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四十八
四十八
想當年禪子林也是江湖上一大神秘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更有傳言說他之所以閉關再不見人,是因為當年在皇宮裏除妖時,意外愛上了妖女,後來更是親手将妖女打入輪回,所謂心已死,便再不過問世事了。
不過傳言雖多,狄岡倒是沒看出來禪子林到底哪裏心死了,活脫脫一個健康老頭,瘋颠颠的精神力也夠足,比起年輕人也不遜一籌。
禪子林會接到一封飛鴿傳書就出山,這倒是讓狄岡沒有想到,在路上他一路旁敲側擊終于讓禪子林松了口,老頭子提着酒壺坐在茶館驿站的凳子上就跟他說了幾句年少時的往事,還有一些孽緣。
話說當年禪子林以除妖人的身份闖蕩江湖的時候,更多的人認為他是江湖騙子,江湖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對于下三濫的人向來是不給什麽好臉色的。
禪子林也遇到過幾次所謂“名門正派”的茅山道士前來跟他“讨教”,說着是讨教,其實就是想給他個下馬威,免得他在外面招搖撞騙,壞了做法之人的名聲。
只可惜禪子林雖然看上去不怎麽正經,本事卻是真的很厲害,幾個茅山道士比法術比不過,比說佛比不過,比武力還是比不過。
最後幾人灰溜溜走了,那一戰因為看熱鬧的人很多,一傳十十傳百,他便有了一些小名聲。
雖然這些名聲說不上是特別好,但至少他有幾分真本事這一點倒是信服了不少人。
而那個時候,另一位師出名門的除妖人弟子,繼禪子林出山沒多久後也出師下山來了,一時間江湖上風生水起,其實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挑撥離間,大概是江湖太無聊了,所以要找點事做,弄點戲看,總之那師出名門的大弟子就那麽杠上了禪子林,追着他滿江湖跑,揚言要和他一比高下。
狄岡聽到這裏,頗有些奇怪, “除妖人還有門派”
“有的,不過只有一個,而且十分神秘,也不知他們是如何選擇弟子的。”禪子林喝了口酒,咂咂嘴, “那門派的名字只有三個字,不知道是叫大陽門還是小陽門,總之名字很奇怪。”
禪子林讓狄岡別打岔,繼續說道: “那個什麽門,總之就是除妖人唯一的門派,聽說很是神秘,但在江湖上似乎有些威懾力,人們輕易還不敢招惹,聽說後臺和朝廷也有關系。”
“總之那家夥出師,一來就碰到我這麽個自學成才的天才,有些氣不過。”
禪子林嘿嘿一笑,狄岡對他的自戀已經習以為常,沒什麽表情的繼續聽着。
那後來就是禪子林和那家夥一遇到就鬥個你死我活,鬥到後來兩人莫名其妙成了朋友,禪子林雖然嫌對方啰嗦又太過古板,許多事不會轉彎,一根筋,但對方那副古道心腸以及對這份職業的熱衷,還是很讓禪子林欣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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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方看待禪子林嘛……
“按照他的說法,我是看上去什麽都不往心裏去,但其實是想的最多的人,而且天賦異禀,又對自己選擇的路從不後悔,所以他覺得我這個朋友值得交。”
狄岡“哦”一聲,拿筷子夾了菜吃了幾口,擡頭問他, “就是那人給你的信”
“我隐世之後,只有他還知道聯系我的方法。”
禪子林拿過一個肉包子啃了兩口, “信上說他遇到點麻煩事,讓我去幫個忙。”
“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他也有六十多吧,能見一次就見一次。”禪子林唏噓了一下,又悶頭喝了口酒,随後兩人沉默的吃完了飯,繼續上路了。
半個月後,兩人到了離京城不遠的一個小鎮上。
那小鎮十分平和,河水在小鎮中間川流不息,讓整個小鎮都帶着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
禪子林帶着狄岡左拐右拐,很快尋到了一處屋前有大片竹林的地方,順着竹林小路進去,普通的大宅院露了出來,門口早有人等着了。
狄岡一見那人,就是一驚,若說禪子林有六十是沒人會信的,可眼前這人一看就是六十多的老人家。
雙鬓發白,蓄着胡須,眼角皺紋很深,穿着一身灰袍身材消瘦,雖然看起來沒有禪子林的精神力,但氣質卻是從內而發,給人一種十分祥和靜谧的味道。
“老家夥。”禪子林一見那人就笑起來, “活不到幾日了罷”
那老頭也跟着笑起來,邁步朝兩人過來, “你還是這幅樣子,看着你就會知道世上所謂的不公不是憑空而來。”
禪子林嘿嘿一笑,轉頭對狄岡介紹, “來來,這就是我跟你提的孽緣,鐘子臣,叫鐘叔就行了。”
狄岡恭恭敬敬叫了人,鐘子臣詫異看向禪子林, “這位是……”
“我的關門弟子。”禪子林一抹鼻頭,爽快道, “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弟子。”
“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收弟子。”鐘子臣笑起來,又仔細打量狄岡, “嗯,是根好苗子,不愧是你,不收就不收,一收就收到個奇才。”
“我不像你,到處撒網撈魚。”禪子林聳肩,轉頭看見跟着鐘子臣跑出來的一個和狄岡年紀相仿的少年, “淩風”
禪子林笑起來, “喲,都長這麽大啦。”
淩風是鐘子臣撿來的孩子,鐘子臣一身都用于專研除妖之法,到了這個年紀也未婚配更沒有孩子,淩風是被人扔在竹林裏的,他便抱了來做養子,同時也是他最有出息的弟子。
淩風比狄岡只大了一歲,看起來有些不羁的樣子,像是還未被馴服的野馬,黑發束在腦後,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微微斜向一邊,穿着白衫,系着金色腰帶,刺繡一眼就能看出是上層的工藝,腰間挂着一只玉色荷包,別着一根短笛。
“淩風,這是你禪叔的關門弟子。”鐘子臣讓開一點,讓兩個小夥子見面,淩風微微揚着下颚打量狄岡,狄岡看起來十分沉穩,輕輕一拱手, “狄岡。”
淩風随意一拱手, “淩風!”
兩人這就算是見過了。
四人一起進了院裏,下人端了茶水和點心來,狄岡和淩風坐一邊,兩個長輩坐一邊,鐘子臣也不廢話,掏出一封信紙來放到桌面上。
狄岡一眼看到,就皺起了眉。這信紙上帶着濃厚的陰氣,不似活人之物,信紙泛黃還帶着已經變深的血跡。
禪子林只瞄了一眼,便道: “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月前鎮上有人找到我,據說是他們樓裏出現的,已經死了兩個人了,他們讓我想想辦法。”
禪子林“唔”一聲, “這明顯是來報仇的,恨不盡,如何除得”
“我用了結界,用了符咒……但是沒用。”
鐘子臣搖頭, “昨天又死了一個,還好你今天到了。”
“你說樓裏。”禪子林拿起信看了看,見上面是娟秀字跡,寫的是一首短詩,大意是說負心人之類的,帶着很重的怨氣。
“什麽樓裏”
“青樓。”說話的人是淩風,他笑着解釋, “不過不是一般的青樓,那裏接客的沒有女人,只有男人。”
狄岡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那不就是小倌館麽。
禪子林算是明白了個大概, “寫信是的女人吧,看這字跡和落款……雖然落款的名字看不清了,她丈夫偷人還是偷的男人”
鐘子臣面子薄,不像禪子林這麽放得開,被說到這些,頓時有些不自在。
“事件大概我們都能猜的出來,現在那女人的冤魂纏着樓裏的人了,不盡快除掉的話……”
禪子林點頭, “可不能讓她血洗了這裏,冤冤相報,只會增加更多的怨靈。”
說完,四人站了起來,由淩風帶路,朝小鎮上唯二的青樓去了。
那小倌館名叫朝暮樓,大概是取了“朝朝暮暮”的意思,總之還有些文雅。
樓層有三樓,在這小鎮裏算是高建築了,對過街口就是一棟三層樓的青樓,是正常的青樓,因為連續死了人,此時這裏的街道清風雅靜。
淩風叩開了門,店小二帶着幾人進了門裏。
老板是個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文雅,淩風說明了來意後,老板就感激的看向禪子林和狄岡。
“那就麻煩師父和這位小師父了,我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狄岡趁禪子林和對方說話時,左右打量此地,見淩風的目光一直朝樓上瞟,有些奇怪的跟着看過去,發現二樓的木欄邊倚着一個人,那人應該是男人沒錯,但是長相十分柔美,黑發披肩,白衫外罩着紫色薄紗,十指白皙纖細,輕輕放在木欄上方,正探頭朝樓下看。
狄岡看見淩風對那男人笑了笑,對方面無表情,目光落到自己臉上,轉了一圈,什麽話也沒說,轉身走了。
淩風回過頭來,見狄岡看他,無所謂的聳肩, “那是樓裏的頭牌,好看吧”
狄岡不置可否,他對感情的事還沒什麽感覺,也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麽分別。
淩風顯然比他早熟多了,湊過來壓低聲音, “他叫姻雪,比女人還好看呢,對過青樓裏的女人跟他一比,簡直是後院養的老母雞。”
狄岡一愣,差點笑出聲來,就見前面鐘子臣看過來,瞪了淩風一眼。
淩風老實了,狄岡又轉頭漫無目的地四處看,餘光掃過一樓通向廚房的走廊,突然發現廊口有人躲着偷看。
狄岡的目光和那人的視線一碰,就見對方像受驚的兔子,猛的縮了回去,只是他還沒躲起來,突然就被人提住了衣領,扔了出來。
這動靜一下鬧大了起來,衆人都側頭看過去。
就見被扔出來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頭發亂糟糟的,衣服簡陋,趴在地上好半響才坐起來,發現衆人都看着他,吓得瑟瑟發抖。
“又是你!”
從廚房裏出來是的一個拿着大勺的大胡子,他惡狠狠地看向少年, “又進來偷東西的是不是!這回又偷了什麽!交出來!”
那老板也是一皺眉, “這是誰”
“附近的叫花子。”那掌勺大廚唾了一口, “最近兩天老是來偷東西吃。”
“怎麽沒跟我說一聲”老板臉色不好看,随即看向那少年, “你叫什麽”
“……”少年咬着下唇,臉上髒兮兮的,卻唯獨一雙眸子清明透亮,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躲到一側的桌子後面,盡力避開大胡子抓他的手, “我……我沒有名字……”
少年開口,聲音脆嫩嫩的,竟十分好聽。
可能是老板的生意人頭腦作祟,他突然臉色緩和了不少,仔細打量幾眼少年,轉頭對小二道, “帶他先下去,這裏說事情呢,別打岔。”
那小二“诶”一聲,正要走,又聽老板道: “給他換身衣服,洗個澡,吃點東西。”
“是。”小二立刻明白了,擡手朝少年招了招, “過來,給你東西吃。”
少年臉上一亮,上前幾步,又忐忑道, “真的”
“真的。”
店小二誘哄,那少年猶豫了一下,轉頭又和狄岡對視了一眼,似乎有點被狄岡嚴肅的臉色吓到,趕緊低下頭,小心翼翼跟上去了。
淩風在旁邊啧啧兩聲, “老板真會看人,你信不信,那小子絕對長得不錯。”
狄岡“嗯”一聲,沒什麽起伏音調,回頭看了一眼抖抖索索的少年背影,總覺得那雙清明的眸子,仿佛印在了腦子裏,怎麽都擦不掉了。
當天晚上,幾人就住在了樓裏,他們準備等晚上女鬼再出現時,合力将她帶回冥府裏。
幾人在大廳裏吃了老板準備的好酒好菜,這些天也沒人上門了,生意也不用做了,樓裏的人們都各自在自己房間裏,人人自危,所以到了晚上,紅燈高照,大廳裏卻是鴉雀無聲。
四人安靜地吃菜喝酒,小二把那少年裝扮好了,讓他出來陪着四人,随時幫忙斟酒夾菜什麽的。
那少年也吃飽喝足了,洗幹淨了走出來,讓衆人眼前都是一亮。
少年個頭不高,清清瘦瘦的身子,黑發洗幹淨了十分的柔順,披散在後背上,幾縷發絲落到身前,襯得那張清瘦的臉更加羸弱,他穿着青色的短衫,外面罩了一件淺色馬褂,看起來幹淨利落裏又帶出一些活潑的味道。
少年的雙眼像天上的星辰一樣明亮動人,嘴角緊張的抿着,小心翼翼坐到狄岡身側,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擔心的朝店小二看了一眼。
那小二朝他使眼色,少年便抖着手端起酒壺幫狄岡倒酒,狄岡其實是不喝酒的,可看着他低垂的小腦袋,怎麽就說不出拒絕的話。
少年似乎感受到狄岡的注視,手抖的更厲害,酒撒出了酒杯,滴落到狄岡的衣袖上。
“對不起!”
少年猛的站起來,吓白了一張臉,狄岡擡手示意不要緊,接過少年手裏的酒壺,自己給自己倒了。
少年見狄岡似乎沒有責怪的意思,心裏微微松了松,但是不敢坐了,只好垂着手恭恭敬敬站着。
狄岡吃了幾口飯,看他一眼,就覺得被這麽一雙眼睛盯着看,再好吃的飯也吞不下去了。
心裏莫名奇妙有些負罪感,狄岡伸手揉了揉眉心,朝少年招手。
“你……”
話音未落,禪子林突然從袖子裏甩出幾張咒符,半空裏乒乓幾聲,店小二慘叫着躲到桌子下面去了。
狄岡的理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動了,他猛的抱住了呆站着的少年,将他攬進懷裏護住,順勢也躲進了桌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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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寫下來我快不記得我寫的是現代奇幻文了……(跪)笑墨白童鞋,馬上要大結局了開心了木有,好久沒看到你的留言了啊(扭動扭動)(是說我在這裏呼喚,乃真的能看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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