巴爾卡的手雖然微涼，十指修長幹淨，拉着他的動作很是輕柔，不像其他妖魔的手，如同幹裂的樹皮般。他帶着心魔躍上高空，冷風刮來時，巴爾卡擡手撐開結界，幫少年擋住了冷風。
這就像一個小巧的機艙，飛行平穩，讓人不再那麽難受。
“你不是巴爾卡。”
心魔下了判斷。
“巴爾卡”笑了笑，沒答話，這樣子卻像是默認了，心魔眯起眼睛打量他， “你是誰”
“會幫你的人。”巴爾卡輕輕道，随即擡起一手比在唇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但是心魔像是有所感應，突然覺得這人身上有一種和狄岡相同的氣息。
“你是……”
心魔想起那縷金色的發絲，想起淩風曾經說過，那個死神之首，永遠完美的模樣，卻有一副黑心腸的家夥——
達納特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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